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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

时间:2012-09-1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吴敬梓 点击:
儒林外史(全文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一回  庄濯江话旧秦淮河 沈琼枝押解江都县

 
    
    话说南京城里,每年四月半后,秦淮景致渐渐好了。那外江的船,都下掉了楼子,换上凉篷,撑了进来。船舱中间,放一张小方金漆桌子,桌上摆着宜兴沙壶,极细的成窑、宣窑的杯子,烹的上好的雨水毛尖茶。那游船的,备了酒和肴馔及果碟到这河里来游;就是走路的人也买几个钱的毛尖茶,在船上煨了吃,慢慢而行。到天色晚了,每船两盏明角灯,一来一往,映着河里,上下明亮。自文德桥至利涉桥、东水关,夜夜笙歌不绝。又有那些游人买了水老鼠花在河内放,那水花直站在河里,放出来就和一树梨花一般。每夜直到四更时才歇。知
    国子监的武书是四月尽间生辰,他家中穷,请不起客。杜少卿备了一席果碟,沽几斤酒,叫了一只小凉篷船,和武书在河里游游。清早请了武书来,在河房里吃了饭,开了水门,同下了船。杜少卿道:“正字兄,我和你先到淡冷处走走。”叫船家一路荡到进香河,又荡了回来,慢慢吃酒。吃到下午时候,两人都微微醉了。荡到利涉桥,上岸走走,见马头上贴着一个招牌,上写道:“毗陵女士沈琼枝,精工顾绣,写扇作诗。寓王府塘手帕巷内。赐顾者幸认‘毗陵沈’招牌便是。”武书看了,大笑道:“杜先生,你看南京城里,偏有许多奇事!这些地方都是开私门的女人住。这女人眼见的也是私门了,却挂起一个招牌来,岂不可笑!”杜少卿道:“这样的事,我们管他怎的?且到船上去煨茶吃。”古
    便同下了船,不吃酒了,煨起上好的茶来,二人吃着闲谈。过了一回,回头看见一轮明月升上来,照得满船雪亮。船就一直荡上去,到了月牙池,见许多游船在那里放花炮。内有一只大船,挂着四盏明角灯,铺着凉簟子,在船上中间摆了一席。上面坐着两个客;下面主位上坐着一位,头戴方巾,身穿白纱直裰,脚下凉鞋,黄瘦面庞,清清疏疏三绺白须;横头坐着一个少年,白净面皮,微微几根胡子,眼张失落在船上两边看女人。这小船走近大船跟前,杜少卿同武书认得那两个客,一个是卢信侯,一个是庄绍光,却认不得那两个人。庄绍光看见二人,立起身来道:“少卿兄,你请过来坐!”杜少卿同武书上了大船。主人和二位见礼,便问:“尊姓?”庄绍光道:“此位是天长杜少卿兄。此位是武正字兄。”那主人道:“天长杜先生,当初有一位做赣州太守的,可是贵本家?”杜少卿惊道:“这便是先君。”那主人道:“我四十年前与尊大人终日相聚。叙祖亲,尊翁还是我的表兄。”杜少卿道:“莫不是庄濯江表叔么?”那主人道:“岂敢!我便是。”杜少卿道:“小侄当年年幼,不曾会过,今幸会见表叔。失敬了!”从新同庄濯江叙了礼。武书问庄绍光道:“这位老先生可是老先生贵族?”庄征君笑道:“这还是舍侄,却是先君受业的弟子。我也和他相别了四十年。近日才从淮扬来。”武书又问:“此位?”庄濯江道:“这便是小儿。”也过来见了礼,齐坐下。斋
    庄濯江叫从新拿上新鲜酒来,奉与诸位吃。庄濯江就问:“少卿兄几时来的?寓在那里?”庄绍光道:“他已经在南京住了八九年了。尊居现在这河房里。”庄濯江惊道:“尊府大家,园亭花木甲于江北,为甚么肯搬在这里?”庄绍光便把少卿豪举,而今黄金已随手而尽,略说了几句。庄濯江不胜叹息,说道:“还记得十七八年前,我在湖广,乌衣韦四先生寄了一封书子与我,说他酒量越发大了,二十年来,竟不得一回恸醉,只有在天长赐书楼,吃了一坛九年的陈酒,醉了一夜,心里快畅的紧,所以三千里外寄信告诉我。我彼时不知府上是那一位做主人,今日说起来想必是少卿兄无疑了。”武书道,“除了他,谁人肯做这一个雅东?”杜少卿道:“韦老伯也是表叔相好的?”庄濯江道:“这是我髫年的相与了。尊大人少时,无人不敬仰,是当代第一位贤公子。我至今想起形容笑貌,还如在目前。”卢信侯又同武书谈到泰伯祠大祭的事。庄濯江拍膝嗟叹道:“这样盛典,可惜来迟了,不得躬逢其盛。我将来也要怎的寻一件大事,屈诸位先生大家会一会,我就有趣了。”主
    当下四五人谈心话旧,一直饮到半夜。在杜少卿河房前,见那河里灯火阑珊,笙歌渐歇,耳边忽听得玉箫一声。众人道:“我们各自分手罢。”武书也上了岸去。庄濯江虽年老,事庄绍光极是有礼。当下,杜少卿在河房前过,上去回家。庄濯江在船上,一路送庄绍光到北门桥,还自己同上岸,家人打灯笼,同卢信侯送到庄绍光家,方才回去。庄绍光留卢信侯住了一夜,次日,依据日同往湖园去了。古
    庄濯江次日写了“庄洁率子非熊”的帖子,来拜杜少卿。杜少卿到莲花桥来回拜,留着谈了一日。主
    杜少卿又在后湖会着庄绍光。庄绍光道:“我这舍侄,亦非等闲之人。他四十年前,在泗州同人合本开典当。那合本的人穷了,他就把他自己经营的两万金和典当,拱手让了那人。自己一肩行李,跨一个疲驴,出了泗州城。这十数年来,往来楚越,转徒经营,又自致数万金,才置了产业,南京来住。平日极是好友敦伦,替他尊人治丧,不曾要同胞兄弟出过一个钱,俱是他一人独任。多少老朋友死了无所归的,他就殡葬他。又极遵先君当年的教训,最是敬重文人,流连古迹。现今拿着三四千银子,在鸡鸣山修曹武惠王庙。等他修成了,少卿也约衡山兄来,替他做一个大祭。”杜少卿听了,心里欢喜。说罢,辞别去了。主
    转眼长夏已过又是新秋,清风戒寒,那秦淮河另是一番景致。满城的人都叫了船,请了大和尚在船上悬挂佛像,铺设经坛,从西水关起一路施食到进香河。十里之内,降真香烧的有如烟雾漠蒙,那鼓拔梵呗之声不绝于耳。到晚,做的极精致的莲花灯点起来,浮在水面上。又有极大的法船,照依佛家中元地狱赦罪之说,超度这些孤魂升天。把一个南京秦淮河,变做西域天竺国。到七月二十九日,清凉山地藏胜会。人都说,地藏菩萨一年到头都把眼闭着,只有这一夜才睁开眼,若见满城都摆的香花灯烛,他就只当是一年到头都是如此,就欢喜这些人好善,就肯保佑人。所以这一夜南京人各家门户,都搭起两张桌子来,两枝通宵风烛,一座香斗,从大中桥到清凉山,一条街有七八里路,点得像一条银龙。一夜的亮,香烟不绝,大风也吹不熄。倾城士女都出来烧香看会。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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