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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智慧较量


更新日期:2022-06-08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1

  班恩的故事讲完,大家还想继续讲下去,但是麦克说他们应该睡觉了。

  “但是我们还没讲完,”艾迪说,“其余的故事呢?我还是不记得――”

  “麦克说、说得对,”比尔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总会想起来的。在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想起一切。”

  “也许那样对我们有好处。”理奇也表示同意。

  麦克点点头。“我们明天再见。”他看了看表说,“今天太晚了。”

  “就在这里?”贝弗莉问。

  麦克慢慢地摇摇头。“我建议我们在堪萨斯见面。就在比尔过去藏自行车的地方。”

  “那么我们将到班伦去。”艾迪说完,突然感到一阵战栗。

  麦克又点点头。

  大伙面面相觑,陷入了沉默。过了一小会儿,比尔站了起来,接着其余的人也站了起来。

  “今晚你们所有的人都得小心点。”麦克说道。“它已经到过这里;它还会去你们所在的任何地方。但是这次聚会让我感觉好多了。”他看着比尔。“我说它还会作乱的,是不是,比尔?”

  比尔慢慢地点点头。“是的。我想是这样。”

  “它自己也知道,”麦克说道。“它不会放过任何机会的。”

  “那么它出现的时候,我们该怎么做?”理奇问,“捏着鼻子,闭上眼睛,转上三圈,然后想个好主意?给它睑上喷一些魔力尘土?还是唱一首猫王的老歌?到底做什么?”

  麦克摇了摇头。“如果我能告诉你的话,就不会有问题了,是不是?我所知道的一切就是――还有其他一种力量――至少当我们是孩子的时候是那样――想让我们活下去,去完成那项工作。也许它仍然存在。”他耸耸肩,那是一个很厌倦的表示。“我原来以为你们中间的两个,或者至多三个会在今夜聚会之前离去、失踪或者死去。看见你们又给了我新的力量。”

  理奇看看自己的手表。“一点一刻。玩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对不对?干草堆?”

  “哔哔,理奇。”班恩的笑容很苍白。

  “你愿意和我一块去德里宾。宾、宾馆吗?贝弗莉?”比尔问。

  “好吧。”贝弗莉穿上了自己的外套。图书馆现在似乎非常寂静,阴沉沉得让人害怕。比尔突然有一种感觉,似乎被人监视着。

  “也许我根本不在这里。”他想,“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你怎么样?理、理。理奇?”

  理奇摇了摇头。“我想让干草堆和艾迪带我回家。”他看着他们两个说道,“对不对,哥们?”

  “当然了。”班恩说。他瞅了一眼站在比尔身边的贝弗莉,心中感到一阵早已忘却的痛楚。

  “你怎么样,麦、麦、麦克?”比尔问,“想跟贝弗莉和我一块走吗?”

  麦克摇摇头。“我还得――”

  贝弗莉尖叫起来,叫声刺破了压抑的寂静,像笑声一样在图书馆的大厅里回响。

  比尔转过身来,艾迪的手一哆嗦把一个玻璃杯碰到了地上。

  贝弗莉后退着,伸出双手,脸色煞白,眼睛就像要凸出来。

  “我的手!”她尖叫,“我的手!”

  “什么――”比尔话音未落,只见鲜血从贝弗莉抖动着的手指上慢慢地流了下来。他刚要向前,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也痛了起来。

  那种痛感并不强烈,就像是旧伤发作时的隐痛。

  那在英格兰时重新出现在他手掌上的伤疤突然裂开了,开始流血。他侧眼一看,只见艾迪正傻乎乎地盯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也在流血。麦克,理奇还有班恩也是如此。

  “我们就要到头了,是不是?”贝弗莉说完,哭了起来。那哭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里非常响亮。比尔觉得要是再听下去的话,非得发疯不可。“上帝呀!我们就要完了。”她抽泣着,鲜血不住地滴到地板上。

  “快、快、快点!”比尔一把抓住了艾迪的手。

  “什么――”

  “快!”

  他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贝弗莉抓住了它。

  “是的。”麦克嘟哝起来。“对不对?又开始了,对不对?比尔?

