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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更新日期:2023-01-12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伦敦每个工作日的夜晚,都要举行数以千计的聚会。其中多数是规模一般的宴会,酒会,或是三五搭档一起玩牌。也有些更新潮一些:聚在某人家里观看一部租来的录像片,向附近街区的女士兜售激发***的内衣裤或其他用品。今晚同时有两个聚会与耐德有关。

  举行其中一个聚会的地点,是那幢人称12号的气势不凡、体现着装饰派艺术风格的大楼。它的主人哈加德医生今天早晨才从外地匆匆返回。很难确切知道他在这次聚会中扮演什么角色:主人,旁观者,还是贵宾?不过,故意迷惑旁人,隐瞒自己扮演的真实角色,正是哈加德医生在这类聚会上的一贯做法。

  作为主人,他阔绰大方,举止得体,不用借助任何语言,就能把热情待客的意思表达得淋漓尽致。但在西方人眼里看来,他的所作所为未免过于出格。在任何一个西方国家,主人待客时大抵都应出点可资谈笑而又无伤大雅的小小纰漏;或是忘了哪个客人的名字,或是加入饮料的冰块突然告缺。他们应该服饰整洁,却又不能过于考究,致使男宾觉得自己衣着寒伧,女宾懊悔自己出门前没有戴上货真价实的珍珠项链。

  身为著名眼科专家的哈加德医生,他那光彩照人的翩翩风度和室内华丽铺排的陈设,已经使所有在场的客人目眩神迷。他的胖乎乎的妻子和孩子——五个胖姑娘和一个胖儿子——平时难得陪他来伦敦。于是,他那人见人爱的妹妹莱娜,便俨然以女主人自居。她比哈加德小10岁,且有一种成熟妩媚的风韵,宛如安拉培植的一朵鲜花。丰满的柔唇,圆圆的眼眸,丰腴但不显得臃肿的身段,裹在一袭手工织造的布裙里,轻薄如绵纸,瑰丽如大漠上空的晚霞,走起路来打着旋儿,煞是好看。

  “肥嫩的羊羔胸脯。”一位西方记者曾经私下这样评论她。也许这是他满含妒意说出的气话,因为莱娜和其他虔诚信奉伊斯兰教的女主人一样,总是将几乎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女宾身上。

  不管在什么场合,参加穆斯林聚会的客人大多为男性。伯特、凯福特,其他几个体格强壮、肌肉发达的男人,以及几名男仆,在一个个房间穿梭走动。一位法国律师和他的时髦妻子,一位身材矮胖、一脸病容的意大利制片商和他的情人,都是各自分开活动,互不接触。

  三名舰队街的记者来到这里,惊讶不已地看见客人们在呷桔汁。伯特连忙将他们领进旁边一个早已摆上威士忌和杜松子酒的房问。其他客人中有一对名叫马加林的教授夫妇,他们专门研究含油岩层的勘探。

  加上莱娜,出席聚会的总共只有四位女士。与在场男宾相比,她们的人数实在太少。如果南希-李-米勒在场,或许还能稍稍缓解男女比例的严重失调。现在已经8点半了,可她还没有露面。

  仿佛存心想使男多女少的现象更加引人注目,莱娜招呼几位女士聚集在客厅的另一端,她们操着三种不同的语言,试图找到共同的话题。男宾中唯一想打入这个小圈子的就是那位意大利制片商。他不时站在莱娜身后,将一只掌心汗湿的苍白小手搭在她浑圆的肩头。两只凸出的眼珠浑似蛙眼,直勾勾地挨个打量对面的女士,仿佛要看透她们目光中蕴含的意味。接着他移开视线,只顾用手贪婪地抚摸莱娜,直到松手的最后一刻。

  弗兰契夫妇参加的聚会在肯辛顿的科林斯宅邸举行,这里是美国大使馆的二号人物下榻的宅邸。

  罗伊斯-科耐尔的前任生有三个子女,这个五口之家在这里住一层楼仍显得绰绰有余。不知科林斯宅邸被美国大使馆买下之前作何用途,不过它的底层肯定一直用于招待客人。高高的天花板俯视着两个宽敞的大房间:左边的房间可以开舞会或宴会,右边是一个舒适的书房,一排排书架做岸直立,需要攀上嵌入墙内的折叠式扶梯才能够到顶层。

  和衣冠楚楚的哈加德医生不同,罗伊斯-科耐尔早已适应了宽松随意的着装风格。他往往挑一件微微褪色的老式桔色花呢上装,气派潇洒地穿在身上。或者上身一件藏青便装,下身一条浅灰长裤。

  此外他对男女人数的平衡也格外留意。凡是像耐德那样的使馆工作人员,一律请他们携夫人同来。美国一所常春藤名牌大学①的校长因夫人身体欠安只能独自前来,罗伊斯便安排他与美联社的玛丽-康斯坦丁结伴,她是几个每次必来的记者之一。刚刚从途经伦敦的美国国会议员公费旅游团脱身的一男一女两位客人,在罗伊斯心目中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伴当。

  ①美国东北部哈佛、哥伦比亚、耶鲁等八所名牌大学。

  鉴于吉莲-兰姆也受到邀请,而罗伊斯又特别不愿让任何人以为她是自己的女伴,为此他特意关照简-威尔“专门跟我跳舞”,同时正式充当女主人,这样就剩下为吉莲物色男伴的问题。凑巧客人中有一位他大学时代的同窗好友大卫-多伊尔,也许相貌比他还要英俊,过着比他还要优裕闲适的独身生活,自然是合适的人选。此人来伦敦为BBC摄制一部系列电视片。

