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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关河令 第二十七章 杀青


更新日期:2022-10-13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叶市地处白豹城、金汤城之西,近横山、北望白于山。夏人每攻延州之时,均从白于山贺兰原而出,经叶市,或分兵北上去取土门,或径直东行来攻大宋的保安军。

    如果说白豹城、金汤城是夏人进攻大宋的利刃,那叶市无疑就是利刃的刀柄。

    叶市因有白豹城、金汤城在前,又经营多年,极为安定繁荣。若论交易规模,早远超大宋边陲的榷场。是以西夏和大宋交兵后,虽榷场交易断绝,但这里还是繁荣依旧,吸引了四方来往的客商。

    叶市最繁华的一条街,叫做叶落。

    能在这里经营的人,可说是终日刀头舔血,彪悍非常。元昊好武,也不禁在这里交易的人动武,是以在这条长街死去的人,就如落叶般的寻常。

    马蹄声急如骤雨,踏破了叶落街的繁华,只见长街尽处,突然驰出一队骑兵,虽不过十数人,但众马疾驰的声势,有如千军。

    长街两处的买卖人见状,纷纷肃立两旁,买卖都不敢做了,看他们的神色,就算白天见鬼都没有这般惊怖。

    来的不是鬼,而是叶市团练保旺罗。

    谁都知道最近保旺罗不开心,前几个月,骨咩三熊竟同时毙命,叶市几次出兵攻打大顺城均是损兵折将。

    所有的不顺都是因为一个人,那人叫做狄青!

    保旺罗不怕狄青,他只想找到狄青,痛痛快快的战一场,一解怨气。不过他身为叶市团练,不能轻离,只能将一腔愤怒发泄在旁人的身上。

    保旺罗身后跟着十数个手下,每人的战马后,均拖着一个宋人。那些人被一路拖过来,早奔得筋疲力尽,有几个已踉跄栽倒。只要一倒下,就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可能。

    百姓却早就司空见惯。

    党项人每次若逢战败或者发怒,均会玩这种把戏,号曰“杀鬼招魂”。传说中,这种方法能够磨砺勇气,保佑下次作战顺利。

    保旺罗行到长街正中,陡然勒马,他的十数个手下也齐齐勒马,有几个宋人还在勉力奔行,马势一停,径直被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青石街上,多数被摔得脑浆迸裂。

    但那些宋人中,竟还有一人挣扎站起,就要逃命。不想一箭飞来,刺穿了他的背心,将他钉在了土墙上。

    一抹艳红的血,顺着土墙流淌而下,触目惊心。保旺罗手持弓箭,双眸通红,看起来还没有杀过瘾。淬厉的目光一扫,长街两旁的人纷纷低头。保旺罗嘴角带着分狞笑,叫道:“谁告诉老子狄青在哪里,我就赏他一百两银子。谁敢帮助狄青,我就要他的命!”

    无人应声。保旺罗还待再吼,长街对面驰来一匹快马,看其行装,是夏兵的打扮。那人高喊道:“团练大人,王爷让你立即前往通化楼。”

    这里只有一个王爷,那就是龙部九王之一的天都王野利遇乞!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天都无界,山讹守疆!

    夏军五军中,以骑兵中的铁鹞子和横山的山讹军最为犀利。天都王野利遇乞领山讹军镇守横山多年,就算元昊见了,都要给几分面子,保旺罗再是嚣张,听到野利遇乞相招,亦是不敢怠慢,忙道:“好,我马上就去。”通化楼是叶市最大的一个酒楼,保旺罗暗想野利遇乞找他去那里,多半是要商议攻打大顺城一事。

    那骑已到保旺罗的面前。

    保旺罗突然有了种心悸,察觉到有些不妥,厉喝道:“你是谁?”他蓦地发现,那兵士只是叶市寻常夏兵的打扮,并非野利遇乞身边的亲兵。

    若非野利遇乞身边的亲兵,如何会被派出来传讯?

    那马上骑士低声道:“这是……王爷……的令牌……”他说得断断续续,手一伸,掌心上多了面令牌,金光闪闪。

    保旺罗定睛望去,看不懂那是什么。

    陡然间,一道寒光从那人的袖口打出,直奔保旺罗的咽喉!

    众人大呼,不想那骑士竟是个刺客。变生肘腋,保旺罗怪叫声中,奋力向左避去。那刺客暗器打得急,但保旺罗身手矫捷,竟避开了这必杀的一击。

    可那刺客暗器才出,人已腾空而起,手臂急挥,单凭手中金光闪闪的令牌,就划破了保旺罗的咽喉。

    保旺罗摔落马下,眼如死鱼般,盯在刺客的脸上。他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杀他。保旺罗只见到对手面如死灰般的脸。

    那人空中翻身,已骑到保旺罗的马上,高喝道:“杀人者——狄青!”