  这一切将再次发生。“

  “是、是、是的。我、我想――”

  麦克拉住了艾迪的另一只手,接着理奇拉住了贝弗莉的另一只手。班恩就像是在梦中一样,等了一会儿,也伸出了血淋淋的手,站在麦克和理奇的中间。所有的人都拉住了手,形成了一个圆圈。

  (这就是“除魔”仪式,海龟也无法帮助我们)

  比尔想要叫喊,但是却发不出声来。所有的人都在挣扎着,表情都十分滑稽。图书馆的大门突然疯狂地开合;期刊阅览室的图书就像是旋风一样飞舞;卡萝尔。丹纳的办公室的打字机自己动了起来,打出了几行字:他挥舞着拳头坚持说自己看见了鬼魂他挥舞着拳头打字机的键绞在了一起,发出嘶嘶的声音。

  比尔感到充满力量。他的每一根头发都直立起来。圆圈的力量真是让人难以置信。

  所有的门同时闭上了。

  在检验处桌子后面的老爷钟又开始走了起来。

  一切又恢复了原状。

  所有的人都放开了手,彼此看着对方,没有人说话。随着那种感觉逐渐消退,比尔又感到了那种可怕的命中注定的感觉。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血迹仍在,但是伤口已经痊愈了,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白印。那是斯坦利・尤利斯在1958年用可乐瓶的碎片在他们的手上划的。那是我们7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斯坦利已经不在了;他死了。这将是我们6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我能感觉得到。我知道。

  见弗莉紧紧地靠着他,不住地颤抖。比尔伸出手搂住了她。所有的人都看着比尔。

  “足够了。”比尔的声音很嘶哑。“今晚的娱乐已经足够了。我们给下一次聚会留点吧。”

  “我想起来了。”贝弗莉抬起头看着比尔。“我想起了一切。我父亲发现了你们,然后逃跑。鲍尔斯、克里斯还有哈金斯。我怎么跑。那隧道……还有鸟……它……我想起了每一件事情。”

  “是的,”理奇说,“我也是。”

  艾迪点点头。“那个抽水站――”

  比尔也说:“还有艾迪怎样――”

  “回去吧。”麦克打断了他的话。“休息一会儿。太晚了。”

  “跟我们一块走吧,麦克。”贝弗莉说。

  “不行。我还得写点东西……会议的细节。不会太久的。走吧。”

  他们走出图书馆的大门。

  德里的上空乌云密布。空旷的街道上,浮动着低低的烟雾。大街的尽头德里宾馆在黑暗中矗立着。他们的脚步似乎变得越来越响。贝弗莉的手伸了过来,比尔抓住了它。

  “在我们还没准备好之前就要开始了。”她说。

  “我、我、我们会准、准备好吗?”

  “你一直都准备着,大比尔。”

  突然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激情。我爱你,贝弗莉……我爱你。班恩爱你……他爱你。我们爱你……我们只能这样。没有其他出路。

  他朝身后瞥了一眼。看见半个街区远的图书馆的台阶上,站着理奇和班恩。班恩的手插在裤兜里;透过淡淡的烟雾,他好像又回到了11岁。

  “我父亲知道了。”贝弗莉突然说,“一天我从班伦回家,他就知道了。我曾经告诉过你当他发怒的时候说什么吗?”

  “什么?”

  “‘我很担心你,贝弗莉。非常担心’,那就是他常说的一句话。”她笑了起来,同时不住地哆嗦着。“我想他要伤害我,比尔。我的意思是说……以前他也伤害我,但是最后一次是完全不同的。他……似乎完全变了样。我爱他。我很爱他。但是――”

  她看着比尔,也许希望他能为她说句话。但是他不能。她只能为她自己说。迟早都是如此,谎言和自欺是毫无用处的。

  “我也恨他。”她的手在扭动着。“我以前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想如果我说出来的话,上帝会打死的。”

  “那么再说一次。”

  “不,我――”

  “说吧,总是要比憋在心中好得多。说出来吧。”

  “我恨我爸爸。”说完,贝弗莉无助地哭了起来。“我恨他,我怕他。我从来不能符合他的标准,成为一个好姑娘。我恨他,但是我也爱他。”

  比尔停下来,紧紧地抱住她。她也紧紧地抱住了比尔,眼泪打湿了他的脖子。比尔感觉到了一个成熟丰满的肉体;他想稍微躲开一点,但是贝弗莉又紧紧地搂住了他。

  “那天我们在那里玩了一个上午。”她说,“捉迷藏什么的。那天我们甚至没有谈起它,至少那会是……我们每天都会谈论它的,但是那天没有。还记得吗?”