  一切都是随心所欲,即兴发挥,难怪罗伊斯吃不准他这样一厢情愿地帮人找伴结对,是否能产生理想的效果。其实,他低调处理这个每月一度的社交活动完全是另有原因的,有些是出于别有用心的考虑。

  低调处理正是罗伊斯的一贯风格。客人光临这种似乎一点也不庄重,而是显得随便亲切、宛如置身家中的聚会,往往会抛开一切戒备心理。对于那种好像没有主题、没有目的,只是让你处处感受到一种自然流溢焕发出来的友好亲情的聚会来说尤其如此。罗伊斯指望简能营造出令人舒心惬意的气氛,同时又要确保大家彼此相识,不仅互相叫得出名字,而且还知道各自的职业。

  这里提供的餐饮服务,如耐德所说,是第一流的。火腿和火鸡都是按照科耐尔家族祖传食谱烹制,切成大而均匀的薄片,从弗吉尼亚州空运到伦敦。鱼肉香菇馅饼则是在厨房里现做,里面加入一些奶油般光滑柔软、吃起来有螃蟹和芦笋香味的馅料。为了准备这次的招待会,除了通常由一位名叫费希科克的司膳总管和五名菲律宾人组成的原班人马,罗伊斯又另外增加了一位伦敦最负盛名的酒吧掌柜。这位名叫努安的爱尔兰人不仅能记住客人想喝什么牌子的酒,而且能揣摩他们的口味。努安在安放了一张长餐桌的书房坐镇。雇用努安这样的临时人手,全是由罗伊斯自己掏钱。这就使他的个人预算大大超支,存款所剩无几。不过努安的出色表现证明他如此破费还是划得来的。

  “哈格雷乌斯先生,”眼见这位闲话专栏主笔迎面走来,努安悄悄对他说,“你那慷慨好客的主人特意为你准备了一瓶芝华士。”

  午餐还在肚里撑得难受、却又准备痛饮一醉的哈格雷乌斯,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他和这位酒吧掌柜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因为在凡是有他吃白食的伦敦一流招待会上,都是由努安担任调酒师。

  “努安,”他的音调比以往压低了好几度,“如果你对我稍有了解,就该知道我顶讨厌苏格兰混合酒。一口吞,麦芽酒最过瘾;小口抿,科涅克白兰地最适宜。不过,对我这样一个喜欢喝个一醉方休的酒罐子,你尽管去拿度数最高、喝了喉头起火、眼中流泪的威士忌。”

  “我的天,科耐尔先生最不稀罕这个了。”他说着,疑惑不决地取出凡爱特姆科凯。“我倒喜欢这个。也许你觉得它太醇和了?”

  哈格雷乌斯看他往杯里斟入少许。“这得经过实验才能弄清楚。我们得开展科学研究。”他接过酒,口里嗫嚅着:“说到知识……”

  努安眯起双眼:“我这儿有一两则传闻提供给你的专栏,事关一位先生——”他停了停,“哦,是位女士——再来点波尔多白葡萄酒怎么样?”

  哈格雷乌斯信步走开,大口喝着酒,压根没有“开展科学研究”的意思。尽管午餐以来他刚开始喝第一杯酒,却已经晕晕乎乎地差一点和耐德-弗兰契迎面撞个满怀。他抱歉不迭地问对方赔不是,说到兴头处忽然一怔:怎么自己只顾目不转睛地盯住勒维妮的两只Rx房,居然没向耐德瞧一眼。

  在哈加德医生举行的招待会上,伯特的主要职责就是照顾那些好酒贪杯的西方国家的客人。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时,说的出格话、做的出格事是没有哪一个穆斯林能够谅解的。

  伯特从事了大半生的政治活动。早在12岁那年,他就在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溜过法兰克福停车场上昏昏欲睡的列车员身边,用力一搬道岔,使一列货车和停在一边的市郊往返列车猛然相撞。他积多年之经验,对西方民族和穆斯林民族的特性了如指掌,深知只要西方人出言稍有不慎,就会说出听起来似乎并无恶意,实则能让穆斯林怒火中烧的话。

  儿时以来,驱使伯特投身政治活动的指导思想始终未变:几种结合在一起、或许有点相互抵触的朴素观念。抚养他长大的外祖母——一位性格温和的女人,始终记得一次大战以后德国工人公社那些未能实现的美好理想——使他感受到压在社会底层的广大民众心里的一种理想主义情绪。此外他又接受了只有暴力才能为他们找到出路的观点。他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醉鬼,平时总是握紧拳头,身藏凶器,与人斗殴从不吃亏。对于一个正在寻找人生真谛的幼稚心灵,这无疑表明:只有出手最狠,最少怜悯的人才能成为赢家。

  他发现那些曾经与自己共过事的阿拉伯青年骨干分子普遍认同这种看法。他和他们似乎天生意气相投,都心照不宣地默认唯有暴力才能解放自己的观点。在他和凯福特目前的合作中,这一观点主要还是用语言表达,然而一到本星期日,就要用子弹加以具体阐释。