    长街众人听到“狄青”二字,悚然惊呼。

    那人高喝声中,策马前奔,一骑绝尘。保旺罗的护卫这才清醒来,驱马急追,不想前面长街处,左右各冲出两人,横端巨木撞过来。

    那巨木碗口粗细,长达数丈,横过来,已塞住了长街。

    狂呼声中,马儿惨嘶,竟被那巨木击折了四肢。那些护卫躲避不及,纷纷落下马来。

    一护卫身手不错,还待翻身而起,就见到有钵大的拳头击过来。“砰”的一声巨响,那护卫惨叫声中,竟被一拳击飞了出去。

    那护卫人在空中,鲜血狂喷,只见到一人拳头带血,嘴角带笑,轻声道:“我……就是狄青!”

    落叶街已乱,那护卫晕过去的时候,还想不明白,为何又冒出个狄青?

    持巨木的四人连杀数人,止住了追击,纷纷闪身进了附近的店铺,不知所踪。这时长街上示警号角长鸣,纷乱四起。

    拓跋摩柯快步走出府邸时,正听到号角长鸣,不知发生何事。他本是嘉宁军司的监军使,奉命从宥州过横山前来叶市,随时准备进攻大顺城。

    野利遇乞方才让人传令,命他急赴通化楼。

    拓跋摩柯听王爷相召,不敢怠慢,早就命手下准备车马,他到了府外,身边的十二勇士已整装待命,神色肃然。

    那十二勇士有如标枪般的戳在那里,冷酷、镇静。

    拓跋摩柯很满意,知道这十二勇士到了哪里,都有领军的资格。他有这些人的护卫,可谓是高枕无忧。任何人想要击败这些勇士,冲到他的面前,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更何况,就算有人冲过了那些勇士的防卫,也挡不住拓跋摩柯的开山巨斧。

    拓跋摩柯身为监军使,勇力无敌,一把巨斧,也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远远处,长号响声不停,竟似有敌来袭,拓跋摩柯到了马前的时候,皱了下眉头,心道保旺罗在这里坐镇,出了事情,怎么不赶来知会一声?

    拓跋摩柯没有多想,认为这是叶市,就算有敌,人也不会太多;就算有敌,保旺罗肯定也能搞定。拓跋摩柯上了马,在十二勇士的簇拥下,沿着青石长街向通化楼的方向行去。

    马儿轻嘶,拓跋摩柯正在琢磨天都王用意的时候,感觉到微风荡漾。抬头望过去,见到树上很有几分绿意。

    原来春已到了。

    拓跋摩柯不待再想下去,就见到高树上突然飘下了一片落叶,遮住了日头,向他飞了过来。拓跋摩柯一惊,随即已发现,那不是落叶,而是一个人!

    一个身着灰衣的人。

    那人衣着颜色和枯树仿佛,一直就攀在树上,若是不加留意,只以为那是段枯枝。那人转眼间掠过拓跋摩柯的护卫,已到了拓跋摩柯的头顶。

    拓跋摩柯大惊,喝道:“抓住他。”

    十二勇士呼喝连连,纷纷向拓跋摩柯涌去。可那人从空而降,绕过护卫,十二勇士一时间鞭长莫及。

    拓跋摩柯见那人已到头顶,怒喝一声,挥斧劈去。巨斧极重,足有五六十斤的分量,这一斧头下去,就算石头,都能被他砍成两半。

    可抽刀难断水,巨斧难克柔。空中那人如片树叶,只是一荡,已避开巨斧。手一扬,一张大网倏然张开,竟将拓跋摩柯罩在网中。

    拓跋摩柯身经百战,可从未经历过这种过招。大叫声中,已被大网束缚的不能动弹。这时候寒光一闪,一柄短刃已透网而过,插在拓跋摩柯的胸膛。

    拓跋摩柯双目凸出,怒嘶道:“你是谁?”

    那人踢落拓跋摩柯,站在马背上,冷然道:“我就是狄青!”

    话音未落,那人手腕翻转,一根绳索飞出,搭在墙头之上。他借绳索之力,身形纵起,已上了高墙。手中绳索再飞,缠住树枝,翩翩而起,荡得远了。

    十二勇士惊得目瞪口呆,不信世上还有这种身手。

    拓跋摩柯死,十二勇士不能免责,一想到这里,众勇士硬着头皮去追。才过了街口,就见转角巷口处冲来十数人。个个手持短枪,犀利扎来。

    那十二勇士猝不及防,竟被扎翻了半数,余众一声喊,纷纷退后。手持短枪那些人并不追赶,身形闪动,已再藏身巷中,消失不见。

    不知多久,才有勇士壮着胆子去看,巷中早没有了人迹。那巷子的白墙上,涂着几个鲜红的血字——杀人者、狄青!

    杀人者狄青!狄青来到了叶市!

