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氤氲:二


更新日期:2015-05-03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翌日一早,早起的陶玉给女儿弄早餐吃了,打发孩子上学去了,临行时还嘱咐说:“爸妈今天都要过你爷爷奶奶那边,中午你也过那边去吃饭。”女儿睡眼惺忪“嗯”着,有点不情愿地嚷嚷说:“那么远,妈,我还是回家来吧。”陶玉说:“回家你吃什么?”女儿说:“我买一包方便面就行了。”陶玉说:“不行,昨天晚上就吃那个烂东西,一点营养也没有。听妈的话,你还是过去吧,爷爷奶奶岁数大了,你也应该回去看看的。再说,他们还天天含叨你呢。”女儿噘着嘴走了。
康权本来是躺在床上的,听见母子俩的对话,很慰藉地长出了口气。他想起床,可身体乏乏的,头还有点晕,肠胃更是隐隐中说痛不像,说难受又不明确,或者说是很刺激的感觉,总之有点不对劲。陶玉洗嗽完备,过来催他起床,还提起了昨天晚上说及的事。
康权假装想不起来,故意说:“啥事呀,我怎么不记的了。”陶玉说:“你好好装。”康权说:“昨天是喝的有点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回来的。”陶玉从客厅进来近距离说:“你就看着我撒谎吧。”康权有点不自然地笑了,拉了妻子的胳膊说:“我有点难受,咱们再躺一会吧。”陶玉恼恨地说:“昨天你喝了酒回来欺负人,现在清醒了,还想欺负人啊。”康权自嘲说:“我哪有那个本事啊。”陶玉挖苦说:“你不是本事可大了,还想到外面去混嘛。”康权嘿嘿笑说:“那些话哪是我说的?全都是酒说的。”陶玉说:“算了吧。酒后吐真言,我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康权自信地说:“你要是真看清了你男人,那你会觉得太幸福了。”
陶玉啐了丈夫一口,说了几句要他早起的理由,就到厨房洗锅碗去了。康权手捂着胃部,那里隐隐的剌激感又开始了,一时又有点恶心的想吐。
九点多,老母亲打来了电话,问康权怎么还不回去。康权只好起床,拖着极不舒服的身子,先从单位取回了姑夫送父母的那箱东西。陶玉一件件翻看过后,正如康权所猜的那样,提出了要留一半的东西,准备作为两个月后自己老爸过寿时的礼物。康权对分流的东西多少不觉什么,但对妻子这种做法还是有点不感冒。联想到两人就要回父母处,他当时隐忍不发,只在态度上带出一点不屑和冷淡。
陶玉也自觉出有点不妥,犹豫中说:“其实,这么贵重的东西,咱爸咱妈肯定舍不得自己吃喝的。以我说倒不如咱们给卖成了钱,慢慢让他们花销用,比把东西拿过去合算多了。”康权也有此认识,只是反感妻子的做法。他说:“这是姑夫和姑姑的心意,咱们总不能半路上给变了味吧。”陶玉听出了话外音,有点赌气地使起了小性子,说:“那我也不留了,又不是甚么好东西。我爸过寿时,看你怎么办。”康权只好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说:“留就留下嘛,你的老人跟我的老人还不一样。”陶玉才又眉开眼笑说:“这还差不多。”
正如陶玉所说,东西拿到家里,父亲看见了茅台酒,取出来贴近眼前喜滋滋端详着说:“这么好的酒,我这辈子还没喝过呢。”陶玉说:“爸,这酒市场价可值七百多块钱一瓶呢。还有底下的这些补品,价格也都是几百块钱一件。”母亲听了,一把从男人手里抢过酒瓶说:“你个老东西,这么贵重的东西,喝了全浪费了,还是让权儿找人给卖了吧。”父亲空举着双手说:“我知道,我只是想摸一摸,看一下这酒盒上的说明。”母亲霸道地训斥说:“那有甚好摸的,还不摸脏了。”陶玉得意地瞥了一眼康权,发现丈夫凝重的脸色中,透着酒精过量后的青黑色。
