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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州密码

时间:2023-06-1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韩嘉川 点击:
2015中国年度散文(全文在线阅读) > 胶州密码

    韩嘉川

    母亲领我进门后,走过泥泞的院子,向坐在堂屋门里锅灶前烧火的老人大声叫:娘……

    那天早晨天不亮我们就赶到火车站,随着大批人流挤上了那种马笼子车厢。我和母亲有幸在最里面的一排很硬的木条椅上坐下。人们依然在往里挤,直到挤得没有下脚的地方。火车咣当一声猛地往后退了一下,人们站不稳,互相依靠着朝一个方向倒下去,不一会儿又猛然往前进了一下,人们又潮水一样朝相反的方向倒下去……

    那时候的蒸汽火车是烧煤的,黑乎乎的煤烟从罩着一层铁网的小窗子飘进来,呛得我不敢喘气。小窗外雾蒙蒙、湿漉漉的。火车又经过了几次前后咣当,人们在前后的摇动中却大都席地坐了下来。火车终于开动了,吭哧吭哧很吃力地走,不一会儿就停下了,再启动时,又是一番前后咣当。就这样走走停停,期间,在蓝村站的时候,一位穿铁路制服的中年男子从拉开的门缝爬上来,他操着地方口音高声喊道:这趟车是上济南的,经过蓝村、胶东、胶县、高密、潍坊……因他的地方腔调很突出,其中说到了我们要去的目的地胶县,我一下子记住了,并且等他跳下车厢后,我调皮地模仿他的腔调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逗得旁边的人大笑不已,那年我六岁。

    终于在胶县下了车,一出站台,许多推独轮车的拥上来挡在外出的道路上,母亲佯装问价钱,才挤出了出站口。从胶县城到韩家村20华里,需要走多长时间不知道,沿着一排排泥黄色的街巷往胶县城外走,在越来越强烈的北风中,破棉絮一样的原野渐渐袒露了出来。白雪没有全部覆盖的大地,由于高低不平而使许多地方黑乎乎的,看上去破乱不堪。

    已经六岁的男孩儿,不好再让母亲背着了,何况她还带了一些过年的东西。不一会儿,我的脚就疼起来了,两条小腿迈动得越来越慢。

    村庄在旷野上是土黄色的,是那种带有褐色的黄。房瓦本是红色的,但是由于年岁已久,泥瓦中嵌入了岁月的纤尘而现出了本色。村庄总体的色调是深深的褐色的黄。阳光是湿漉漉的,落在地上,仿佛也是黄色的,是那种草纸一样的黄。斑斑驳驳的雪融化的地方软软的,一不留神便会陷入其中。我穿的是包子式的棉鞋,鞋底是布的,没有几次便湿透了,脚指头被冻得猫咬似的疼,加上累,而且一累了我便犯困,于是就开始哭哭啼啼。母亲这个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不仅被湿漉漉的雪所困,而且还被背着的东西所累。

    在整个途中,我们始终在期盼着有人来迎接我们,然而,走过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所见到的人就很稀少,还常常为找不到一个人打听一下我们所走的方向是否正确而苦恼。就这么盼着被种种痛苦折磨着走着,就那么一直走到了韩家村。

    母亲打听着找到了家门,进门后走过了天井,走到那个坐在灶前烧火的老人面前叫了一声“娘!”

    ……

    我被一阵吵闹声吵醒了,显然我在炕上睡着了。我父亲出现在我的面前。后来我知道了,他从北大荒回来了,约好了在胶州这个他母亲还在的村庄,在春节这个时间相聚的。

    天黑了,声言去接我们的各路人马都回来了,他们在房里大声说话把我吵醒了。

    过年了,我从炕上爬起来,看到堂屋正面墙上挂了一幅很旧的边角都裂开了的长卷,上面是有大有小没有透视效果的平面人物线条画像,好像还着了色的。人们称之为“竺子”,这两个字至今我不知道是否这么写,为什么这么叫?长卷前面的供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好像天刚擦黑的时候,父亲拿出了一个托盘,上面有一壶酒和烧纸,还递给我一根长长的杆子,上面早已绑好了一挂鞭炮,我被神秘地带到了大门外,当鞭炮点着了的时候,父亲便跪在地上烧化了烧纸,洒了酒壶里的酒,然后蹑手蹑脚表情庄重地回来了。

    那时院子里铺了一层高粱秆,不断地绊我的脚。回屋以后又上了炕,大家围着小炕桌吃饭的时候,在诸城教书的叔叔回来了,坐在炕沿的时候点燃了一个爆竹,砰的一声炸响,令整个房间里荡起嗡嗡的回声。我不知道这是否犯忌,奶奶显然不满意,好像说了他几句,他辩解道,家里应该有响动的。按说我那时候应该到处跑着放爆竹的,可我在陌生环境陌生气氛中,怎么也不能舒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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