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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鬼”和“黑暗中的神”(2)

时间:2023-03-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


  我一直把这看作他们的演技训练项目看着他们,可是没想到和盆地起义有关的故事涌上心头,突然之间我的内脏紧缩,无比的愤怒使我身子发抖。而且这愤怒使我一下子跳越时空,想起战前在盆地上演的一出起义的戏,以及这出戏引起我们当地人集体愤恨,以致全体人员一拥而来。这回是我表现了三十五年的峡谷和‘在’所有成员的愤怒,呼呼地大喘粗气……

  “好啦,到后屋喝去,生那么大的气可让我们有些难堪啦!”导演这样安慰我。他说:“我们的演员有时引起观众反感,不过我们也看到以各种方式表现反应的人,可是像你这样勃然大怒的人还没见过,根本就没有嘛……”

  那仓库兼排练场后面不远就有一家临街的咖啡馆,我坐下之后就以绝对对等的口气问这位导演。

  “你看起来挺年轻,多大啦?”

  “二十岁。这年龄本身没什么意思。”导演这么回答了一句。他接着说:“不过上次也说过,包括峡谷和‘在’所有出生的人之中,现在来说我是最后的一个。”

  我故意装出一副既特别老成持重又显得幼稚的神态点上一支烟,看着这位大鼻头和一张戏剧演员式的脸以及嘴唇通红的导演的表情。

  “有的时候注意看一下才发现,近处既没有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也没有新生的,那心情连自己也觉奇怪。我想把自己与众不同的出生情况编个故事,听来的全是比我大的过去一同玩耍的伙伴说的,净是谎话,简直是受骗上当。我把峡谷和‘在’的老人们全都请到我出生的现场,请他们说说曾经亲眼目睹最后一批孩子之中最后的一个孩子的诞生情况,说的也无非是刚生下来就东张西望地瞧,等等。把我们峡谷和‘在’的人看作一个种的话,最古老的这个种最完整地表现出来的就是我自己这个个体,现在想来,编出那么多故事来我以为也是理所当然的。那个连续下个不停的长时间的大雨放晴的那天,破坏人对从海上溯行而来的所有创建者们说:好,开始建设新世界吧。但是,如果是我,就扮演和这个创建期的神话相反的角色:好,我们的世界,要由我们最后建成吧!还纯粹是个孩子的时候,一到夜里就想这些,十分懊丧啊。死是可怕的,然而想到自己的死是这个峡谷和‘在’的最后出生者之死,心灵深处是颤抖的。我之所以插足于戏剧界,动机就在于此。我想,既然自己是作为最后的成员生于峡谷和‘在’的,就把我们当地发生的事,在我死之前,全部原原本本地再现于舞台上……”

  “战前就有人想把龟井铭助的起义搬上舞台,峡谷两级小学的高小班的学生当演员,外地来的教师写剧本,上演的结果是该剧把峡谷和‘在’的人们大大惹恼了。演这出戏的我还是个很小的娃娃,我记得我周围的大人们都很愤怒,这事就像记得初闻雷声一样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峡谷和‘在’的人全体一致的愤怒啊。把话还是拉到吾和地起义上来吧。龟井铭助这个人哪,如果不算破坏人的话,他可是创建以来很

  有才干的人之一,不管他是不是真的主谋者,这个暂且不论,反正起义开始之后就独自行动,成了藩镇权力镇压的最大牺牲者,他具备了一个英雄人物的一切条件,但是,他却是个我们当地的孩子们也都知道的备受嘲笑的轻举妄动、得意忘形的人。这也是和对那出戏大为不满很有关系的原因。铭助在起义之后立刻脱离藩镇,前往大阪的路上,参加了修验道,开始修行。这和吾和地村的另一名称吾耻是有关系的,此时我还不清楚,只知道他进了赞岐的吾耻岳的寺院,当了佛门弟子。后来他回到藩镇领地,接受亲属给他的资金。这笔钱是亲属们按铭助的指示以土地担保贷的款。原因是铭助没有封建时期农民那种共有的倾向,把土地看得重于一切。铭助带着这笔钱款再次逃出藩镇辖区,从大阪入京都,用这笔款进行运动。主要是他当佛门弟子的那座寺院和摄政府有关系,通过这层关系向摄政府捐献巨款这一具体途径,铭助的这一构想也是无可奈何才这么作的。他的目标是:强调我们的盆地发源于平安末期①的庄园,向来直属于天皇皇宫,藩镇权力不得伸向此村,为此要求颁发一道诏书。实际上这样的诏书能不能颁发下来还不知道,反正从此以后就大肆散布单方面的理,说吾和地是直属于天皇的土地,吾和地的人是直属于天皇的臣民,因此,藩镇权力对于龟井铭助什么事情也奈何不得,甚至蓄养家臣,带刀进入藩镇领地。龟井铭助长期以来遭到责难的原因就是如此等等行为,而他一直不停地对外部大肆宣传说,我们的峡谷和‘在’是和别的地方不同的世界。何况说什么直属于天皇皇宫等等纯属自找根据全部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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