  不过,在场的客人此刻便已感到一阵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家通俗小报的记者就被哈加德搞得下不了台。此君多喝了两杯,竟然将“圣战”说成是伊斯兰世界当前的目标。

  “尊敬的先生,”哈加德舔舔微微发育的嘴唇,神态俨似一位用松香擦抹琴弓,准备向帕格尼尼①挑战的小提琴大师,“我们不能总是停留在通俗小报标题的水平上,什么‘骇人听闻的人间惨剧,18岁的母亲吃掉刚刚生下的婴儿。’”

  ①意大利著名小提琴家、作曲家(1782-1840)。

  “是的,可——”

  “我们应该进入更高的境界,正如我神圣的父亲告诫的那样。我们应将新闻报道视为一种职业,视为天神召唤我们从事的职业,比污水管道工和扒手不知高多少个档次。”

  “可是你们所说的圣战是——”

  “是一种表达所有宗教的明确目标的方式,相当于基督教中的——”

  “我不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

  医生的额上现出几道浅浅的皱纹,渗出点点细微的汗珠,他连忙用一块桔色麦斯林纱布手绢抹去。“凯福特,”他嗫嚅着,蓦地想到,如果这个舞文弄墨的家伙不是基督徒,那他会不会是犹太人,“你看看这位……先生,呃,……我们的朋友,是不是要再喝一杯酒。”

  “姆克努尔特先生,再来杯酒?”这位记者摇摇头。

  这个拗口的凯尔特人名字在哈加德脑子里打了一个转。犹太人常常改变或“组装”自己的名字,不过天下最能蒙蔽人的,还是爱尔兰人的名字。“姆克努尔特先生,”哈加德不动声色地继续说,“你或你那家报社的老板有没有想过,在全世界维护和平、消灭饥饿、真正实行民主的法宝,就存在于阐述伊斯兰教义的五篇文章的字里行间?”

  “恕我不能这样认——”

  “你听说过‘智慧的五大支柱’吗?”

  “我认为我是——”

  “第一是沙哈旦,宣告世界上只有安拉一个神,穆罕默德既是他的仆人,又是他的信使。没什么特别难懂的,对吧,尊敬的先生?”

  “我不是一个虔——”

  “这我当然清楚。第二大支柱是萨拉,就是穆斯林每天五次向安拉作礼拜。第三是骚姆,就是在斋月期间每天从黎明到日落禁绝饮食,禁绝***,禁绝一切邪恶的念头。”

  “我其实没谈到——”

  “第四是札卡特,也就是济贫税,我们缴纳占个人收入2.5%的税款,用以赈济不如我们幸运的人。这和你们英国教堂里的捐献箱一样,算不上什么富有变革性的做法。第五是哈吉,虔诚的穆斯林一生中至少赴麦加朝觐一回。”哈加德说完,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像是在看他可有胆量挑出哪个支柱的毛病。

  混在客人中的伯特与凯福特的目光相遇。他指指自己的手表,脑袋微微一偏做了个示意动作。凯福特趁姆克努尔特转弯抹角地解释自己是一个误入歧途的天主教徒时悄悄脱开了身。

  “现在已经9点了。”伯特对凯福特轻声耳语。“跟你相好的那个女人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凯福恃的眼神倏地一黯。“像她这样背信弃义,怎配做我的女人。”

  “没关系,兄弟。”伯特用安慰的口气对他说。在和凯福特共事的最近几个月中,他已知道如果自己的这位朋友脸上凝然无神,那他心里准是在倍受煎熬。“我更担心的倒是麦拉克和马穆德。”伯特又看了一下手表。“大概就是现在,顶多再过一个钟头,他们就该完成试验。他们让我操心呐。”

  “不,弗兰契上校。”吉莲-兰姆说道。她的头发像两片精纺的戏台幕布,勾勒出她那妩媚动人的脸庞,两眼向对方射出咄咄逼视的目光。

  她有一种特殊的本领,能够摆出一副吓唬人的架势,而其实真正让人心虚胆寒的,却是她内里的某种气质。那张美得令人心悸的脸庞,那双一览无遗、目光阴沉的眼睛,加上毫不怜悯地揭人老底的名声,这一切都赋予她些许丛林小动物般狡黠的特性。她好像完全不需要被采访人的合作,不用趋从新闻业流行的奉承拍马的时尚,也能够单枪匹马地获得成功。在耐德看来,她当记者似乎并不是为了谋生。不过倘若他屈服于她的威胁恫吓,那倒不会是出于惧怕,而是为了一种与之毫不相干的心理。

  耐德过去常常审问那些对他怀有敌意的人,因此对这种心理深有体会,知道它在本质上类似于受虐者的心态:你把他逼急了,他干脆铁了心,横竖不吭声,和你僵持到底。

  可是,像吉莲这样迂回出击,绕过他的防线,并且脸上带着知情人自信的微笑,不用多久,耐德心头就会悄然袭上一种沮丧的情绪,觉得这种无聊至极、没完没了的询问会让他招架不住。既然这位无所不知的询问者已经大大占了上风,不如索性及早让步,听任她牢牢控制局势……使自己及早得到解脱。

  耐德觉得,吉莲-兰姆是一个善于打探消息的记者,因为她能像迫使奴隶乖乖听命于他的主子一样,迫使她的采访对象乖乖说出实情,尽管她也许对自己的这种能耐浑然不觉。

  “不。”她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刻也不想知道你们为星期日的花园酒会到底准备到什么程度,也无意了解其中的具体情况。我只不过想得到一幅……-,一幅几笔勾勒的速写。”

  “一张全景图?”他的脸上微漾笑意。

  “寥寥几笔的背景情况,你们美国人就是这样说的?”

