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中国散文诗精选（全文在线阅读） > 山门
赵宏兴
山到了这儿，忽然断了。
这种断不是崩塌了的断，而是被人用斧子从山的顶端拦腰砍下来的。
可以想像，亿万年前，群山是荒凉而空旷的，一个壮汉身披兽皮，举着手中的斧子，一斧一斧地用力地砍着，可以听到斧子落下时，发出砰砰的声音和乱石飞溅的场景；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孤独地印在庞大的石壁上，黑黑的一团，果敢而坚决的精神。
这样日复一日，一条窄窄的缝隙便垂直着下来了。
如果再砍下去，就到了山的底部，他就成功了，但砍山的人却停了下来，因为他的刀口卷了，他要去铁匠铺子里给刃加最好的钢，要在砺石上把斧子磨得锋利，然后回来接着砍下去。
这一走，时间就过了亿万年斯，可他再也没有回来。
他是忘了吗？还是被其他的事情耽搁了。
亿万年后，人类开始在这儿活动，群山间显得热闹而拥挤了。人们来到这儿，站在山的断裂处，看两座山像两扇沉重的城门，刚推开还没有完全推开的样子，情不自禁地仰首惊呼：“啊，石门！石门！”这样石门就叫开了，并且越传越远。
春季的一天，我们从城里寻觅着来到这里。站在石门前，一行人先是哦哦地惊呼，然后照相留影，又呼呼啦啦地走远了。
我没有走，一个人独坐在这儿，享受着这一份清静。
从石门的缝隙里，可以看到对面的山谷豁然开朗，可以看见天是缝纫师傅扔下的一块边角料，长长的一条。两边的悬崖上，苔藓匍匐着；石头的缝隙间，偶尔生长着一棵小树，树干精瘦，枯黑，有些年头了吧，几片单薄的叶子在风中翻动，一只鸟扇动着翅膀飞过来，停在树梢，像一块石头，真使人替小树捏把汗，小鸟停了一会，张开翅膀啼的一声飞走了，小树颤动了一下，又恢复了平静。
阳光从高处斜射在石壁上，凹处有着阴影，凸处有着亮光，凹凹凸凸，明明暗暗，忽然就幻化出十八罗汉的面孔来，它们是佛吗？但一眨眼又是石，它们是石吗？但一眨眼又是佛。幻幻灭灭之间身已不在尘世了。
山脚下已是一片葱茏了，细碎的花盛开着，静而闲雅，在刀口停下来的地方，堆积着碎小的乱石，一泓小溪潺潺地从深远处流来，又向深远处流去，也不知道它们的身子里是什么基因。
这样高大的山门，使人先生出的是惊叹，慢慢的便在心里生出了敬意，我在这儿枯坐，也不知是为了啥，是为了等砍山的人回来，借他的斧子，去砍我前进路上的障碍吗？
山谷寂静，我似乎听见许多人说话的声音，他们在争论着，在述说着，但却总在远处没有走近，我坐不住了，一路找去，发现是流水经过一个小潭时，发出的声音，我沿着小溪走了好远，看见了好多个这样的小潭，原来这些小潭就是一个个喉咙，发出的声音聚集在一起，就是天籁之音了。
山的深处，更加隐秘，我不敢走远，又走了回来，一行车队开来了，呼呼啦啦地下来一群人，他们也是慕名来看石门的，我从石门前走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