    这个消息风一样的传递,雷一般的鸣响,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已传遍了整个叶市。

    狄青威震西北,大闹兴庆府,甚至杀到了玉门关,夏人对他竟无可奈何。

    狄青协攻白豹城,杀骨咩三熊,横刀金汤城前,竟无人敢出城一战。

    狄青守大顺城,数月五战,斩七将,大破叶市来敌。

    这段日子,狄青这个名字早就传遍西北,如日中天。

    夏军三川口的大胜,似也掩不住狄青两字的光辉。

    狄青这个名字,在西夏人心目中,已越来越沉,越来越神秘。谁都听说过狄青,可见过狄青的却少之又少。有人说他玉树临风、有人说他青面獠牙,有人说他身高丈许……每个人说的版本都大不相同。

    而传到野利遇乞面前的狄青版本,也有三四个之多。

    已黄昏,野利遇乞正在通化楼。

    野利遇乞的确传令让叶市众军将赶来,可传令一个时辰后,所召的七人中,竟然只有三人赶过来。

    不听天都王的号令,后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不过那不听号令的四人显然已不必害怕,又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横着就被抬了进来,四人已死。

    每一人眼中都是惶恐难以置信的表情,当然是不信会有人在叶市杀了他们。

    尸体中有叶市团练保旺罗、有嘉宁军司的监军使拓跋摩柯,另外两人,衣着华贵,显然也是叶市的要人。

    野利遇乞坐在高位,冷漠的看着那四具尸体问道:“教练使,你可查出凶手是谁?”野利遇乞额头突兀,双眸深陷,鼻子颧骨高耸起来,整个面容如天都山般,有峰有谷,很是奇特。

    但没有人敢笑他,甚至没有人敢看他一眼。所有人都知道,野利遇乞本性残暴,自从野利旺荣死后,他更是阴冷非常。若有半言触怒野利遇乞,说不定就会惹上杀身之祸。

    野利遇乞问的是左手处的一个藩人。那藩人身材彪悍,脸色蜡黄,闻言喏喏道:“卑职已在查。凶手……好像是狄青。”

    “好像?”野利遇乞笑了,淡淡问,“你好像也快死了?”

    天已冷,可那教练使汗水不停的流淌,颤声道:“凶手就是狄青!”

    野利遇乞叹口气道:“我听说,这四人几乎同一时间死的,有的在叶市东,有的在西。狄青恁地厉害,竟可分身四处杀人吗?”

    教练使抹汗道:“那就不是狄青了。”

    野利遇乞讥诮笑道:“我是让你捉贼呢?还是让你在猜谜?你累了,该休息下了。苏吃曩……将教练使拖出去砍了!”话音落地,一人从野利遇乞身后闪身而出,一把抓住了那教练使。

    站出那人脸若刀削,身上黑衣剪裁的极为妥帖,衬得身躯如长枪般挺直。众人都认得,此人就是野利遇乞的近身侍卫苏吃曩。

    教练使也算魁梧,可不知是畏惧,还是根本无法抵挡,竟被苏吃曩抓小鸡一样的抓住。

    教练使被拖出去时,惨叫道:“王爷,卑职冤枉。只求你再给我个机会。”

    野利遇乞不语,无人敢言,只怕惹祸上身。

    片刻后,苏吃曩已端个托盘入楼道:“王爷,请查验。”盘上盛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那教练使的脑袋。

    众人想着方才还是鲜活的一个人,转眼间只余个脑袋,不由胃中作呕。可在野利遇乞面前,他们哪敢呕出来?

    野利遇乞望着那人头,突然一指不远处的一人道:“你现在什么官职?”

    被指那人声音微颤道:“卑职是军中侍禁。”教练使职位在监军使之下,侍禁又比教练使低了级。

    野利遇乞淡漠道:“你现在就是叶市的教练使,负责缉拿凶徒。去吧。”

    那侍禁又惊又喜,喜是莫名被提拔,惊的是,若找不到凶徒,是不是也会和方才那个教练使一样的下场。可这时已没有选择的余地,那侍禁飞奔下楼,呼喝人马,开始在叶市全力缉凶。

    野利遇乞端起酒杯道:“来……喝酒。”

    他下手处,只坐着三人,个个面色如土,纷纷举起酒杯道:“谢王爷。”

    野利遇乞喝了杯酒后,问道:“颇超刺史,群牧司那面,有何消息了?”夏国群牧司主要负责马匹供给,颇超刺史身在群牧司,眼下负责战马调配一事。

    颇超刺史身材稍矮,肤色黝黑,闻言起身道:“王爷,日落后,就会有二千匹战马送到叶市。”

    野利遇乞点点头,问道:“都押牙,各溜的兵力分派的如何了?”夏国都押牙和大宋的兵马都监职责仿佛,主负责集兵。

    都押牙神色冷峻如冰,沉声道:“军令已传,明日当可聚齐万余兵马。”

    西夏全民皆兵,地方出兵,均是由当地的部落首领来指挥。一个部落的兵士就称为一溜。军令一下,各部落必须响应,若不跟从,将有重罚。

    如此一来,夏人负担远较宋廷为轻,纠结兵力的速度更是远胜宋军。

    野利遇乞听都押牙回复利落,满意的点点头道:“你们辛苦了。”

    那二人齐声道:“卑职本分所在。”

    野利遇乞淡淡道:“可有些人,就连本分都做不好了。”他斜睨下手的第三人,轻声问,“藩落使,马已运齐,人已积聚,不知你可有了必胜的准备?”