  笑容在他脸上扩展开来。“真不凑巧,兰姆小姐。目前尚无迹象表明我们在星期日会遇到什么麻烦。”

  “不过肯定……”她骤然截住话头,漂亮的双颊浮现出两抹淡淡的红晕。“我是说,有人要我相信……”她再次截住话头。这回她睁大两只黄褐色的眼睛,四下环视着这个大房问。

  在一个角落里,简正往勒维妮的餐盘里舀进一些沙拉。耐德见状连忙移开视线,恍惚中,他感到吉莲软绵绵的小手捏住自己的手将他拉到前面的窗户边。这里暂时就只有他们两人呆在一起。

  “也许你不会告诉我任何情况。”她的悄声细语不容易听清,耐德只好贴近她。“我可不像你那样一点忙也不愿帮。”她说着,两道犀利的目光环视了一下房间,想看看有没有人偷听。“我今天接到一个顶顶奇怪的电话,此人自称代表使馆保安处。”

  “我们只有一人有权利用这种身份,他正在罗得岛度假。”耐德的两眼牢牢盯住她。“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们非正式地提醒参加花园酒会的客人,他们无法确保酒会安全举行。”

  “什么!”

  “我刚开始打听详情,他就挂断了电话。”

  “真是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过了一小时,他又打来电话说,他们已经接到恐怖集团的威胁。我会因为这个就吓得改变主意?所以不等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真不赖。”

  她没接话茬,只是收回游移不定的目光,先是投在他手上,继而掠过他的胳膊,落在他脸上。等到她的目光牢牢攫住他的双眼,便产生了一种难以抵御的诱惑。他呢,明明知道她想让自己说什么,却硬是不听她的摆布,干脆一声不吭。

  “‘真不赖’?这就是你的正式反应,上校?”

  “即使伦敦的头号美人投来脉脉含情、勾魂摄魄的目光鼓励我们开口,她能听到的怕也只是这个。”

  “我的要求过分吗?”她脸上一副委屈的表情,说话的腔调几近央求。“我不就是想让自己的热情得到适当的回报吗?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罗伊斯对你有那样的看法。”

  笑容渐渐回到他脸上。“看来你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见她仍然握着自己的手,耐德轻轻地、疼爱地捏了一下她的小手。“你另外再挑个话题试试,兰姆小姐。”

  她向他投以只能说是不怀好意的一瞥。“很好,上校。既然你总是七拉八扯地不愿接触正题,甚至准备看着我在危险时刻独自履行保护我的摄制组人员的责任,那我们干脆假定星期日不会有危险。让我们假定——不如说是让我们跪下乞求——一切进展顺利,300多位贵宾都能尽情享受贵国使馆殷勤周到的款待,聆听贵国总统借他的好友福尔默夫妇之口发表的高见……”

  “别说了。”

  “福尔默将这次社交聚会视为一个重要的政治机会,表明总统在和国会、参议员,以及三分之一以上的州长之间展开的几场意识形态战中所持的立场。让我们——”

  “别说了。”

  “我又涉及到了另一个谈话禁区?”

  “你是怎样了解到福尔默夫妇准备做这些的?”

  “某个渠道。”她朝他发出一个英国淑女式的甜甜的微笑。

  “不可告人的渠道?”

  “我哪能像你对我一样无情无义呢?告诉你吧,提供消息的人正是苏姗-潘多娜-福尔默夫人。”

  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随即又松开。“对不起,我不是要存心把你弄痛的。”

  她瞟了一眼正和简-威尔聊得带劲的勒维妮。“只要弗兰契夫人不在乎,我干吗要在乎呢?”

  长了一头红发的胖女人将双眼被蒙住的南希-李-米勒紧紧按在厨房里一张椅子上,把她的两只手腕绑在身体后面。她看出了旁边莫里斯-夏蒙的不安,便安慰他说:“我捆得并不紧,只是你也许会奇怪,对付这样一个傻妞,怎么要用好长一根绳子。”

  “布雷克,”他说,“她能知道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啥也不懂的毛丫头,受到一个***旺盛的阿拉伯小流氓的频频引诱。”

  “根据你说的情况,”摩萨德伦敦站站长说,“她知道不少内情,不知道也得知道。明白我的意思吗?”

  “没人会明白。你刚才给她注射的是什么?”

