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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情急乱言,强灌哑药


更新日期:2014-12-15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墨国,仁和四十年。
朱红色高大厚重的宫门与墨紫色坚实牢固的宫墙之外,是七里空地,练武场与盛京卫的营地,一东一西,盘踞在此。
盛京卫不过千人,占如此大的地方,这在寸土寸金的盛京,无疑是非常奢侈的做派。
在这七里地之外,有永繁永荣永昌永盛四条长街,形为方形,将皇宫与那七里地围裹在内。
这四条街上,一半是皇亲王侯贵胄高官的府邸,一半是各色当铺酒楼钱庄衣坊。别说那些贵人们的奢华府宅,就是街上最差的酒馆茶肆,那门上站着的迎客小童也是一身油亮亮闪光的缎子,那跑堂的小二身上穿的也是极好的布料,脸上笑容恭敬礼貌,无半分献媚猥琐,一眼看去,心里就默默给升了档次。
这些地方,是寻常百姓只能仰望的地方。他们给这永远繁荣昌盛的四条街起了个十分名副其实的名字:贵人街。
若是要形容北方深秋的黎明,大概没有人会想到热这个字。潮湿的寒露,冰凉的薄霜,倒是比冬天那干干脆脆的冷要难受的多。
而在这样的黎明,东贵街头的左丞寂府内,几十棵百年老松之前的空地上,却跪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容颜清秀,梳最平常的单髻,发丝微有些散乱,轻飘飘飞舞在鬓间。她身形瘦小,只穿着一件寻常布衣,并不甚厚暖,纤弱的身子在这黎明不大的风里一直微微抖着,极是可怜。
在老松之前还守着几名侍卫,墨绿色的兵服,站在那冲天而去苍绿葱茸的老松边,像几棵小松。他们一边警惕的注意四周的动静,一边盯着在那里跪了一夜的女子,眼里的无情与厌恶终于渐渐褪去,出了几丝怜悯。
“大小姐,您还是回去吧。相爷作出的决定,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有人冷漠的发出声音。
寂寥月凄淡的笑一笑,不回应,仍是跪在那里。
大小姐?她是哪门子的大小姐?身贵命贱,凄惨悲哀。被丫鬟随手掌嘴,被姨娘任意折磨,现在还被庶妹抢走婚事……
大小姐?呵!
寂寥月不知道,她惨然的笑与眼里的讥嘲,生生扭曲了她的脸,这张脸,在黎明不很亮的光线里,格外的鬼魅骇人。
天渐渐的亮了,浓重的潮气侵袭上寂寥月的腿与背,她颤抖的更加厉害。一双眼里满是期望的看着那在几十棵老松之间辟出的一条尺许宽的小路。
天亮了,父亲很快要去上朝,一定会从那里走出来,老松之后是父亲的书房,他不怎么喜欢去诸位姨娘那里,也不经常宿在母亲那里,大多时间是住在自己的书房里。昨晚,就是这样。
辰时上朝,各官员在卯时之前便已纷纷上路,寂清安亦是如此。卯时未到,他身边的贴身护卫便先出来,一路打掉松枝上的凝露白霜,一脸无表情的表情,半眼也不去看跪在那里的寂寥月,倒很是冰凉的扫了一眼那之前劝说寂寥月的侍卫,那侍卫被看的后背渗汗,“砰”的一声,跪在地上。那护卫收回眼光,微低了头,在寂清安出来后跟在了后面。
寂寥月很是歉疚的看了那侍卫一眼,随即把注意力转到寂清安身上。
“爹爹。”她重重地磕下头去,青石板发出“咚”的一声响。
寂清安并不看她,只有眼底增加了的厌恶表明他听见了寂寥月的话。那样深重的厌恶,仿佛在那里跪着的女子并不是他亲生的女儿,而是一只苍蝇,一只打扰了他午睡的可恶的苍蝇。
听不到回应,寂寥月抬起头来,额上有一块浅青色的颜色,方才的响头货真价实。
她看见寂清安眼里毫不掩饰的厌恶时,狠狠地咬住了唇。为什么?为什么?难道就因为她与妹妹是双生子,她先出生,妹妹孱弱,她占了妹妹的养分?难道就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吗?她不会信,绝不会信的!她的亲人,怎会是这样的人!
“爹爹,……寒菀宁肯嫁一个乡野村夫,也不愿进冠王府,请爹爹……”
她与妹妹名同,她却从来不敢自称这个月字,不论何时,都以小字自谓。
“够了!”寂清安冷喝道,双目微眯着看寂寥月,“此事早已定下,断没有更改的余地,滚回你的屋子!”
无情而冷漠。
寂寥月眼里生出泪来,眼里是绝望伤心是不敢置信。
她不争,她从来就没有争过!庶妹夺了她的婚事,她从不多言,有气恨也是默默地自己吞下。
可是,那个人……
“那根本就是个疯子,杀人狂魔,你怎么可以推自己的女儿进火坑呢?”