    藩落使诧异道:“王爷,眼下狄青为乱叶市,我们真要出兵攻击大顺城吗?”藩落使又是各部落联合的首领,羌人多部,统御困难。元昊立国后,在夏境各要害之地设十二监军司,由都统军镇守。都统军之下,又有藩落使,都押牙负责指挥召集各部军马,以供夏人最快出兵。

    当年三川口一战,元昊能迅疾集结十五万骑兵入侵大宋,就是得益这种调兵策略。

    这藩落使本名拓跋守岘,已是叶市左近的最高统领。

    野利遇乞道:“你可知狄青为何要在叶市作乱?”

    拓跋守岘摇头道:“下官不知。”

    野利遇乞冷笑道:“范仲淹兴建大顺城,已把刀子捅到夏境。宋廷西北边防杂乱,难以纠集大军,因此大顺城最多也不过一两千人在守着。范仲淹知道我绝对不能容忍有这样一座城池立在面前,也知道我肯定要大举出兵,他明白大顺城坚守困难,这才让狄青过来捣乱。他们的目的,就是不想我们出兵。既然如此,我们就偏要出兵!”

    拓跋守岘又惊又佩道:“王爷心智非凡,想那范仲淹是万万比不上了。下官……虽没有必胜的把握,但绝不会辜负王爷的厚望。”

    野利遇乞冷哼声,望着酒杯沉吟不语,心中暗想,“大哥作乱被杀,兀卒最近对我很是冷漠,只怕已对我有了疑心。我这次带兵攻打大顺城,必须成功,不然的话……”不然怎么样,他已不敢想下去。

    野利遇乞不语,众人更不敢多话。

    夜已临,酒寒风冷。

    华灯初上,从通化楼望过去,只见到长街灯火若星,但这星光下,却是死一般的沉寂。

    今日叶市凶杀四起,就算再想买卖的商人,都早已回转宅中,闭门不出。

    拓跋守岘自从来到通化楼后,大气都不敢多喘,只喝了几杯冷酒,又冷又饿,小心翼翼道:“王爷,夜已深了。捉拿狄青一事,自有他们的负责。王爷操劳整日,也该早些休息了。万一……”他见野利遇乞脸色不善,终于不敢再说下去。

    野利遇乞双眸斜睨,“万一如何?”

    拓跋守岘壮着胆子道:“万一狄青前来行刺,王爷千金贵体,怎能不小心提防?”

    “大胆!”苏吃曩喝道:“王爷怎会畏惧狄青?王爷在此,就是想让叶市的人看看,狄青不过是个鼠胆之辈。”

    拓跋守岘心中不满,心想你不过是王爷身边的近卫,怎能对我大呼小叫?可见野利遇乞一言不发,拓跋守岘心中发毛,陪笑道:“下官明白了。原来王爷在此,就是要等着狄青前来!他若不来,不过是个无胆鼠辈,他若来了,还能逃脱王爷的掌心吗?”

    他越想越对,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野利遇乞突然道:“我饿了。”

    拓跋守岘一愣,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野利遇乞道:“你这么聪明,难道不知道饿了就要吃饭吗?”

    拓跋守岘终于醒悟过来,忙喊道:“快上酒菜来,王爷饿了。”话音未落,楼梯上已有脚步声响起,拓跋守岘心道,“怎么这菜上得这么快?”苏吃曩脸色微变,已闪身到了野利遇乞的身前,神色戒备。有人未经通禀就上楼!

    听来人脚步,慢慢腾腾,绝不是侍卫,侍卫怎么敢如此怠慢?可若不是侍卫,进来的难道是刺客?

    可若是刺客,怎么会走的不慌不忙?

    苏吃曩想不明白,手按剑柄,眼露杀机。无论来人是谁,他都以保护天都王为重!

    众人见苏吃曩紧张,不由骇然变色,纷纷站起。

    只有野利遇乞神色不变,缓缓道:“退下。”

    苏吃曩微愕,但不敢违背天都王之意,闪身到了一旁,还是全身贯力,虎视眈眈。

    楼梯口,终现一人。

    那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简朴到寒酸的地步。春寒料峭,那人却只穿了件长衫。他脸色红润,嘴角似笑非笑。最让人奇怪的是,他的一张脸很是年轻,可一双眼已很沧桑。这人就站在那里,可没有人能看出他的年纪。

    苏吃曩松开握剑的手,倒退半步,眼中竟露出分惊惧之意。方才他杀人取首级,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见到这个平和的人,不知为何,手都有些颤抖。

    那平和的人斜睨眼苏吃曩,嘴角还是带着笑,转望野利遇乞道:“我来了。”

    野利遇乞握着酒杯,皱眉道:“你来做什么?”

