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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急着结婚,也别急着填满购物车

时间:2016-11-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李思园 点击:
  别急着结婚,也别急着填满购物车
 
  凡是出现购物冲动,我就会想到向田邦子。在双十一攻势下,最近想到她的次数就愈发多了起来。关于买或不买,这个女作家有一套哲学。
  《深夜的蔷薇》这本集子里,收入了一篇题为《寻找手套》的文章,向田邦子讲了自己22岁的那年,因为总是买不到满意的手套,宁愿挨着冻度过一个冬天的事。
  1951年,22岁的向田邦子在一家名叫“财政文化社”的儿童教育电影制作公司做社长秘书,那时她也未曾想到自己几年后会做起职业编剧,30年后凭着几部短篇小说获得直木奖。当然不是吝啬钱,办公室文员的薪水虽不太高,也足够一个人平时吃穿花销。她只是执拗地认为,但凡穿在身上的,都不能凑合,如果没找到称心的手套,宁可整个冬天不戴,也要好过妥协于一副不太喜欢的。
  
  在她的回忆里,冬天很冷,没有供暖,人们也营养不足,手套不是装饰,是必需品。偏偏向田邦子感冒了,她嘴硬说“跟手套没关系”,周围却纷纷来劝,个个上纲上线,语重心长。父亲说:“趁年轻倒还好,自然惹人疼,周围也都会包容你。但是随着年纪增加,这个秉性迟早会让你吃苦哟。”三十来岁的男上司特意请她吃荞麦汤面,并给了热心的忠告:“你这可不是单纯的手套问题。男人的话倒还无妨,女人这样就不行了,这样会抓不住属于女人的幸福。现在不赶紧改掉这个性格,可能会后悔一生呀。”
  买手套问题被以小见大上升到了人生观的高度,向田邦子借机自我反省,得出结论,的确应该改变一下自己,但改变的方向与周围人的建议正相反。吃完上司请的那碗荞麦面的那天晚上,她没像往常一样坐电车回家,而是穿过四谷车站,步行往西走去,那时她住在东京西郊的久我山。四十几岁时写的这篇《寻找手套》里,她说,走在四谷附近的小路的那个时刻,正是她下定决心的瞬间。
  
  向田邦子决定停止自我反省。
  她决定停止委屈本心,听从外界灌输的“你应该如何生活”的指导原则。
  她决定停止由于周遭的质疑而责备自己,坚持自己的生活美学。如果适时地妥协认错,可以轻易消除叛逆带来的罪恶感,换来周围的点头认可。顺势而为固然轻松,在什么场合就说什么话,在什么环境就做什么事,按部就班地按照父母长辈的规划,被纳入学校、工作、家庭的轨道,不挣扎、不过度思考,是大多数人的生活窍门。
  但向田邦子说,如果此时妥协了,买一副手套随便凑合,内心深处对理想手套的渴望还是没得到满足,最终只能假装表现出满意的样子,开导自己,佯装笑脸,用一个谎言遮盖另一个谎言,本质是自我欺骗。
  那一晚,她从四谷的面馆走到涩谷站才上了电车。第二天早上,向田邦子在朝日新闻的女性招聘广告栏里找到一则电影杂志招募编辑的启事,从此开始了白天在日本桥的杂志编辑部上班、晚上回原先的公司处理事务的兼职生活。那之后,以电影杂志为契机,向田邦子接触到广播和电视,加入写作班子,当起了自由撰稿人。八年后辞职专职写作,那是后话了。兼职最多的时候,她早上9点去出版社上班,到中午前争分夺秒把办公室事务完成,午餐时看一部电影的试映,然后去朝日新闻地下的咖啡厅待上一小时,给广播写稿,下午去筑地附近的《周刊平凡》(也就是后来的Magazine House)露面,晚上在附近的旅馆里闭关写作,一直到午夜之后。
  
  在电影杂志当编辑的向田邦子,花掉三个月工资买了一件泳衣。那是件黑色连身泳衣,向田从一本美国杂志上看到后,便冒出“想要穿上这件纯黑泳衣在湛蓝的大海里游泳”的念头,毫不犹豫地把泳衣买下。为了这件昂贵的泳衣,她忍着不买新衣服,连便当的预算都要缩减。向田说,这种忍耐非但不痛苦,反而有益于精神健康。这件泳衣她穿了十年,后来又送给了喜欢游泳的朋友。既然自己赚钱自己花,就不必理会旁人的指指点点,可以任性地选择买或不买。买一件理想的泳衣,与那个冬天不肯凑合买一副手套一样,都是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
  1981年,51岁的向田邦子死于空难。她从台北飞往高雄,在台湾旅行取材。她39岁才第一次出国,12年间游过了欧洲、美国、北非撒哈拉、中非肯尼亚、南美秘鲁、亚马逊,在周刊连载里写下不少纪行。她为广播、电视剧、电影撰写了几百部剧本,50岁才写起小说,一写便拿了直木奖。45岁时她得了乳腺癌,做了手术,术后不能用右手写字,就用左手写。48岁,她还与妹妹合开了一家小料理店,取名“妈妈屋”,菜谱也出版了好几本。
  
  在日本提起向田邦子这个名字,人们记起的不仅是她电视剧作家的身份,因为她对衣着时尚独具眼光,在吃喝上也很讲究,被视作一个懂生活的生活家。“向田邦子的世界”展举办过多次,母校实践女子大学在纪念馆中专辟一隅展示她的遗物,鹿儿岛近代文学馆里也有一角留给向田邦子。
  她的遗物中有三件同款不同色的爱马仕衬衣,有Gucci的手袋,梅屋商店的麻布口金小包,Charles Jourdan的玛丽珍鞋。好友植田逸子也是皇后美智子的服装师,植田说,向田邦子从不在意品牌,只不过在寻找称心的东西,找到的恰好有不少大牌而已。随意拍下的照片,却有不输时尚杂志模特的风采,照片里的衣服,不少是向田邦子亲自设计手缝的作品。
  
  今年NHK拍了一部《小豆豆电视台》,为主持人黑柳彻子做传,里面专用一集篇幅来讲小豆豆的好友向田邦子。剧中演到向田邦子搬家,从西麻布的廉价公寓换到新租的南青山高层住宅,她把多年积攒的手稿在地板上排开,然后一股脑地扔掉,很是洒脱。她认为电视速朽,剧本这种东西毫不值得吝惜。而对心仪的物品,她却格外珍惜,比如一支“派克61”钢笔,写了十几年,始终钟情不改。
  买东西不是为了贪便宜,不是为了跟风,不是因为别人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在向田邦子那里,对待物品与生活态度是一贯的。“寻找手套”成了她一生的注脚,她终究没有听从父亲和上司的“忠告”,一辈子没结婚,始终在“寻找手套”。她不是讨厌婚姻或秘书的工作,只是在寻找更多的可能性。要买得精准,买得清醒,就别把妥协折衷的选项稀里糊涂地塞进购物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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