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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南希·德·玛瑞尼


更新日期:2023-06-07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当我叩响比尔特酒店中心塔楼最高层的套房时,南希·欧克斯·德·玛瑞尼高亢优美的女音响起了:“门没锁!请进。”看来,她父亲的惨死并没使她提高警惕并注意加强个人保安措施。我走进屋去,发现这是一间十分具有现代气息,布置精巧柔和的起居室。苗条修长的南希·德·玛瑞尼穿着白色的紧身衣和芭蕾舞鞋,一条大腿高抬在空中,绷紧脚尖,恰好指向我。

  这是她发明的打招呼的新方法——芭蕾舞训练。她在一把桃木椅子上推了厚厚一摞电话簿,当做训练的栏杆,一只手支撑在上面,另一只胳臂则在空中优美地划着弧线。

  她没有化妆,头发随意地挽着,她还是十九岁的孩子,可身上那种半孩子气半女人味的气质却更让人心动。连身的紧身衣外露出的皮肤是被日光浴成的浅褐色.赤裸的双臂十分迷人。

  “我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继续训练,”她说,“如果我耽误了一天,格兰姆小姐会剥我的皮。”

  “格兰姆小姐?”

  她转过身去,去压另外一条腿,“格兰姆小姐是我的芭蕾舞教练。这就是我在缅因州过夏天的原因。”

  “我明白了。”

  “可现在我想到真正属于我的地方去——我丈夫身边。”

  我把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德·玛瑞尼夫人、请允许我对你父亲的死表示哀悼。”

  “谢谢你,黑勒先生。”

  天呀,我感到非常不舒服,她的脚尖又指向我了,我真说不出我在这儿的尴尬!

  “我把门关上你介意吗?”我问,“开着门让我很不舒服,总是担心会有什么新闻记者闻风而来,从此开始对你纠缠不休……”

  她又开始做曲腿练习了。她边做边说:“好的。但我是用假名登记的,没人知道我在这儿。”

  我锁上了门,还拉上了弹簧锁,“谈谈吧……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又怎么知道去什么地方找我的?”

  “我先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在我的要求下,旅馆的经理帮我指出了你。”尽管她在连续不断地练习,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呼吸依然很顺畅。

  “你的第二个问题,黑勒先生,大英帝国殖民地旅馆是我父亲开的,你在上面留的最近的通讯地址就是比尔特。”

  “确实是这样。可你好像对我还有点了解?你对我都有什么了解呢?”

  “你被雇用去揭露弗来迪的污点。”她随意地说,而后又说,“服务员一会儿会拿茶给我们的。”

  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再一次把那优美的后背对着我,面向墙壁,轻弯玉腿。

  “我丈夫的律师黑格斯先生对我谈起过你,”她接着说,“你提供了一个证据,说凶案发生时,弗来迪就在西苑附近。”

  “唔,是的。”

  “你能帮我个忙吗?”

  “好的。”

  “坐到椅子上,好吗?我想做点伸展练习,那些电话簿不够高。”

  我叹了口气,走过去把那些电话簿搬到一边,坐到了椅子上。她面对着我,那双漆黑、热情的大眼睛就像一个四岁的孩子一样天真自然。

  “怀特叔叔承认是他雇用了你。”她说。

  “怀特·福斯克特叔叔?那个律师吗?”问题向我靠拢了。我发觉她的呼吸也有些粗重了,带点儿愤怒、也带点儿骄傲。

  “是的。”她说,“昨天在葬礼上我看见了他。”

  “可你昨天不是在这儿吗?”

  “我昨天晚上到的,葬礼是在上午举行的。”

  “我明白了……”我其实并不明白。

  “我希望尽快回到我丈夫身边……当然要留出和你会晤的时间。我今天下午将乘泛美航空公司的飞机飞回拿骚。”

  “那,你是相信你丈夫的清白了。”

  “我不怀疑他。”我却觉得她并非如此,然而,当她身心疲惫地面对我时,眼睛和表情是那么坚定。

  “你瞧,黑勒先生,我没有时间仔细研究这件事,但我凭着一个人的直觉——我和弗来迪生活在一起,他虽然并不完美……可他是我丈夫,他不是杀人犯。”

  “作为一个妻子,你能有这样的看法是令人钦佩的。”

  “谢谢你。我希望你能为我做一份工作。”

  “工作?什么类型的工作?”