  “喷妥撒。”

  “一定得让她失去知觉吗?你刚才给她注射得太多了。”

  布雷克托普点点头,点燃一支烟。“像这种绑架活口的事一般不需我亲自动手,可是我的副手上星期乘坐的飞机坠毁在英吉利海峡……”

  “那是戴夫?”夏蒙的声音里充满恐惧。“报纸上没有提到他的名字。”

  “戴夫,她妻子,还有他们两个孩子中的一个。他们周末去荷兰,我让他带上家人去看看郁金香。”她的声音有点发颤。她深吸一口烟,稳住自己的情绪。“另外还有四名乘客。”她用细弱的嗓音补充道。“两颗手榴弹,接在一个起爆器上,就把飞机报销了。”

  “这个叫米勒的姑娘不值得你浪费时问。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莫里斯。我已经有了对付她的主意。这不关你或是弗兰契的事,我甚至都不愿意让她苏醒过来时看见你。”

  他看着她猛吸一大口烟,喷在南希-李两眼被蒙往的脸上。“听你说她如何如何,我以为她长得有多美呐,”红头发议论道,“其实不过如此。”

  “身段还可以。”

  “我了解男人。说真格的,我对男人的了解,已经超出了能让一个女人平安度日的程度。”她在手上香烟的火头上点燃第二根烟。“说真格的,如果你想弄清一个又矮又胖、姿色平平的美国长舌妇何以能变成一个同性恋女子,我可以说,那是因为她对男人了解得实在太多的缘故。”

  夏蒙吓得差点缩回身子,好在他反应灵敏,总算控制住这个非出本意的动作。“你是……?”

  “我是。”

  科耐尔瞥了一眼哈格雷乌斯发红的面孔,心里估摸他到底有几分醉意。“要我说,你得替我再找两对想跳舞的伴当。”

  哈格雷乌斯快步走到正和彼尔妻子贝特茜-沃斯躲在角落里聊天的勒维妮身边。两个女人相识多年,却没有成为朋友。她俩也只能做临时凑合的伙伴,在或是一人不识,或是不愿冒昧与人搭讪的聚会上待在一起。

  “贝特茜小姐,”哈格雷乌斯用一种自认为是中西部农民的那种慢吞吞的拖腔说,“勒维妮小姐,不知二位女士可愿赏光……”他眨巴眨巴眼睛,居然忘记这句请求说到哪里了。

  “老头不喜欢在这里跳舞。”勒维妮喃喃说道。“对吧,贝兹?你看罗伊斯-科耐尔有点不高兴了。”

  “他在跳舞?”哈格雷乌斯眨眨眼睛,急不可耐地问。

  “其实,”贝特茜-沃斯说,“他的舞跳得挺潇洒,完全够得上专业水平。”

  勒维妮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哈格雷乌斯的胳膊已经搂住了她的腰肢,手指神经质地向上徐徐斜插到她的***下面。

  “喂,哈格雷乌斯,不许你动手动脚。”

  贝特茜-沃斯露出惊愕的神色。“勒维妮?”

  “他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神志不清。”勒维妮说着,挣脱哈格雷乌斯紧紧搂住她的手。

  “不,马哈穆德,”哈加德医生的妹妹莱娜压低嗓音,这样别人准也听不清,“这绝对不行。卢萨科夫人不会介意,法国人在这类事情上是豁达开明的。那个所谓的电影制片商巴不得能早点撇开他的饶舌的女朋友。单看那双青蛙眼,你就知道他准是一个见了女人就浑身酥软的好色之徒。不过马加林教授——妻子,不是丈夫——性格太古板。倘若你光请她丈夫,她准会觉得没面子。”

  “可你知道哥尔德-格林的这个夜总会只对男人开放。”

  “那就个别邀请他们,只请性格脾气和我们对路的。”

  “太晚了。我已经跟姆克努尔特和一个记者讲过了。再也隐瞒不住了。只好让你把女人集中起来——也只有三个——用一辆轿车把她们送回家。你刚才说只有马加林教授——女的马加林教授——会觉得没面子,也就只好由她去了。”

  “我想不出那位制片人的女朋友会有何反应,她意大利语说得实在太快,十个词我才能听出一个。”

  “那也够了。”

  对方稍许停顿了一下。“好吧,马哈穆德。”她转身朝房间的一个角落走去,色彩斑斓的裙子忽闪忽闪地打着旋儿。三个分别说意大利语、法语和英语的女人正在那儿连说带比划地竭力使谈话持续下去。马加林教授——女教授——绘声绘色地叙述她和丈夫一连几月在沙漠里到底做了些什么——这两位上了年纪的学者过着贝都因人①式的流浪生活,虽然开着多用途越野车,配置了地震探测仪。

  ①在北非沙漠中游牧的阿拉伯人。

  “你们知道地震是怎么回事吗?”马加林教授长得低矮粗壮,一头灰白短发。她将手指插进厚厚的地毯,然后抽出用力朝上一扬,大喊一声:“轰!”

  “轰!”个头矮小的意大利女人跟着嚷了一声。

  “诸位女士,”莱娜开始试探着向她们解释,“恐怕诸位现在参加的,不是典型的伦敦社交聚会,倒像是大马士革和利雅得的聚会。因此现在我哥哥——他这人不喜欢安分守己——邀请几位男士去伦敦北部的一家肚皮舞夜总会。”

  见无人做出反应,莱娜转向制片人的女朋友,用意大利语重复了一遍她刚才讲的话。

  意大利女人爆发出一阵大笑,随即又叽哩咕噜地说了一通。

  “她在说啥?”马加林教授——妻子——问道。

  “男人统统出去,好哇。我们都留下喝酒,为什么不呢?”

  卢萨科夫人耸耸肩膀。“在那里还不是一回事?”