陶玉帮公公说:“妈,这些东西虽贵,那是我姑父和姑母的心意,你们也上了年纪,这种东西想享用就留下来享用了吧。钱那还不是个虚东西。”话音让人听上去别有意谓。康权心为之一酸,说:“妈,这酒它就是再值钱,咱们也不卖。你们一辈子受苦,现在再也不要算钱了,全留下自己享受吧。”母亲把酒和保健品全拉到自己跟前,固执地说:“不行,这不是享受酒,是享受钱呢。”父亲看着母亲,讪讪地附和说:“你妈说的对,这酒一杯就是几十块钱呢。就是几只鸡的价钱,太不划算了。”母亲绝决地说:“一会儿你们就拿我出去,找人给卖了。有钱咱们慢慢吃别的好东西。”
康权不理会母亲的命令,说:“陶玉,你陪着爸妈说话,我好动手做家务。”母亲的思维还绕不开自己的意见,唠叨说:“你妹夫的一个姐姐好象开着个门市部,要不拿到那让处理吧。”陶玉打岔说:“妈,东西我先帮你收起,这事咱们完了再说吧。”母亲“哦、哦”着,把怀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过了一遍后,突然情绪化地往外一推,嚷嚷说:“麻烦死人了。我不管了,我不管了。”陶玉看的直发愣。
和康权一起收拾院子时,陶玉悄悄地问说:“妈刚才那是咋了,吓了我一跳。”康权说:“妈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喜怒无常,咱们说话时尽量不要刺激她。”陶玉把嘴一扁,拿了笤帚和铁盘回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从屋里出来,神秘地跟康权说:“你没注意,爸的脸上有几道抓痕,那是妈给抓的吧?”康权说:“我也看见了,只是不想提说出来。老人有老人之间的秘密,让他们自行去调节吧。”陶玉眨着毛花的双眼低声说:“就你有诚府。看来呀,妈的病还得加劲治疗呢。”康权不无忧虑说:“妈上了年纪,那病还是品对为主,治疗为辅了。”陶玉讥讽地说:“就你会孝顺。”
媳妇陶玉的归来,让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一去就开始计划着吃啥好的。没多久,康梅也回来了,提了一大包东西,还领着十二岁的儿子。陶玉和这个平常比较任性的小姑子,一起承当起了在橱房做饭的任务。康梅提回来的两条鱼就成了烹调的对象。
母亲坐在木头沙发上,看着十九英寸的老电视,一边和外孙嬉耍着。不知是电视中的故事,还是说外孙出现,引发了老人的心事,一反先前的随心所欲,歪着头不与家人说道,独自闷闷不乐起来。父亲帮着康权做营生,老俩口间的心有灵犀,很快感觉出了不对,又不敢直问,怕惹了女人的脾气,让媳妇和儿女笑话。其实,对付了一辈子的父亲,不怕自己的女人撒泼和喊叫,怕的是老伴积郁在心,让人难以琢磨。
康权身体不适,从一早起来一直出虚汗,干呕,双腿无力,反应迟钝。他受父亲的指示,进屋强颜开导母亲说:“妈,你最爱看什么连续剧?”母亲恍然中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康权说:“妈,你在想什么呢,刚才还高兴的,一会儿工夫,就晴见多云了。”母亲说:“刚才,你媳妇说囡儿中午也过来,妈高兴呢。”康权说:“她都高二的人了,现在学习压力大,每星期只有周日下午半天时间不到校。”母亲说:“学习可累人了。那时候,我教的一个班里,有个学习娃娃,因为比别人差一分,就跳河死了。你们可不敢给娃娃压力,让她自己努力去。”康权说:“我们哪敢说三道四,都快当神神一样贡着她了。”母亲说:“那就好。唉!康炳一去没消息,那个丑圪蛋也好久没回来看看我们了。妈思谋着,小东西肯定是他那个妈教唆着不让回来。要不然我们从小真白亲他了。”
丑圪蛋是母亲对弟弟儿子的爱称,康权也联想到了这档子事上,只是他没敢往破说。现在母亲自道出了心事,康权就好对症下药了。