  “我当然是希望你能洗清弗来迪的不白之冤。想来杯咖啡吗?还是来杯橘子汁?我想就是格兰姆小姐本人在这儿,也会说我今天的训练达标了。”

  她让我走到那扇可以俯瞰比尔特高尔夫球场的窗户附近,坐在一张海贝壳形的木制雕花桌子前,品尝她从附近架子上的银壶里给我倒出的咖啡。

  她披上了一件白色的毛巾料的长袍,遮住了那件曲线毕露的练功服,带着那倾国倾城的微笑说:“想来点早餐吗?我可以弄点儿。”

  “不,谢谢,我吃过了。”

  她啜饮着橘子汁,看起来很平静,似乎泰然自若,可那不过是外表。她的眼睛和玛乔丽的一样,隐约含着血丝。昨天,这个姑娘还让我感觉像一个大明星。现在,我仔细端详她,从她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怎么也找不到她父亲的那种粗鲁暴躁的遗传基因。

  “你的朋友莎莉·兰迪真是个天才的芭蕾舞女。”她说。

  “她的确是,可许多人都未发现这一点。”

  “她是个可爱的舞蹈家。”她的笑容很自信,但我却感觉到一种被攻击的味道。她接着说:“喔,黑勒先生。你觉得我的请求怎么样?你会受理这件案子吗?”

  “不会。”

  她妙目圆睁,“不会?”

  “不会。德·玛瑞尼夫人,这是不可能的。我是控方的证人!”

  她顽皮地笑了一下,“这不是很好么?”

  我耸耸肩,“你说的不是一个坏主意——和律师一起做一个私人调查,律师叫黑格斯吧?我可以坦白地跟你说,我对拿骚警察局和那两个迈阿密警察所做的一切非常有意见。”

  她转了转眼珠说:“这些我都了解。”

  她了解吗?我对此十分怀疑。但我没说。

  我只是说:“真的,我非常抱歉,我希望我能帮助你,可

  她用那不可动摇的目光注视着我,“黑勒先生,我和把你推荐给我爸爸的人——你的老朋友爱娃·米克林谈过了,她说你很热心,还说你是这个工作最适合的人选。”

  爱娃?这是一个在我记忆深处的名字……她是华盛顿上流社会的皇后,也是那著名的充满邪恶的希望钻石的拥有者。在那厄运连连的林德伯格案件中,她一直和我相伴,但我们却由于种种原因不得不分手。这么多年以后,仍能被她记得,我感觉很温暖……

  “她说你解救了林德伯格诱拐案中的人质。”南希·德·玛瑞尼说。

  “嗅,是的。这件事被大家传得太五彩缤纷了。”

  她的笑容充满了期望,眼睛像玻璃样闪闪发光,“你知道,这很有趣儿,这也是我爸爸搬到巴哈马定居的原因……”

  “什么原因?”

  “林德伯格诱拐案。”

  “真的么?”

  她有些悲痛地笑了,“噢,大家都说爸爸搬到巴哈马是为了逃避加拿大的重税,我想确有这方面的原因。可在林德伯格的孩子被拐后,爸爸收到了好几张恐吓的纸条,威胁说,如果爸爸不付钱的话,我就是下一个被拐的儿童。当时我们住在尼亚加拉大瀑布附近……全国流传着许多这样的故事。妈妈和爸爸和许多被拐儿童的家长是朋友。大约有两年的时间,我们的院外都有持枪的警卫在巡逻。我知道这不过是极短的一段时间,可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童年时代却被无处不在的持枪警卫占据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同情地点点头。

  “可在拿骚,爸爸曾说过,即使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生活在那里,也可以在睡觉时夜不闭户……”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从长袍的口袋里拿出纸巾擦眼泪。我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用手扶住了她的双肩。有好一会儿,她才点头表示自己好多了,做手势示意我坐下。我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德·玛瑞尼夫人——我很抱歉,我真的希望能帮你。”这是我的真心话,但我不能那么做:我非常想回到芝加哥。我不愿意到拿骚和那两个愚昧无知的警察纠缠不休。

  “那你是拒绝了?”她再一次询问我,眼里那种不屈的神情让人震动。

  “是的”

  “这样的话,我就得和福斯克特联系了。”

  “为什么?”

  “嗯……你必须偿还我爸爸给你的那一万美元。”

  “什么?”

  “我想这才是你对我的最初了解,黑勒先生。”

  “那是一张不用归还的支票……”

  “你有凭据吗?”

  “呢,没有,你怎么知道的?”

