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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需要一镜到底——《鸟人》的形式与悲剧主题

时间:2023-03-1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FlankerXI 点击:

  这种悲剧性来自于他们直面并且接受自己是个失败者的过程,甚至在本片中一度达到了怀疑自己存在的地步,而一旦他们接受了自己,并爆发出一种向存在主义命题发起挑战的力量时,他们在戏中戏中饰演的角色也爆发出一种英雄的魅力。

《鸟人》

  影片就像是一场真实的梦境,或者一场戏剧,存在着几个层次的虚实交织。首先是最明显的一层,超现实和现实的交织,我们时而听到鸟人作为超级英雄的旁白,又看到汤姆森施展他的原力,甚至有他畅想自己像鸟一样飞来飞去的场景。最重要的是,它一开头就用了一个模糊其辞的事件开启了整部影片,我们不知道那盏灯掉下来是因为汤姆森的原力,还是一个可怕的巧合。在影片结尾时,当山姆看着天空笑了起来,是否是因为真的看到自己的父亲像飞鸟侠一样在天空翱翔。其次是戏剧和现实之间的交织,演员和他扮演的角色之间的切换就在瞬息之间,上一秒还是真情实感下一秒就已经入戏,就像麦克在台上为自己的酒被换掉发飙,或是汤姆森用自己编造出来的悲惨身世吓唬麦克一样,观众总是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最后,摄影机的视角和角色的视角时而重合,时而分开,最明显的就是麦克和山姆到舞台吊桥一段,观众先从麦克的视角看着山姆,随着摄影机移动,麦克缓缓地从左侧入画,主观变客观。

  了解了这个虚实结合的母题,我们就不难理解导演为什么要采用一镜到底这种形式了,长镜头完美地为这个母题服务,流畅地串联起数次真真假假的切换,让真实和想象,戏剧和现实交叉不间断地贯穿100分钟,直到最后观众起立鼓掌,长镜头结束。此外,长镜头本身是具有戏剧意味的,我们常说的调度这一术语也是来自戏剧中的舞台调度,它让前100分钟的内容成为了一出戏剧,其上演的舞台就是一家800座的剧院。

  一镜到底的一大问题就是在场景之间切换时往往容易拖沓,从舞台到化妆间,只需要用一次剪辑就能完成,两个场景之间的情绪几乎不存在停顿。但在一镜到底中,这却成了一个问题,我们不得不看着摄影机从舞台慢慢悠悠地晃到化妆间,如何利用好这段时间,让情绪像一口气一样延续下去就成为了问题。《鸟人》用了两个视听元素,一个是色调的变换,一个是充斥在整个空间的爵士鼓声。剧院的不同部分可以使用了不同的色调,过道是冷色调的,化妆间和酒吧是暖色调的,还有几处使用霓虹灯的大红大蓝,在这些空间里面穿梭让情绪有着很好的过度,当我们随着汤姆森从紧张的演出中抽身出来之后,回到有暖色调带来的温馨感的化妆间时,会不自觉地和角色一起放松,且几场富有感情的沟通戏也都发生在化妆间,这个安全而舒适的区域。其次,导演刻意使用了无明显节奏,给人们不断带来焦躁感的鼓点,它充实了穿越房间的空镜,把角色内心的那种不安和焦虑持续地输出给观众。

  另外值得玩味的是长镜头结束后,剪辑回到影片,紧接着给了一段看起来十分怪异的舞台表演,就像是一场主题乐园里的花车游行,也让人联想到例如《地下》中类似的喧闹的段落,有目不暇接的符号等着观众来辨认,用舞台式的演出呈现出魔幻现实主义的气质。试想如果影片在汤姆森饮弹自尽之后戛然而止,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但显然这种彻底的悲剧不是导演想要的,我们已经看过了汤姆森的那种勇气和对生的希望,于是才有了长镜头后的段落。那我们或许可以把这段蒙太奇当作一条分割线,代表着正片的结束,我们来到了这出戏剧的幕后。无论这部分是想象还是真实,这个开放结局打破了角色自杀带来的浓重的悲剧色彩,汤姆森从窗户一跃而下的时刻,正像是一只鸟离开了它的牢笼,而山姆所看的景象,说不定正是汤姆森一直以来幻想的——他正在纽约上空飞翔。

  角色大段的对白也更增加了戏剧的意味,且其中不少是一个角色对另一个角色的批判,例如山姆作为女儿对父亲演艺生涯过气真相的直言不讳,汤姆森作为演员对评论家的怒骂,汤姆森前妻对丈夫的控诉,飞鸟侠对庸俗观众品味的嘲弄。观众可以很清楚地明白骂人的一方和被骂的一方分别是哪些人,我们或许也会感到这些角色替我们说出了某些心声,但可贵的是,即使导演附身在这些角色身上,让角色替他演说,我们也很难察觉到导演的存在,换句话说,这些角色说这些话是符合叙事和人设的逻辑的。

  最后,本片不言而喻最重要的形象,一个过气的超级英雄演员,被塑造地十分成功。无论是在事业上,还是家庭生活,他都过得一塌糊涂,且不断有不同的人来提醒他这一点。但我们也可以看到他在面对生活挑战时的一种自信和乐观,宿醉街头之后的汤姆森,想象自己在纽约街头翱翔,而实际上他不过是打了个车回到剧院,这段场景就是他人生态度的外化。这让我联想到《好莱坞往事》中的Rick Dalton,同样是一个即将过气,没有电影可拍而不得不转向其他表演行业以求机会的角色,他们身上有一种共通的悲剧性的气质。他们有过辉煌的时刻,但因为一系列失败的选择而把自己的职业生涯推向末路,最终在边缘挣扎以寻求一个渺茫的机会。这种悲剧性来自于他们直面并且接受自己是个失败者的过程,甚至在本片中一度达到怀疑自己存在的地步,而一旦他们接受了自己,并爆发出一种向存在主义命题发起挑战的力量时,他们在戏中戏中饰演的角色也爆发出一种英雄的魅力。这种爆发是在舞台上发生的,他做到了麦克所说的成为那名角色,而不是扮演他,这份真诚和勇气最终成为一种无知的意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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