康权说:“妈,康炳今年都三十多岁了,他出门在外你们还什么不放心的。只是他不与家里人联系一下,就太有点过份了。”母亲说:“好娃呢,在我们眼里,你们再大还都是小孩子。”康权故意说:“难道妈现在还把我们当娃娃看?”母亲细分说:“你做事沉稳,康炳头脑简单,性子又直。在跟前我都不放心,更别说在外面了。你姐在外妈指靠不上,你是家里的老大,你弟的事你还多操点心呢。”康权说:“我一直都在四处联系呢,只是二弟不与咱们家那些外地亲戚来往,谁也不知道他的消息。”母亲口吻一转说:“要不,咱们也到中央电视台上登个寻人广告。”康权苦笑着说:“妈,这倒是个办法,可你啥时候见过中央电视台播过寻人启示啊。”母亲说:“哪,咱们在省电视台总可以吧。”康权说:“妈,康炳只是失踪两个多月,咱们要是一登广告,那让不知情人的咋看呢。”
母亲被康权说的没了主意,骂开了康炳不懂事。康权给出一份希望,说康炳也许过两天就会打电话回来了。母亲扭颈看着放在一边暖气罩上的黑色电话,半天不说话。康权转移话题,说自己过一两天,等快放学时到学校找一找丑圪蛋,然后带着他回来看望爷爷奶奶。母亲这才重新露出喜色,还说不能让吕娥知道了。在母亲的眼里,这个小儿子离异的媳妇,是个让人心烦的自私鬼。
到了中午,囡囡从学校放学过来,老人见了又是摸头,又是抚脚,直说又长高了。
陶玉说:“妈,你问她,家里的好吃的,都供应了她一个人。她要是不长个子,能对得起我们吗。”康梅鼓励侄女说:“囡儿,能吃尽管吃,只要身体好,那才是最大的宝。”囡囡说:“姑,你就不怕我吃成了胖子,那该有多难看。”父亲说:“娃娃家胖点才有福呢。”囡囡嘴快说:“那是说男孩子,我们女孩子现在都讲究苗条为美。”母亲说:“囡儿,奶奶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一天饿得吃不饱饭呢。”囡囡说:“奶奶,你们那是啥年代呀。”
一家人正说着,电话铃响了,康权坐在最近,顺手拿起来一问,对方却半天不说话。康权听着电话里的喘息声音,冒猜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康炳?是你就说话。”对方又捱了一会儿,才有点怯怯地说了声:“哥,是我。”康权着急地责问说:“你个愣货,究竟现在在哪呢。你不知道,把爸妈都操心死了。”康炳说:“地方我就不说了,不过,我一切都好着呢。”康权这时生起了气,骂说:“你三十多岁的人了咋这么不懂事,就不知道家里人为你担多少心啊!妈刚才还跟我说呢,要上中央电视台上登寻人广告,你知道不。”康炳底气不足说:“哥,你告诉爸妈,我对不起他们。等再干上一段时间,我说不定就回去了。”康权说:“你现在究竟是干甚活的呢?”康炳说:“我在一家公司里打公,还不错,每个月有一千多块钱的工资。老板还管吃管住,待我也不错。”
全家人的耳朵随了康权的第一声冒问,早都一下子竖了起来。母亲更是着急的往起一站,脚下不稳又重重的坐在了木椅子上。再想站起来,腰腿就不做主了,浑身抖成了一堆。康权把电话拿到了桌前,交给母亲。想不到一向在家里蛮横的母亲,说了两句话后,把着话筒连骂带诉地哭了起来。
母亲的哭扰了旁边家人的听力,康炳究竟在电话中说了点什么,谁也不知道。后来,电话又转到了父亲的手里,一生平和的老人,破天荒也发了一通脾气,跟着口气就软了,说开了康炳儿子和媳妇的情况。等到康梅要过电话,还没说几句话就断线了。康权这才想起看来电显示,只是为了省每个月三块钱,家里的电话还没有这个功能。康权就说等星期一到电信局,找朋友一定能查出电话打来的地方,那样就可以知道康炳的所在了。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电话,也是让一块悬在父母及家人心坎上的石头落地的好消息,全家人很快就从一种惊喜而又伤感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开始有几分快乐地吃饭。父亲看了看母亲,提出要喝两盅酒,并从一个木柜中拿出了半瓶老窖酒,和两个玻璃小酒杯。康权接过来给父亲斟上,又给母亲倒了一杯。父亲又去取酒杯,还说要康权也喝一杯。康权虽然不舒服,但没有反对,接过父亲递来的酒杯后,自斟了放在面前。陶玉拿眼睛瞥了他一眼,欲语还休,还有点温怒。