  “是的,”他说,“我记得。”

  “天是那么热……我们玩了几乎一个上午。在11点半左右我回了家。我想洗个澡,吃个三明治再喝上一碗汤;然后再出去玩。父母那天应当都去工作了。但是他在那里。他在家。”

  2

  贝弗莉一只脚刚跨进家门,一下子就被甩了进去。随着一声尖叫,她的肩头重重地撞到了墙上,然后落下来,掉进了旧沙发里。

  她惊慌失措地四处看。前厅的门“啪”地关上了,她父亲就站在门后。

  “我很担心你,贝弗莉,”他说道,“有时我非常担心。你也知道。我告诉过你,对不对?”

  “爸爸,什么――”

  他慢慢地走了过来,若有所思地捏着右手的指节,脸上是伤心欲绝的表情。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他那粘满泥泞的鞋子上。黑色的泥巴。她的思想一下子飞到了班伦。班伦竹林旁边的沼泽地里都是黑色的泥巴,就跟他脚上的一模一样。难道父亲到那里去了吗?难道――“啪!”

  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重重地打在她的脸上。贝弗莉的头一下子撞到了墙上,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我想你现在长大了。”他的双手叉在腰间,阴沉地说。

  “爸爸,你说什么?”贝弗莉的声音在颤抖。

  “如果你跟我说谎,我会打得你半死,贝弗莉。”他的眼睛并不看着贝弗莉,而是瞅着她头上的那幅画――那使她非常害怕。

  “我……我不会说谎,爸爸。”她说,“出了什么事?”她的视线被泪水泊湿,变得模糊起来。

  “你和一帮男孩子去班伦了?”

  她的心忽地跳了起来,视线又落到了他的那双粘满泥泞的鞋子上。

  “我有时到那――”

  “啪!”

  那只手又无情地打了下来。贝弗莉哭出声来,感到很害怕。一来是因为他那死一样的脸,二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瞅她。他一定有问题了。他变得越来越坏了……要是他想杀了她可怎么办?要是――(别想了,贝弗莉,他是你的父亲而父亲是不会杀女儿的)

  他失控了呢?要是――“你让他们怎么了?”

  “什么怎么――”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把裤子脱掉。”

  “什么……为什么?”

  他的手又举了起来,她向后退缩着。“脱掉裤子,贝弗莉。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处女。”

  贝弗莉的眼前立即出现了这样的一幅场景。她光着身子,在地上不停地蹦跳,而他用皮带抽打着她,凶狠地吼叫:“我知道你就不是处女了!我知道!我知道!”

  “爸爸,我不知道什么――”

  他的手落了下来,不过这回不是手掌,而是拳头。那拳头带着风声砸到了她的肩头。贝弗莉叫出声来。他一把将她揪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他……不是她父亲,而是它!贝弗莉突然明白她一个人和它待在一起!它占据了父亲的意志!

  他一下子把她甩在了咖啡桌上,滚了下来,摔在了地板上。

  “我要告诉比尔。”她疯狂地想,“让他明白它无处不在。它占据了德里的每一寸空间。”

  她在地上翻滚。她的父亲走向了她,她连忙朝后躲闪。

  “我知道你到那里了。”他说,“有人告诉我了。我还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的贝弗莉会跟一帮男孩子在一起。但是今天上午我亲眼看见了。跟男孩子们鬼混!“他吼叫着,一脚踢在了贝弗莉的大腿上,疼得她尖叫起来。他就像是一条狗在保护自己的骨头一样嚎叫着:“还不到12岁!还不到12岁!还不到12岁!“

  他又踢过来,贝弗莉连滚带爬躲了过去。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厨房。他的鞋碰到了炉子下面的抽屉,撞得里面的锅盆叮当乱响。