    那人微笑道:“我来告诉你几件事情。”

    野利遇乞崇山一样的脸,开始变幻流动,如同被云层覆盖,让人看不出心意。

    那人还是在微笑,就在静静的等野利遇乞回话。

    野利遇乞眼中带分警惕,开口道:“请坐。”他在这通化楼中,终于说个“请”字,可看他的表情,觉得理所当然,这人值得他用个请字。

    那人也不推让,含笑坐下来道:“有酒无菜,算不上好主人。”

    野利遇乞一拍桌案,喝道:“菜呢,怎么还不上来?”

    酒菜如流水般上来,却没有任何人动筷。那人看了眼酒菜,突然扭头对苏吃曩道:“你为何怕我?”

    苏吃曩脸色苍白,强笑道:“般若王说笑了,我不是怕你,只是敬你。”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颇超刺史和都押牙都是一惊,不想这平和带笑的人竟也是龙部九王之一。

    来人竟是般若王!

    龙部九王,八部至强。般若悟道,智慧无双!

    般若本梵语,意为智慧。

    众人当然都听过般若王的大名,但很少有人见过般若王。这人本来就少在边陲活动,听说般若王一直藩学院出没,这次怎么也到了叶市?

    这也难怪野利遇乞也说个请字。

    苏吃曩见般若王不语,仿佛也松了口气。

    野利遇乞知道最近龙部九王中,菩提王被狄青所杀、野利王自尽、龙野王死在三川口一战。若说以前,和元昊最近的当然是野利两兄弟,自从野利旺荣死后,野利遇乞就知道,元昊再不可能和野利家亲密无间。

    眼下和元昊走得最近的,却是这个般若王。

    野利遇乞每次想到这里,心中都不舒服,见般若王如坐禅一样,野利遇乞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说来这里,要告诉我几件事?”

    般若王笑容不减,“狄青大闹叶市,杀了我们几个领军的人,天都王当然忿然,就想守株待兔,看看狄青有没有胆量来杀你。王爷雄风不减,可喜可贺。”

    野利遇乞面沉似水,“那依你的看法,狄青敢不敢来呢?”

    般若王微笑道:“他好像从来没有不敢的事情,据我们后来推测,当初从天和殿横梁跃下的那刺客就是狄青。你想他连帝释天都敢去刺杀,这世上还有他不敢的事情吗?”

    这本是寻常的一句话,野利遇乞闻言,眼睛眯缝起来,琢磨着其中的深意。当初天和殿叛乱,为首之人就是野利遇乞的兄长,般若王旧事重提,所为何来?

    野利遇乞心思飞转,还能冷静道:“如果他敢来,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到呢?”

    般若王眯缝着眼睛,突然望向个端菜过来的伙计,一字字道:“现在!”

    野利遇乞已变了脸色。

    通化楼杀气遽起。

    众人被两个王爷之间的对话吸引,都明白般若王来这里,绝非为了说闲话,可谁都想不到,还有人敢在龙部两王的面前出手。

    出手的是那个端菜的伙计。

    伙计端个托盘,上面扣着个银光闪闪的盖子,里面也不知道是蒸鱼还是蒸鸡。天都王要上菜,通化楼的老板当然就在不停的上菜,有些菜根本动都没动,就已原封的端了下去。

    王爷吃的菜,当然不能凉,因此有伙计悄悄换菜,好像也正常不过。

    但就是这个正常的伙计,霍然掀开托盘盖子,取出了短刀。刀光闪亮,已压得四壁烛光失色。

    那伙计一定是狄青!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只有狄青才有胆子混入这里,只有狄青才敢这时亮刃。所有人都认为狄青要杀的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可转眼间,众人大吃一惊,刺客出手,一刀竟刺向了般若王的喉间。

    短刀独舞,刀意横行!

    刺客要杀的竟是般若王!

    刀光耀得野利遇乞脸上变色,他目光中也有了惊恐之意。那人不杀他,他应该庆幸才是,他惊恐又是为了什么?

