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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佳人青楼算命 呆名士妓馆献诗(3)

时间:2013-01-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吴敬梓 点击:

    陈和尚道:“听见四先生令表兄要接你同到福建去,怎样还不见动身?”陈木南道:“我正是为此来寻你测字,几时可以走得?”丁言志道:“先生,那些测字的话,是我们‘签火七占通’的。你要动身,拣个日子走就是了,何必测字?”知
    陈和尚道:“四先生,你半年前,我们要会你一面也不得能够。我出家的第二日,有一首《剃发》的诗送到你下处请教。那房主人董老太说,你又到外头顽去了。你却一向在那里?今日怎管家也不带自己在这里闲撞?”陈木南道:“因这里来宾楼的聘娘,爱我的诗做的好,我常在他那里。”丁言志道:“青楼中的人也晓得爱才,这就雅极了!”向陈和尚道:“你看,他不过是个巾帼,还晓得看诗,怎有个莺?豆湖大会不作诗的呢?”陈木南道:“思老的话倒不差。那娄玉亭便是我的世伯。他当日最相好的是杨执中、权勿用。他们都不以诗名。”陈和尚道:“我听得权勿用先生,后来犯出一件事来,不知怎么样结局?”陈木南道:“那也是他学里几个秀才诬赖他的。后来,这件官事也昭雪了。”又说了一会,陈和尚同丁言志别过去了。斋
    陈木南交了茶钱,自己走到来宾楼。一进了门,虔婆正在那里同一个卖花的穿桂花球,见了陈木南道:“四老爷,请坐下罢了。”陈木南道:“我楼上去看看聘娘。”虔婆道:“他今日不在家,到轻烟楼做盒子会去了。”陈木南道:“我今日来和他辞辞行,就要到福建去。”虔婆道:“四老爷就要起身?将来可还要回来的?”说着,丫头捧一杯茶来。陈木南接在手里,不大热,吃了一口就不吃了。虔婆看了道:“怎么茶也不肯泡一壶好的?”丢了桂花球,就走到门房里去骂乌龟。陈木南看见他不瞅不睬,只得自己又踱了出来。古
    走不得几步,顶头遇着一个人,叫道:“陈四爷,你还要信行些才好。怎叫我们只管跑?”陈木南道:“你开着偌大的人参铺,那在乎这几十两银子?我少不得料理了送来给你。”那人道:“你那两个尊管,而今也不见面。走到尊寓,只有那房主人董老太出来回。他一个堂客家,我怎好同他七个八个的?”陈木南道:“你不要慌!躲得和尚躲不得寺,我自然有个料理。你明日到我寓处来。”那人道:“明早是必留下,不要又要我们跑腿。”说过就去了。陈木南回到下处,心里想道:“这事不尴尬?长随又走了,虔婆家又走不进他的门,银子又用的精光,还剩了一屁股两肋巴的债,不如卷卷行李往福建去罢。”瞒着董老太一溜烟走了。斋
    次日,那卖人参的清早上走到他寓所来,坐了半日,连鬼也不见一个。那门外推的门响,又走进一个人来,摇着白纸诗扇,文绉绉的。那卖人参的起来问道:“尊姓?”那人道:“我就是丁言志。来送新诗请教陈四先生的。”卖人参的道:“我也是来寻他的。”又坐了半天,不见人出来。那卖人参的就把屏门拍了几下。董老太拄着拐杖出来,问道:“你们寻那个的?”卖人参的道:“我来找陈四爷要银子。”董老太道:“他么?此时好到观音门了。”那卖人参的大惊道:“这等,可曾把银子留在老太处?”董老太道:“你还说这话!连我的房钱都骗了。他自从来宾楼张家的妖精缠昏了头,那一处不脱空!背着一身债,还希罕你这几两银子!”卖人参的听了,哑叭梦见妈,说不出的苦,急的暴跳如雷。丁言志劝道:“尊驾也不必急,急也不中用,只好请回。陈四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未必就骗你。将来他回来,少不得还哩。”那人跳了一回,无可奈何,只得去了。古
    丁言志也摇着扇子晃了出来,自心里想道:“堂客也会看诗!那十六楼不曾到过,何不把这几两测字积下的银子也去到那里顽顽?”主意已定,回家带了一卷诗,换了几件半新不旧的衣服,戴一顶方巾,到来宾楼来。乌龟看见他像个呆子,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我来同你家姑娘谈谈诗。”乌龟道:“既然如此,且称下箱钱。”乌龟拿着黄杆戥子。丁言志在腰里摸出一个包子来,散散碎碎共有二两四钱五分头。乌龟道:“还差五钱五分。”丁言志道:“会了姑娘再找你罢。”丁言志自己上得楼来,看见聘娘在那里打棋谱,上前作了一个大揖。聘娘觉得好笑,请他坐下,问他来做甚么。丁言志道:“久仰姑娘最喜看诗,我有些拙作特来请教。”聘娘道:“我们本院的规矩:诗句是不白看的,先要拿出花钱来再看。”丁言志在腰里摸了半天,摸出二十个铜钱来,放在花梨桌上。聘娘大笑道:“你这个钱,只好送给仪征丰家巷的捞毛的,不要玷污了我的桌子。快些收了回去买烧饼吃罢!”丁言志羞得脸上一红二白,低着头,卷了诗揣在怀里,悄悄的下楼,回家去了。斋
    虔婆听见他?化着呆子要了花钱,走上楼来问聘娘道:“你刚才向呆子要了几两银子的花钱?拿来,我要买缎子去。”聘娘道:“那呆子那里有银子?拿出二十铜钱来,我那里有手接他的?被我笑的他回去了。”虔婆道:“你是甚么巧主儿!?化着呆子还不问他要一大注子,肯白白放了他回去!你往常嫖客给的花钱,何常分一个半个给我?”聘娘道:“我替你家寻了这些钱,还有甚么不是!些小事就来寻事!我将来从了良,不怕不做太太!你放这样呆子上我的楼来,我不说你罢了,你还要来嘴喳喳!”虔婆大怒,走上前来一个嘴巴,把聘娘打倒在地。聘娘打滚,撒了头发,哭道:“我贪图些甚么?受这些折磨!你家有银子,不愁弄不得一个人来。放我一条生路去罢!”不由分说,向虔婆大哭大骂,要寻刀刎颈,要寻绳子上吊,鬏都滚掉了。虔婆也慌了,叫了老乌龟上来,再三劝解,总是不肯依,闹的要死要活。古
    无可奈何,由着他拜做延寿庵本慧的徒弟,剃光了头,出家去了。只因这一番,有分教:风流云散,贤豪才色总成空;薪尽火传,工匠市廛都有韵。毕竟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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