  她温和地笑了,“我和爸爸的管家玛乔丽·布里斯托尔很要好,她保留着爸爸开给你的支票的存根。”

  我什么也没说,心里不停地抱怨着。

  “而且,”她兴高采烈地说,“在他的底账上,记录了这笔支出,还标出你要价一天三百美元。并且,爸爸还记下了你要求预付这笔钱。一天挣一万美元。仅仅一天,对吧,黑勒先生?”

  我点了点头,“虽然这样,但我可以只要那三百美元。”

  她耸了耸肩,“那也不错。可如果你把剩下的日子用工作填满,我会继续以同样的价格付你钱。我想这是你的工作领域内最高的薪金了吧。”

  我叹了口气说:“你说的很对。”

  “那,你什么时候回拿骚呢?”

  她挫败了我。没想到,内森·黑勒这样的恶棍竟被一个十九岁的芭蕾舞女打得落花流水。

  “今天下午就行。”我说。

  “太好了!”她说着,把手伸进了长袍的口袋。

  “这是你的住宿登记票……大英帝国殖民地旅馆为你准备了房间。”

  我麻木地接过那张登记票。

  她继续喝着橘子汁,骄傲而自信地望着窗外的高尔夫球场。

  “德·玛瑞尼夫人……”

  “叫我南希。”驰诚恳地笑着说。

  “南希。你叫我内特好了。你是怎么知道警察把调查弄得一团糟的?是伯爵的津师黑格斯告诉你的吗?”

  她摇了摇头,“我直接面对过那两个迈阿密警察。”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贝克和麦尔岑?这怎么可能?”

  “昨天他们坐飞机到了缅因州,不请自来,参加并扰乱了葬礼。”

  他们扰乱了葬礼,而后,跟着南希和她妈妈到了后者的卧室。欧克斯夫人在这巨大不幸的冲击下,几乎崩溃了。他们选取了这个时机,告诉她们母女那些可怕的细节,而且,还说德·玛瑞尼已作为谋杀案的嫌疑犯被逮捕了。

  她对我讲述这些的时候,十分生气,褐色的大眼睛泪水盈盈,表情中的愤慨甚至多于悲伤。

  “用个相貌英俊,长着干枯头发的高个子……”

  “那是贝克。”我说。

  她点了点头,“贝克。他站在妈妈身边,告诉她,弗来迫从房子外的栅栏上拆下一根木棍,把爸爸打得不省人事……贝克甚至对这个动作进行了示范,在空中使劲地做出打人的姿势!”

  “耶稣呀,那你母亲怎么看这件事?”

  “她是个十分坚强的女人,可在这种巨大的打击下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医生建议他们不要再说下去了,可妈妈却疯狂地尖叫着,让他们继续讲。”

  “你当时怎么样了?”

  她咬牙切齿地说:“这让我快发疯了,像魔鬼一样发疯了。”

  “好姑娘,讲下去。”

  她坚强地克制着,一滴眼泪从睫毛间滑落,“贝克说,弗来迪用喷雾枪往奄奄一息的爸爸身上喷杀虫剂,而后……又在他身上点了火,火灼痛了爸爸,唤醒了他的求生意识,可他只能在那恐怖的煎熬中挣扎。”

  我的主呀!

  “如果这是真的,”我说,“让你和你妈妈陷入那样的痛苦,贝克简直是个变态狂。”

  她激动地摇了摇头,好像是想把那可怕的故事一同甩去.“他说的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我越来越愤怒。他真是一个冷血动物。”

  “你说得对。而后,这两个婊子养的就让你清静了吗?”

  “没有。贝克还有更阴险的一招:他说在爸爸的卧室里发现了弗来迪的四、五个指纹。”

  我摇了摇头,“我必须诚实地跟你说,南希,这很糟糕,真的很糟。”

  她沉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陪审团常常青睐于指纹证据。”我说。

  “可是祸不单行,”她皱着眉说,“另外一个侦探,那个带南方口音的胖子……”

  “麦尔岑。”我说。

  “麦尔岑?他说:‘别骗人了?指纹?’好像他第一次听说似的!”

  我一下坐直了,“那,贝克怎么说?”

  她耸了耸肩,“贝克只是对他‘嘘’了一声,他们就匆匆忙忙走了。”

  我冷笑着说:“他们一起乘飞机从拿骚到那儿,又是合作伙伴,贝克怎么可能不把找到被告指纹这样大的事告诉麦尔岑呢?”