  “然后,诸位女士,由我驾驶戴姆勒轿车送你们回家。”莱娜将凝视的目光特意停在唯一没有发表看法的女地质家脸上。只见她脸上嵌着两只黯然无神的眼睛,前额一排整齐厚实的灰白短发,使这位兴许已有将近70岁的女人看上去像是一个小男孩。

  帕金斯今晚没有应邀参加什么正式宴会,而只是和他在政治保安处的几位老友凑在一起随意小酌。伦敦警察局的这个下属部门的正式工作,是专门调查危及国家安全的各种地下活动。当然,它的非正式工作,和其他各地的秘密警察机构一样,是随意调查他们感兴趣的任何一个案件。

  他9点钟离开酒店,这时还来得及回家和帕金斯夫人——他的母亲,他本人一向独身——共进晚餐,看一会他喜欢的电视节目。就在此刻他想起了那个受伤的慢跑健身者和那辆米诺牌微型客车。

  就在他准备走下沃伦街地铁站的扶梯时,他那魁梧峭拔的躯干突然原地转了一个圈,似乎长在肩膀上的脑袋已无法单独旋转,只好连同整个身子一起转动。在他凝神考虑哪个警察局能够提供他所需要的资料时,他那平素难得蹙起的前额隐隐出现了几道皱纹。

  他想起车祸发生在贝克街马瑞列蓬百货店的北边,属于NW1街区,自然该由奥尔巴尼警察局处理。他转身向西,大步流星地走上奥尔巴尼街,然后右转弯来到警察局。今晚的值勤警官在几乎十年前曾在亨顿警校他手下受过训。

  “果酱罐。”帕金斯冲着一个身材高大壮硕刚刚30出头的中年人喊了一声。

  “果酱罐”倏地转过身,朝来人怒目而视,及至看清是谁在称呼这个他多年来好不容易才摆脱的绰号,方才回嗔作喜。“我的天,帕金斯少校。你吓了我一跳。”

  “放规矩点,姆尔维。只要你不叫我少校,我就不叫你果酱罐。”

  姆尔维哈哈一笑,领他走进办公室。这可是警察局的一间名副其实的办公室,姆尔维没给客人端上一杯咖啡、茶或别的什么饮料,就开门见山地说:“安东尼-雷奥登,美国护照。大约35岁。挫伤,肌肉撕裂,皮肤擦伤。拇指骨折,脑震荡。”

  帕金斯竭力忍住笑。“哪只手上的拇指?”

  姆尔维盯了他一眼。“左手,对吧?”

  “你们这片管辖区人少事多,你怎么能单单记住雷奥登的这么多情况?”

  “因为这家伙从医院失踪了,不是吗?”

  “真见鬼!”

  姆尔维点点头,仍然瞪着两跟,不过没看帕金斯。“而且还因为事发以来,你一直盯着我们了解情况,不是吗?另外,不是还有那辆神秘的福特-菲埃斯特?以及那个嫉恶如仇的慢跑健身者?向我打听情况的,已经不是你一人了。那家伙亮出派司,说他是美国海军情报局的。可是我在这种批量生产的伪造证件上却看到美国中央情报局的字样,我没说错吧?”

  帕金斯体谅地摇摇头。“这个月他们用的是美国国内收入署的伪造证件。”他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么说他溜了,就他一个人?”

  “凌晨4点,头上还缠着绷带?好像不大可能?”姆尔维想使自己那张始终阴云不散的脸孔稍稍开朗一些。“你是不是说,上面挺重视这个案子?”

  “别跟我打官腔,果酱罐。我们只谈案情,不扯别的。”

  姆尔维点点头。“我对他的简要介绍没有什么价值。雷奥登不是英国人。也没受到任何起诉,对吧?自己溜出医院不过是一个极端的自卫行动,你说呢?”

  帕金斯久久注视着他。姆尔维不愿查找雷奥登的下落,无疑他是对的。就连他帕金斯也无权过问此事,因为雷奥登现已成为联邦调查局和中央情报局共同关心的对象。诡计多端的弗兰契上校正忙于调查此事。事实上,他恍然悟出,雷奥登从医院突然失踪,正是罗伊斯-科耐尔吩咐联邦调查局特工格雷夫斯一手策划的。于是他起身说道:“谢谢,姆尔维。我看,现在已近午夜,我们顶好还是不要再去想这事。其实,我非常懊悔,不该稀里糊涂地帮美国佬火中取栗。”

  帕金斯在返回地铁站的途中突然想起,格雷夫斯接到命令是在今早8点30分,雷奥登失踪几小时以后。此事看来还挺复杂,只好搁到明天再说。

  两位美国议员,简心里断定,差不多势均力敌,象征着美利坚合众国的阴阳两极。夏克-格雷兹(共和党,南达科他州),一个精瘦的植物学家,60年代因经营农场不善导致破产。可是自那以来,他当上国会议员,一直仕途坦荡。虽然这种让议员每两年竞选连任的做法颇遭非议,但像格雷兹这样历经20年合法的生死搏斗而始终立于不败之地的政客,委实值得别人的尊敬。

  他今晚的“约会对象”,是一个黑人妇女,凯瑟琳-赫恩斯夫人(民主党,纽约布朗克斯区),一个体态丰满、已有三个孩子的母亲,靠白天清扫谢拉顿旅馆的客房,晚上孜孜苦读获得法律学位。这个人称凯蒂的女人(即使她的政敌也不例外)的投票记录,几乎正好与格雷兹相反。凡是凯蒂支持的,势必遭到夏克的反对。