    般若王笑容竟然还在,他喉间突然多了个酒杯。那酒杯本在桌案上,他一伸手就取了酒杯挡在喉间。

    短刀刺在酒杯上,叮的一声响,酒杯四裂,刀势微顿。碎裂的瓷片不等落下,倏然电闪而出,直奔刺客的喉间。那刺客出手突然,但般若王反击更是犀利。

    转瞬间,刺客已陷窘境。他若退,四面受围,楼上的侍卫在刺客出手那一刻,已倏然冲过来。他若进,就要先挨那瓷片。瓷片若刀,尖啸锐利。

    刺客陡然倒仰,一脚踢在桌案上。桌案倏然而起,不但挡住了瓷片,还向般若王兜头砸到。桌上碗筷瓷碟齐飞,呼啸而出,不亚于飞刀利刃。

    野利遇乞身形一纵,已到了空中。他人在空中,只听到“波”的一声响,就见短刀飞穿桌面,取的仍是般若王的咽喉。

    刺客踢飞桌案时,短刀脱手飞出,刺破桌面,仍要击杀般若王。

    般若王笑容一僵,倏然倒翻而出。那短刀几乎擦着他的脸庞,刺在了酒楼的梁柱上。刀锋冷厉,已吹得他遍体生寒。

    楼上兔起鹘落,一切不过是在刹那之间。

    野利遇乞见般若王闪过那一刀,吐口气喝道:“抓住他。”他已瞥见刺客急冲而出,就要奔下楼去。他空中一个转身,飞扑而去。

    一击不中,当求全身而退,那刺客果断离去,再无停留。

    颇超刺史正守在刺客逃窜的方向,拔刀喝道:“哪里……”他“走”字未说,单刀已到了刺客之手。刀光一闪,颇超倒地,刀光再闪,脱手而飞,向半空中的野利遇乞斩去。

    野利遇乞一凛,闪身躲避。不待再追,就听到酒楼“轰”的一声大响,火光四起,浓烟滚滚。众人皆惊,已察觉通化楼摇摇欲坠,晃动起来。

    再是一声巨响,碎屑横飞,通化楼竟然塌了下去。

    众人大呼小叫,已顾不得再抓刺客,纷纷跳下楼去。那个都押牙和几个侍卫躲避不及,惨叫声中,竟被埋在了楼里。

    野利遇乞落在楼外时,眼角跳动,鼻尖已有冷汗。

    这场刺杀来得突然,去得突然,尘烟滚滚中,守在楼外的侍卫纷纷围过来。一时间火把如林,照得楼外已如白昼般。

    众人惊惧中,见王爷没事,纷纷舒了口气。有一人冲过来问,“王爷无恙吧?”那人也是野利遇乞的贴身侍卫,只想讨好野利遇乞,不想野利遇乞霍然抽出他的腰刀。

    那人一怔,不等再说,只见到眼前刀光一亮,已倒了下去。那人临死也不明白,为何会触怒了王爷。

    单刀带血,天无月。夜黑风高。

    野利遇乞斩一人后,眼中惊惧更浓。谁都看出他眼中有惊恐,刺客已去,他惊怖什么?

    众人悚然,一人微笑道:“招是快招,刀是好刀,可还不如兀卒所赐的无灭刀。”

    这时候还能笑出来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平凡冲和的般若王。般若王手中拿着把刀,刀光不灭,黑夜明火中,熠熠发光。

    刀是宝刀,亦是刺客所用的刀。

    般若王还在笑,好像刺客要杀的不是他,而是旁人。这里就他不该笑,但他仿佛笑得最开心。

    野利遇乞眼皮有些跳动,盯着般若王手中的那把刀,竟沉默起来。

    般若王缓缓道:“阿那律,本意无灭。阿那律,亦是释迦摩尼的弟子。此人本是释尊的表亲,从佛后,为佛守夜,昼夜不眠,以致双目失明,却得释尊器重,修得天眼神通。”

    他在这时候,突然说起佛教的一段典故,旁人均有些奇怪。野利遇乞脸色渐趋平静,只望着自己手上的那柄刀,刀身上鲜血已滴尽,刀身色泽黯淡,这只是快刀,并非好刀。

    好刀杀人是不留血的……

    “天都王镇守横山多年,兢兢业业,若论辛勤,可比阿那律。是以兀卒赐天都王无灭宝刀,以示嘉许。这宝刀削铁如泥,又是兀卒所赐,天都王素来都是奉之若珍,旁人不能轻易看到……”

    般若王慢慢的说,众人都是奇怪的听,搞不懂般若王为何不关心刺客,只关心一把宝刀。般若王还是在笑,可笑容在森森夜色中,多少带了分早春的冷,“我很奇怪,这么珍贵的一把无灭刀,怎么会在刺客的手上?”

    众人脸色皆变,再看般若王手上的刀,表情已各不相同。

    原来刺客拿的竟是无灭刀!

    刺客拿着野利遇乞的无灭刀到了通化楼上,要杀的却是般若王,这里面的深意,让人听着都惊悚。

    般若王继续道:“自从野利王死后,天都王好像就少回兴庆府,常年在宋境出没,久久不归。知道的人都明白,天都王是为国尽忠,可不知道的看到了,难免会想,天都王会不会不满兀卒赐死他的兄弟,想要联系宋人造反呢?”

    野利遇乞竟然还不言语。众人见了,皆是心中凛然,暗想天都王性子狠恶,脾气燥厉,如今这般沉默,难道说刺客真是他派出来的?

    般若王含笑道:“按理说,今日叶市杀机四起,狄青下一个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刺杀天都王,彻底断绝夏军出兵攻打大顺城的念头。可奇怪的是……他要杀的人,不是天都王,而是我!”