  她看起来十分困惑,“这意味着什么呢?”

  “呃,坏的一面是,他们在有意设计一个圈套。”继而,我笑了,“好的一面是,他们是一对不合格的傻瓜。”

  她依然很困惑,“但是……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我丈夫呢?”

  “这不过是一种老掉牙的侦破方式。一个好的侦探是不断地积累证据,让罪犯现出真面目;而一个糟糕的侦探是先设定一个嫌疑犯,再去找可能属于他的证据。”

  “甚至假造证据吗?”

  “有时是这样。”我说,“弗来迪在拿骚有仇人吗?”

  她一本正经地说:“恐怕要有几个。他从不按规则游戏,不依从世俗的观念行事,他属于他自己。”

  “那两个小丑,贝克和麦尔岑,是被公爵请来的。你爸爸和公爵的关系怎么样呢?”

  “他们很友好。公爵和沃利斯都是西苑的常客。他们刚到拿骚时,在官邸按沃利斯的品味重新装修之前,还曾在西苑暂住过几个星期。我父母经常和公爵夫妇出席相同的社交场合,爸爸和公爵一起打过很多场高尔夫球。当然,他们也有许多共同的商业兴趣。”

  “举例说一下,好吗?”

  她思索着,“我不太清楚。我知道哈罗德·克里斯蒂、爸爸还有公爵一起卷人了一些商业交易……噢,还有阿历克斯·温那·格林,他是个瑞典实业家。”

  “是那个买下哈渥德游艇的家伙吗?”

  “你是说南十字号吗?是他。”“阿历克斯·温那·格林。”我又一次坐直了身子,“这家伙是个纳粹吧?公爵和夫人与他同乘那艘游艇,在公众中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报纸上曾连篇累犊地报道这件事——美国政府曾两次拒绝他靠岸。”她摇了摇头,像一个听见了不可思议的校园故事的小孩,笑嘻嘻地着看着我,说:“阿历克斯是纳粹?这不可能,他是个十分有吸引力的人。”

  “如果你愿意这么认为的话。”

  她扬起了一条眉毛,说:“我的意思是,很长时间以来,他被巴哈马和美国政府列上了黑名单,是真的?”

  我不由地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点了一下,“这也是我的想法!他有卖国通敌的嫌疑,对吗?”

  “是的。”她承认,“呵这是胡说。”

  “这个有吸引力的阿历克斯现在在哪儿呢?他现在叫什么名字?”

  “阿历克斯。你知道的。他对这场战争保持中立.正在他的某处产业那儿逍遥。”

  我呲牙一笑,“这个纳粹正躲在柴堆里.这真有趣……”

  “内特,别说得那么难听。我知道阿历克斯不是一个纳粹。”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的目光似乎要钻透我的心,“如果他是纳粹的话,爸爸不会和他交朋友的。要知道,爸爸从不热心政治……我想,和所有的有钱人一样,爸爸认为他是超越政治的。可他恨纳粹,他和那些坏蛋打过交道!当他听说希特勒宣布和英国开战时,他一下给皇家空军捐赠了五架战斗机!他还把他的机场……”

  “好了,南希,好了。你已经说明白了你的观点。你认识一个叫迈尔·兰斯基的人吗?听说过他的名字吗?”

  她耸了耸肩,“没有。”

  我对她描述了兰斯基的相貌,“在和你爸爸接触的人当中,有这么一个人吗?”

  “没有”

  “和你爸爸做生意的有没有比较特别的美国人?有些可疑的、有时还带着保镖的美国人,有吗?”

  “是歹徒吗?没有。”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和她谈下去了。但我毕竟发现了点儿有趣的联系,迈尔·兰斯基可能就是凶手。昨晚,他的问题已经清楚地表明了这种关联。而且,他似乎在间接地警告我,不要再插手这件案子……

  一阵敲门声响起,南希去开门。我放松地坐在椅子上,望着高尔夫球场上生龙活虎的人们,考虑着兰斯基对我的警告。除了南希的声音外,我听到了另一个声音,一个音调更高的女音,似乎是发自于一个老女人。她们的声音因为激烈的争论一声比一声高亢。

  我竖起了耳朵——这并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不过是出自于一个侦探的职业习惯。

  “妈妈,”南希说,“我并没有鬼鬼祟祟做事,我走前给你留话了、告诉你我要用这个假名字,不然你就不会找到我的!对吗?”