  “挺滑稽的,对吧?”格雷兹问简。

  “可你们是朋友。”

  “岂止是朋友,”凯蒂解释说,“我们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她紧紧搂了格雷兹一下。

  “这就是他们所说的政治游戏吗?”简操着职业外交家特有的那种模棱两可的腔调问道。

  她瞅着耐德与那个讨人喜欢的吉莲-兰姆和他妻子勒维妮一起交谈。在简看来,和她自己的傻妹妹爱米莉一样,这两个女人的外貌有些相仿:个头矮小,金发碧眼,胸脯高耸,风姿迷人。简仍然在为被耐德取消的午餐约会怏怏不乐,眼下没有心思把他往好处想。

  恍惚间,她觉得格雷兹终于开口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可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真是妙不可言。”她总算作出了反应。

  “想入——非非!”凯蒂-赫恩斯话音刚落,她的朋友格雷兹发出一阵哄然大笑。“可曾听说过那个笑话,简小姐?两个上中学时开始相识的黑人姑娘十年后再度相逢。衣着漂亮的那位说:‘哦,我那位先生真有钱。’另一个说‘想入——非非。’有钱的那位说:‘我们有三处住宅,四辆卡迪拉克轿车。’她朋友说‘想入——非非!’有钱的姑娘问:‘你呢,亲爱的?’她回答:‘我一直在乔姆学校念书。’有钱的姑娘想知道她在乔姆学校学到了什么,她回答:‘他们教我说想入——非非,而不要说吹牛!’”

  凯蒂紧闭双眼,纵情大笑,接着又使劲睁开,死死盯住简。“无论我的老朋友夏克怎样向你介绍民主程序,威尔小姐,我对它都只有一个评价:想入——非非。”

  “意思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民主程序?”简问道。

  “意思是参众两院都是俱乐部。互开方便之门的俱乐部。夏克雇佣的农民需要补贴。你可曾遇到过一个从未伸手索取补贴的农民?我的选民需要救济金。他们一贯如此,从不考虑谁该领救济或者联邦政府是否能支付福利救济金。如果我帮助他的农民,他也会帮助我这些需要福利救济金的选民。这就是民主程序。”

  格雷兹局促地干咳了两声。“看你的眼神,”他对简说,“我就知道你在想,这儿有两个吃白食的家伙,他们一贯慷国家之慨,以使自己连选连任。”

  “才不呢,”简语气坚决地说,“我拿薪水,可不是为了思考这种问题。”

  闻听此言,两位议员忍俊不禁,彼此会意地笑着,转身接过正在全场缓慢巡行的调酒师努安刚刚斟上的酒。他知道这是格雷兹的第六杯,凯蒂-赫恩斯的第三杯,这也正是他的服务特色。可是倘若被人问起,即便被自己的老板问起,他会一概佯作不知。

  “威尔小姐喝什么酒?”他问简。

  “不要,谢谢。”待他走出听得见她声音的范围,又加了两句。“听二位高谈阔论本身足已使人陶醉,何须饮酒?”

  简看见耐德-弗兰契从两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身边站起朝这边走来,便对他冷冰冰地招呼了一声:“弗兰契上校,见过我们的两位议员了吗?”

  “刚才看见你们三位坐在一起谈笑风生,我就想起我们这里正好有几位报社电视台的记者,也许你们有兴趣跟他们聊聊。”

  “难为你如此体贴周到,弗兰契上校,”赫恩斯夫人答道,“只怕我们不敢领情。”

  “凯蒂的意思是,”格雷斯从旁打圆场,“我们只对美国记者有兴趣。”

  耐德微微一笑。“没有多少你们的选民住在英国?”

  凯蒂-赫恩斯伸出一只手指触触耐德胸口硬邦邦的肋骨。“看见如此精明强干的人物在国外为我们工作,我心里甚感欣慰。夏克,你可曾见过比他们出色的一对搭档?”

  “真遗憾,我们在伦敦待不了几天。”他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甚至不能逗留到7月4号花园酒会举行的那天。”

  “真的吗?”简问道,随即又解释:“那仅仅是因为福尔默夫人不知道你们会来伦敦。”

  夏克-格雷兹嘴角掠过一丝苦涩的微笑。“我们的委员会没有多少影响。只有局内人才听说过这个机构,刚刚从政的大使是不了解的。”

  “现在,”赫恩斯夫人说,“是参议院委员会起作用。”她那张胖胖的圆脸神情越发凝重。“真正令人遗憾的是,那些刚刚从政的人还没有掌握规则。”

  “规则?”耐德和颜悦色地反问。“我知道的唯一规则就是‘当选’。”

  “那是第一条规则。第二条是‘连任’。”凯蒂解释说。“第三条是‘照顾你的朋友’。”

  “还有你的敌人。”格雷兹柔声补充说。“这本身意味着第四条规则应该是:‘永远不忘你被施与的恩惠和蒙受的侮辱。’”说完,他朝他们露齿一笑。

  简觉得,这种圈内人的谈话颇具诱惑力,一种使人放松戒备的诱惑力。否则,耐德何至于说出下面的话?