“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也什么都没有了!就这一条命,你们也容不了吗?”
“我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失控,吼出声来。
“啪”,响亮至极的耳光。
寂寥月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里有一万只飞蝇,吵得她快要崩溃。嘴里有腥味,还有不小的颗粒,硌着她的牙龈。
“你杀了我吧!你应该在我刚生出来的时候就杀了我的!”她爬起来,状如疯狂,漏风的牙齿,满下巴的血液与唾沫,让她此刻看起来格外的恐怖。
“啪”,又是一个极重的耳光,寂寥月本就摇摇晃晃的身形微微一僵后,砰的倒地。
寂清安手微微抖着,想是用力过大的原因。
“很吵。”
他年轻时本就儒雅之名传遍天下,极少失态,如今人至中年,更是多了一分积淀与深沉,很快便已平静下来,声音淡淡,也不知是对谁说。跟在他身后的护卫回过头去,向守在松林前的那几个侍卫打个手势,便又低下头去,跟在寂清安身后三尺之外,绕过寂寥月,走了出去。
……
寂寥月再一次醒过来,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眼前是她所熟悉的小屋子,一张板床,一张小木桌,还有一套被砸的七零八落的木柜,便是她屋内所有的东西。
脸上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痛,让她抬起手,粗糙长着薄茧的指尖轻轻碰到肿起的脸颊,痛楚令她倒吸一口凉气。牙齿感觉不到冰凉,口中空洞的感觉让她兀自抿紧了唇。
一手撑着床板,寂寥月慢慢坐起身来,眼里是一片空荡。
许是屋里的床铺的吱呀声提醒了屋外的人,那根本关不严实,摇摇欲坠,开关时会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的破木门被人踢开。
刺眼的光线瞬间充斥了半个屋子,寂寥月微微一闭眼,深秋,难得再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闯进屋子里来的是一个名叫春寒的丫鬟,看见她,寂寥月本能的后心冒汗。她与夏雨是五妹的贴身侍女,都与她那张扬恣意妩媚娇艳的五妹一个脾性。
春寒踏进屋子里,大眼里尽是讥讽与幸灾乐祸:“大小姐,既然醒了,就请出来吧。动动您高贵的腿,可别让各屋的姨娘小姐们久等了。知道您挨了罚,主子们都费尽心思的挑选了礼物来看您呢!就连老爷也精心准备了礼物,这不,正在外面放着呢,您不亲自去看看吗?”说罢,咯咯的笑了。
寂寥月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挪着身子下了床,从没有被太阳照到的地方一脚踏进阳光的领域。
“寂寒菀,你可胆子不小,居然敢辱骂诋毁冠小王爷,爹爹生气了,说,小惩大诫,说,你很吵,把你交给我们处理。我们这些庶女姨娘又怎会处置人呢?这不,商量了一个早上,才找到一个妥贴的法子。”寂文舞一步走上前来,阴恻恻的笑:“那就是,让你成为一个哑巴。这样,你就不会再吵到爹爹了。”说罢,寂文舞向后退一步,笑得张扬,“大姐,这个法子多好,一举两得,又不用受皮肉之苦,你应该很开心吧!”
寂寥月因她的话怔在原地,脚还踏在阳光里,可暖意她感觉不到,她能感觉到的是在那灿黄的阳光里隐藏着的凌厉与残艳。冰凉的感觉如一条蛇,从脚尖蜿蜒攀爬而上,吞噬她的血肉骨髓,一点一点,从脚与小腿开始,飞速蔓延笼罩住她的心脏。
“你方才……说了什么?”
寂寥月的话没有人回答,她僵硬的扭动脖子与身体,头没有转,像个木偶一样。将眼前站了一圈的人们看了一遍,觉得她们眼里惊人的相似的厌恶与嘲讽像一个披着长发的女魔鬼,张牙舞爪的向自己扑来,在下一个瞬间,就要将自己撕碎,吃那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毒蛇吃剩的血肉,吃得一渣不剩。
寂寥月腿脚一软,一个踉跄,浑身跌坐回了黑暗。
“来人,给她灌下去!一滴也不准漏出来!”秦姨娘看着坐在那里无神无魂的女子,冰凉了声音。
黑红色宛如血浆一般的药汤冲进喉咙,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寂寥月什么也不想,呆怔地坐在那里,口中微苦的滋味预示着她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她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折磨她的好机会,一定不会!
源自本能和习惯,一句话从她心里浮出。
果然……
喝下药大约一刻钟,一种针刺般的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想叫,想用声音来发泄,最后发出的却是呵呵的呼气声,剧烈的痛楚堵在喉口。
生不如死!
寂寥月意识抽离的前一秒,看到那些离去的身影,听到那些毫不在意的话,唇畔弯出一抹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