  欧克斯夫人是一个气派、大方的高个子女人,面部因气愤而变得庄严。她看起来性子很烈,下巴长得很硬,嘴唇极薄,半长的金发里掺杂着灰色的头发。她全身穿黑,衣饰却很考究,戴着黑色的毛领、黑色的帽子、黑色的眼镜和黑色的手套,甚至连她的袜子都是黑色的——她在服丧。

  “不要用这种腔调和我说话,”欧克斯夫人恼怒地说,“我不想包一架飞机跟在你后面跑来跑去……”

  “你可以不跟着我,妈妈。我已经长大了,我都已经结婚了。”

  “你不要跟我提这件事。”欧克斯夫人哆嗦着打开了她的黑色手提袋,拿出了一块白手帕,把脸埋在手帕中,抽泣着。南希张开手臂,扶住了她。

  “妈妈,”南希说着,冲我点了点头,“这儿不只我们两个。”

  欧克斯夫人把手帕放回包里,摘下太阳镜,露出一双虽布满血丝,却清澈的蓝眼睛。南希的美丽一定是得自她的遗传。

  她面色不悦地审视着我,“年轻人,你是谁?”

  这是个淡漠的问候。我回答了她的问题,并向她表示了我的同情。

  “你就是我丈夫雇的那个侦探吧。”她微笑着说,大步走向我,对我伸出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我握了一下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明白,这个看似冷淡的欢迎仪式却给了我莫名其妙的温暖。

  “你对我丈夫的案件提供了关于凶手的重要证据,”她说,“我早就想亲自谢谢你……”

  “妈妈,黑勒现在为我工作,他要证明弗来迪的清白。”

  她一下从我的手里抽出了手,好像我的手是她极为厌恶的东西,又像刚开始那样审视我了。

  “这个时候我不想看笑话。”她说。

  “我也是。”我回答着。

  “黑勒先生,”南希说,“爸爸已经付给了他一万美元,去调查我丈夫的行为。我让他继续留下来调查这个案子,以证明弗来迪的清白。”

  欧克斯夫人笑了,那是个狡黠又聪明的笑,

  “我明白了,”她的目光在南希和我身上来回探究着,像致辞一样说,“你让黑勒先生继续留下来调查……是为了把你爸爸付他的钱用光吧?”

  “是的。”南希生气地说。

  “我却不这么认为。”欧克斯夫人说。她又把目光转向我,“我会和我们的律师,棕榈滩的福斯克特谈的。我会付给你相应的报酬.黑勒先生。”

  “等一下,”我说,“你们不要都用那同一个律师威胁我!”

  “妈妈。”南希终于忍耐不住了,她们母女争论了起来。虽然没有大喊大叫,却已经言语相向了。

  我把两根手指夹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让这两个争吵的女人停了下来,她们都瞪着我,非常震惊。

  “我有个建议。”我说。我看了看南希,继续说,“你妈妈有一个观点是正确的,我的委托人,是你那已故的爸爸。”

  欧克斯夫人放松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双手抱胸,高雅又有威严地站着。

  “或许,”我对欧克斯夫人说,“我可以在以下条件下为你的女儿继续工作:如果我发现她丈夫真的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凶犯—一我决不隐瞒,直接对律师公会提出上诉。”

  那位未亡人的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南希却还皱着眉,说:“可是……”

  “否则,”我对这位可爱的德·玛瑞尼夫人说,“就会产生一场利害攸关的冲突。我竟开始要为反对你父亲的人工作了——可,他偏偏是我的客户。”

  南希想了一下说:“呃,弗来迪是清白的,所以你工作的意义并没有变,你没有和爸爸做对。”

  “用是你的看法。”我说。

  “那你是答应我了,”南希说,“现在我是你的委托人。”

  “是的,不过要在那个条件下。”

  “我接受了这个条件。”欧克斯夫人说。她用一种柔和的表情看着她的女儿,说:“你和我,我们永远也不会是敌人。我支持我丈夫,你支持你丈夫。我希望你支持他……”

  现在,南希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她一下扑到她妈妈怀里,欧克斯夫人轻轻地拍着她。

  “我所需要的,”哦说,“是让可爱的福斯克特叔叔给我开一份书面证明,证明我可以启用那一万美元的支票,而且,当我花完时,我还是那个价钱,每天薪水要三百美元。”

  欧克斯夫人冷峻地对我笑了一下说:“这是你和你的委托人之间的事。”然后,又对她女儿说,“我们拿骚见,亲爱的。”

  而后便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