  “听说星期日举行的花园酒会具有强烈的政治色彩。”他告诉两位议员。“在许多方面表示对总统的大力支持。”

  “是吗?”格雷兹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它根本没有什么政治色彩,一点也没有。”

  “除非受到你们共和党人的操纵。”凯蒂-赫恩斯反唇相讥,不怀好意地咧嘴一笑。“你们二位千万别太介意。我们其实比一对正在接受训练的拳击运动员还要蹩脚。夏克,过来,好吗,亲爱的?”她领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我刚才真该闭住嘴。”耐德嘟哝了一句。

  “别跟我开玩笑了,弗兰契上校。”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挺喜欢嬉耍小动物。”她语含讥诮地说。“我看你跟那只小羊羔眉来眼去打得火热,看得我心里痒痒的。真没想到你居然能把女人弄得神魂颠倒。不过你好像是有这种本领。还有,联想到你平时对政客的真实看法,你刚才绝对是在戏弄他们,我没说错吧?”

  “你跟勒维妮聊了好半天,都说了些啥?”

  简耸耸肩膀。“也许她会告诉你。”

  “我俩到底谁在耍弄人呢?”

  半夜时分,马加林教授——丈夫——和卢萨科先生,那位法国律师都在瓮声瓮气地打着哈欠。尽管肚皮舞女恣意纵情地扭着身子,作出种种挑逗动作,却只有那位自封的制片人阿尔多-西格罗伊始终如醉如痴地看着。那双凸出的眼睛,正如莱娜所估计的那样,表明他是一个纵欲无度的色鬼。

  11点钟以后,伯特两次劝凯福特打个电话。他手下的一个中尉守在电话机旁,可是马穆德和麦拉克既未打电话,也未露面。

  凯福特装出泰然自若的样子,伯特知道这是为什么:在他的赞助人哈加德医生面前显得惊慌失措,是一件丢面子的事。不过伯特脑中却没有这种顾虑,他照样担惊受怕,而且也无意瞒着凯福特。

  “刚上战场的士兵都是这样。”觑见哈加德医生将注意力转向别处,他轻声嘀咕了一句。

  “同志,”凯福特忍不住笑起来,“怎么你说话的口气,倒像是个上了年纪的娘们。久经沙场的指挥官,都是能耐心等待的。”

  “少来教训我。”伯特差点发脾气,可他竭力忍住,脸上现出浅浅的笑纹,跟凯福特打趣。“你说得有道理,兄弟。等待是一门需要经过长期等待才能掌握的艺术。”

  那个叫姆克努尔特的记者已经在椅子上至少熟睡了半小时,被节奏跌宕起伏、令人昏昏欲睡的舞曲,也许还有过量的雷基酒渐渐送入恬静的梦乡。

  看见凯福特将客人分别推进两辆轿车,伯特说:“我待会来。”

  他目送两辆车远去,返回餐馆,打电话叫了辆出租车将他送到圣约翰树林,找到那辆菲亚特-菲奥里诺小型人货混载车。小车高速行驶在空荡荡的公路上,半小时后到达阿姆辛,他放慢车速,驶过列车和地铁停靠的车站,却不见麦拉克和马穆德的影子。

  伯特在开阔的乡间驱车一两英里,转弯驶过小弥森顿黑——的主要街道,两家酒店已经关门打烊。一排都铎时期风格的农舍也看不见亮光。伯特熄灭车灯,关掉引擎,来回走了几步。到处寂静无声。

  置身于静谧的环境,伯特心神稍定。此时喧闹的机器早已停止工作。远处,也许隔着几英里远,偶尔驶过一两辆重型货车,隐隐传来撕纸般的轻微声息。伯特不安地叹了口气。

  地面上弥漫着一层雾气,伯特记得附近有一条河。尽管他说不上它的名字。小车驶到距他今早离开两个小伙子的农舍不到十码处停下。

  伯特蹑手蹑脚地避开砾石路,走在庭院的草地上。他来到农舍前,屏住呼吸,从一个窗口移到另一个窗口,悄悄朝里张望。他只觉得心头怦怦狂跳,便谴责自己怎么像凯福特刚才嘲笑的那样,像个老娘们。这两个傻小子肯定早已完成试验回城了吧?四周一片安谧。

  伯特将钥匙轻轻插进农舍边门的锁孔,门锁喀嚓喀嚓响了两下,他两只脚跨进门站住不动,没有声音,他又跨了一步,干吗要如此小心?这里的乡间早已进入梦乡。

  什么东西发出喀哒一声,是拉开枪栓的声音。

  伯特连忙俯伏在地,屏声敛息朝后滚过门槛。一颗消音弹噗地发出隐伏杀机的闷声。

  他侧身滚上砾石路,骨碌滚动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听起来格外刺耳可怖。

  他呼哧呼哧地爬起身,一忽儿快步猛跑,一忽儿弯腰前行,终于来到菲亚特车前。看到车窗玻璃上一圈蛛网般细密的裂纹,他蹲下身子,绕到车的另一侧跳进车身。

  英格拉姆冲锋枪从他身后嘀嘀嘀悄声射出一串子弹。正是他交给两小子试用的枪。

  他慌忙发动引擎,车子隆隆驶过沉睡的村庄。他熄灭车灯,一只脚猛踩油门,喉头燥热,心跳不已。

  菲亚特隆隆行驶的声音,使村民们的好梦稍受攘扰,不过谁也没被吵醒。疾驶的车子猛地拐了一个急弯,轮胎触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驶上大路,朝伦敦飞驰而去。

  顷刻间,乡村又恢复了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