    野利遇乞开口道:“他不一定是狄青,他就算对我出手,也不见得杀得了我。”

    般若王问道:“我只是疑惑一点,我来这里,是奉兀卒之令,这之前,只有王爷才知道消息。为何那刺客会对付我?难道说……有人知道我对他不利,所以提前安排人下手除掉我。方才通化楼突然倒塌,让我们追不到刺客,若没有精心的策划,怎能如此?事后,有人就可把一切都推在狄青的身上?”

    众人都明白了般若王的言下之意,通化楼无端被毁,恐怕也只有野利遇乞有这个本事。

    话如刀锋,风卷火愁,通化楼外,已静得呼吸可闻……

    众人都在望着野利遇乞,等待他的授意。

    这里毕竟还是野利遇乞的天下,跟随他的人不在少数,只要他吩咐一声,般若王就算再智慧,恐怕也会被乱刃分身。

    野利遇乞只是望着手上的刀,衣袂颤抖,也不知是风吹,还是心动……

    叶市虽繁华,但也有废地。就像阳光再明耀,也能照出暗影一样。离叶落街几里处,有个废园,当年曾极为繁华,可自从那家主人因得罪了保旺罗,被斩杀殆尽后,那园子就变成了鬼园。

    冷风吹,如幽灵呜咽。叶落街经常死人,很多人都说,那屈死的亡魂都汇聚在废园,因此就算在白天,都无人敢进园。

    深夜的时候,废园寒风呼啸,枯叶四飞,有如无数幽灵彻夜狂欢。

    园中一棵大树下,伫立个黑影。枯叶寒风中,凝然不动。就算万千幽灵在狂欢,那黑影也是孤寂的。

    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寂,但孤寂岂不也是一个人的狂欢?

    那影子虽孤寂,可那双眼却是雪亮炽热……

    园外突然传来几声猫叫,甚是凄切。传言中,猫也是通灵之兽,甚至可以见到幽灵出没。那猫儿悲鸣,难道是因为见到鬼怪的缘故?

    那影子听到猫叫,只是击了下手掌。

    一黑影浮上高墙,有如幽灵般的闪现。树下的黑影还是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盯着那前来的人。

    黑影纵下高墙,忍不住的四下张望。

    树下那人道:“这里除了我,并无旁人。”

    前来那人笑道:“都说狄青胆大如天,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树下那人正是狄青。狄青眼眸闪亮,盯着眼前那人。夜黑风急,那人带着眼罩,让人看不清面容。

    狄青只能见到那人长枪般挺直的身躯,一身衣衫裁剪的不差。

    那人轻咳道:“今日之事,很成功。”

    狄青“哦”了声,回道:“你放心,种世衡答应你的事情,肯定会办到。现在野利遇乞如何了?”

    那人舒了口气,低声道:“般若王中计了,他开始怀疑起野利遇乞。这次野利遇乞纵有十张嘴,只怕也解释不清。再说前段时间,因野利旺荣叛逆,兀卒亦对野利遇乞有了戒心,恐怕也不会听他的解释。眼下般若王逼野利遇乞回返兴庆府,向兀卒交代一切。只要他离去,就是你们攻打横山的机会。”

    那人语气中隐约有了分得意,但听他所言,显然与狄青并非一伙。

    狄青点点头,眼神有了分古怪,突然沉声道:“你很好……我们攻打横山、再战宥州一事……”

    那人并没有察觉到狄青的异样,急声道:“野利遇乞走了,我肯定也要跟随他离开。攻打横山的事情,和我无关。我来这里,只是要告诉你,这是我为你们做的最后一件事,你们莫要忘记自己的承诺。”

    狄青长吸一口气,目光陡然变得如针尖般犀利,“你不用跟随他走了。”

    那人一惊,失声道:“你要做什么?难道说……你们言而无信?”

    “你不用跟随天都王走了,因为你哪里都不用去了!”一个声音从远处飘来。

    那人遽然而惊,长枪般的身躯剧烈颤抖起来。

    黑暗中走出一人,面带笑容,如闲庭信步般走到狄青身前不远处,止步道:“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狄青狄将军吗?”

    狄青瞳孔爆缩,还能沉静道:“般若王珪”

    来人正是龙部九王之一的般若王。

    般若王点点头,微笑道:“狄青,我早听说过你的名字。一直想见你一面,可要见你,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狄青目光从般若王移到蒙面人的身上,见蒙面人如风中落叶般的抖,缓缓道:“你现在不是见到了?”他表面平静,可早听出废园四周有细密的脚步声传来。

    脚步声虽轻,但逃不过他的耳朵,在般若王现身的那一刻,最少已有百来人包围了废园。

    狄青伊始觉得是细作出卖了他,可见到那细作的举止,就知道不是。显然……般若王并没有中计,中计的是他狄青。

    “见你一面,真花了我不少功夫……”般若王还在笑,可目光如针,盯死了狄青的举动。

    狄青已见过般若王的武功,知道平手交战,自己不见得胜不了他。但他眼下四面为敌,已失地势,更何况……般若王若没有上当,天都王当然也来了。

    他以一己之力,如何能抗得住龙部两王、加上百来高手的围剿?