父亲有点敬畏地对母亲说:“娃娃们回来了,你说上几句话吧。”母亲脖子一梗,剜了一眼过来,气冲冲说:“要说你说,我才不会说呢。”父亲迟疑了一下说:“那我就说两句。今天是咋了,你们都不约而同回来了,康炳也在你妈的念叨中,终于省的给家里来个电话。他虽然不在西远了,可总算有了音信,情况看来也还好,这我们就放心了。来,咱们全家人都喝上一盅子让人心慰的酒吧。”囡囡嚷嚷说:“爷爷,我和弟弟,还有妈妈和二姑,我们喝啥呀?”爷爷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说:“唉,爷爷真是老糊涂了。”就到床下翻找,拿出一瓶积满了尘土的香槟,交给康权到水龙头上冲了一下,开启后泡沫四溢地倒了几杯。全家人这才欢欢喜喜一起举杯相庆。
父亲咂了半杯酒,又说道:“陶玉,还有囡囡,爷爷和奶奶知道你们现在都忙。我们老了,也帮不上你们的忙。今天你们能回来,我们高兴呀。”母亲也说:“这话我还爱听,看看,你们一回来,咱们家炳儿就有消息了。”囡囡抢过话说:“奶奶,我们同学给我算过命,说我是个幸运神。”陶玉斥她嘴多。囡囡说:“就是嘛,上一回我在教室门口,那么多同学进进出出,就我看见了地上的五十块钱,妈,你说不奇怪吗。”陶玉说:“那钱呢?我咋没见你拿回来?。”囡囡说:“那么多人看见我私拿了,那我不是傻瓜了吗。”父亲表扬说:“囡囡做得对,应该表扬。”外孙却冷不防说:“姐姐是个大傻瓜。五十块钱能买好多东西呢。”一时间,全家人为两个孩子的观点辩析起来。
饭后,全家人坐在院里的树阴凉下吃西瓜。母亲坐在小凳上,伸着右腿说:“陶玉,上回你给妈买的这个鞋,不大不小,穿上真舒服呢。还有这条休闲裤子,透风的很,一点都不热,还吸汗呢。”陶玉听得云里雾里,张嘴结舌,难以回答。因为两样东西都是康权假妻子名义给父母买的,现在三方当事人面对了面。康权瞅着妻子,两人四目相接,也只好尴尬不语。陶玉就明白了个中因由了,一时心情复杂,但面子上还是和和气气说:“妈,只要你穿上舒服就好,我还怕不合身呢。”
康梅受了影响,看见父亲穿的半袖都有烂边了,就说:“爸,我上次给你买的汗衫,你咋不穿呢。”父亲说:“在家里用不着的。”康梅批评说:“身上这一件烂成甚了,换下来扔了算了。你们也是,一辈子省吃省穿,到现在又省下多少。以后,再不要穷酸小气了,让外人看了,好象我们不孝一样。”康权插嘴替父母辩解说:“康梅你不知道,爸妈他们老一辈人有几个不是这样,那是时代的烙印,没办法的。”康梅不以为然说:“我们公公人家就不这样,从不存钱,有一个花两个,没了还跟我们要呢。”陶玉趁机问:“那你们给过吗?”康梅嘴一撇,语气一变,直言不讳说:“我们还不够花呢。”说完了,才觉得自己前后矛盾,就不言语了。
吃了午饭,康权因为身体不舒服,中午就跟陶玉和女儿一起回了自己的家。走在路上,他双腿发软,浑身盗汗,肠胃好象一阵阵在下霜一样,冰冷中有点寡谈的刺激感。陶玉先是一言不发,到了家门口才说康权不知死活,今天在自己家了,还要喝几盅子。康权苦恹恹说老爸难得的兴致,当儿女的咋好违了老人。陶玉骂他死要面子活受罪,说要领康权去看医生。康权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回家喝点盐开水,把以前开下的胃病药吃上,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