    最要命的是,他的五士均已化整为零的撤离叶市,他是留在这里的最后一个人。他本来已决定,无论事成与否,他都必须要走。

    他用无灭刀偷袭般若王,本是一计,嫁祸给野利遇乞的一计。种世衡收买细作偷了野利遇乞的无灭刀,他若能用无灭刀杀了般若王,野利遇乞百口莫辩。就算不能得手,般若王如何能放过野利遇乞?他能顺利逃走,得益于霹雳。李丁等人在狄青一发动进攻的时候,就动用了霹雳,毁了通化楼。

    计划很是周详,但可惜的是,般若王比狄青想象中要聪明的多。

    般若王见狄青不语,又道:“最近你们的消息得到的太快,我们数次攻击大顺城,都被你提前得到了消息,我们就有怀疑了,怀疑我们党项人中有了内奸!”他若有意若无意的看了眼蒙面人,蒙面人额头已有汗,般若王续道:“你这次一出手,就杀了叶市领军最要紧的四人,阻挠我们出兵攻击大顺城,当然是提前知道消息了。我一到这里,你就转而杀我,你心机很巧……”

    不等般若王说下去,狄青已道:“你来叶市,不是为了野利遇乞,而是为了我,你早知道我会对叶市下手,对不对?”

    般若王抚掌微笑道:“不错。”

    狄青冷冷道:“你想杀我,但一直抓不住我。因此你故作中计,你当然知道,你们中已有了细作!你只要做戏逼天都王回兴庆府,那细作肯定会向我请功说明情况。通化楼倒塌,我虽逃了,但你并不急于抓我。你只要盯着细作,知道他必定会引你前来,因此你们就可以将计就计的围杀我,对不对?”

    一人拍掌道:“聪明,狄青,你果然是个聪明的人。”那人走了过来,一步一个脚印,步步如山,来人正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蒙面人更是哆嗦的厉害,恨不得化成一片枯叶飘去。

    野利遇乞根本不望蒙面人,因为他的大敌是狄青,一百个蒙面人,也抵不过一个狄青。更何况,他早就知道蒙面人是谁!

    “几日前,有人偷走了我的宝刀,我一直在想,他到底什么目的?现在事情简单了,原来你们要用宝刀诬陷我。幸运的是……这件事我已经提前告诉了兀卒。狄青,你很聪明,你知道就算蓄力一击,也不见得杀得了我,因此在知道般若王到来时,转而攻击他。你想让般若王以为,我有反心,你想挑拨我们自相残杀。”

    狄青冷风伫立,半晌才道:“你现在不想杀般若王,不意味着以后不想。”

    野利遇乞脸色微变,般若王已笑道:“狄青,你到现在,还不放弃挑拨之心吗?方才你猜的很多都对,只说错了一句话。”

    “是哪句?”狄青问道。

    般若王道:“你以为我们想杀你,那是大错大错。”

    狄青嘲讽道:“你们不想杀我,布置百来人到这里捉鬼吗?”

    般若王道:“我们不想杀你,可也不想放了你。你是我们需要认真对付的敌人。”他笑容仍在,语气真诚道:“兀卒已觉得,你是大夏最可怕的威胁。你很可能成为曹玮之后,对夏国最有威胁的一个宋将。但你受制于那些庸才,不能尽展所能,戴着镣铐作战,何其痛苦?”

    狄青沉默无言,心中叹息。

    般若王留意着狄青的表情,眼中发光道:“兀卒雄才伟略,任人唯能,志在一统天下,成王图霸业。狄青,你若投奔兀卒,我以人头担保,你可直升龙部九王之位,掌控党项千军万马,一展生平抱负,何其痛快?你眼下虽有范仲淹赏识,但宋廷已朽,范仲淹自身难保。范仲淹若倒,你还能再找个范仲淹吗?”

    狄青轻叹口气道:“大宋只有一个范仲淹。”

    般若王哈哈一笑,“说得好。你若明白这点,就应该过来帮手兀卒……不然……纵然武功盖世,还是和郭遵一样的下场。”

    狄青听到郭遵的名字,霍然抬头,眼中已有怒火一样的颜色。

    般若王自悔失言,暗想听说郭遵和狄青关系极好,自己本想举例,如今倒有些弄巧成拙。不等再说,狄青已一字字道:“大宋只有一个范仲淹,但大宋也只有一个狄青!”

    般若王笑容已很淡,他听出了狄青的意思,缓缓道:“这里好手如云,夜叉部好手多半在此。你要想清楚,我们虽不想杀你,可绝不会放你回去!”

    狄青微微一笑,“我何必回去?”

    他言毕,已拔刀。

    春风冷、相思浓,刀光起,斩不断风中情思,却斩得下大好的头颅。刀声清越,刀声如歌,单刀孤独,在凄凉的夜色中唱起如火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