  “别想从我身边逃走,贝弗莉。”他说,“别想那么做,要不然你会很惨的。相信我。相信你爸。跟男孩子鬼混,还不到12岁。

  上帝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他抓住她的肩膀,一下子把她扯倒在地。

  “我看见你还抽烟!”说着,又是一巴掌,把贝弗莉打得冒金星,撞到了饭桌上,上面的盐和胡椒粉都洒落下来。

  “爸爸,我们只是在玩。真的。我们只是玩……我们……没有干任何坏事。我们――”

  “我看见你抽烟了。”他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他的目光在贝弗莉的稍微发育的胸口和臂部上转悠,然后像中学生那样念叨起来:“嚼口香糖的女孩会抽烟!抽烟的女孩会喝酒!喝酒的女孩,每个人都知道会干什么!”

  “我什么也没干!”当他的双手落到贝弗莉的肩膀时,她疯狂地叫了起来。他的双手很轻柔――这反而让贝弗莉更为害怕。

  “贝弗莉。”毫无疑问他被一个疯狂的逻辑完全困扰了。“我看见你跟那些男孩在一起。到那种地方不跟那些男孩子们鬼混还能干什么?”

  “放开我!”贝弗莉的愤怒终于喷发出来。他一直在恐吓她;他一直在羞辱她;他一直在伤害她。“你别管我!”

  “不要那么跟你爸爸讲话。”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吃惊。

  “我没有干过你说的那些事情!从来没有!”

  “也许有。也许没有。我检查一下就知道了。脱了裤子。”

  “不”

  他的眼睛睁大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贝弗莉的眼睛燃烧着怒火和反抗。“是谁告诉你的?”

  “贝弗莉――”

  “谁告诉你我们到那儿玩了?是一个陌生人?是一个身穿银色衣服上面缀着橘黄色扣子的人?他带着手套吗?如果他不是小丑的话,是不是看起来很像?他的名字是什么?”

  “贝弗莉,他想阻止――”

  “不,是你想阻止。”贝弗莉的口气越来越强硬。

  他又挥起了手,这回是拳头。贝弗莉躲了过去。拳头带着风声飞过她的头顶,砸到了墙上。他嚎叫一声,放开了她,连忙把拳头放到了嘴边。贝弗莉一下子跑出去好几步。

  “你回来!”

  “不,”她说,“你想伤害我。我爱你,爸爸,但是你这个样子,我憎恨你。你不能再这样了。是它让你做的,但是你让它进来了。”

  “我不知道你说些什么。”他说,“但是最好还是回来。我不会再问你了。”

  “不。”贝弗莉说着,又哭了起来。

  “不要让我过去收拾你,贝弗莉。你会后悔的。过我这边来。”

  “跟我说是谁告诉你的,”贝弗莉说,“我就会过去。”

  他极其敏捷地跃了起来,贝弗莉虽早有准备,还有险些被抓住。她摸索着厨房的门,然后拉开一道她刚好过去的缝,朝前门跑了出去。她拼命地跑,就像是27年后她从克斯夫人那里逃跑一样。

  在她身后,艾尔。马什“乓”地撞在了门上,一下子把门合上了。

  “马上回来!贝弗莉!”他嚎叫着,又拉开门,追了出来。

  前门被锁上了,她是从后门回来的。她一只手哆哆嗦嗦地开着门锁,一只手抓着把手用力地转动。身后,她父亲又嚎叫起来,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门终于打开了。她回头一瞥,看见他已经冲了过来,脸上是得意的怪笑。

  贝弗莉窜了出去,只觉得他的手指从她的后背滑了过去。她一个趔趄,失去了平衡,摔倒在水泥路上,擦破了双膝。

  “立即回来!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他从台阶上走下,贝弗莉慌忙爬了起来。

  他不再是曾经给7岁的贝弗莉辫过小辫,曾经在周日给她做过蛋黄乳的那个慈爱的父亲了。他的眼中只有凶恶。赤裸裸的谋杀。

  它就在那里。

  贝弗莉跑了起来,周围的邻居们都惊动了。正在浇园子的帕斯科尔先生惊愕地抬起头来,丹顿夫人从二层的房间里朝外观看,3岁的拉尔斯正拉着自己的小玩具车在后院玩耍。他看见贝弗莉跑过而她的父亲在后面一边嚎叫一边追赶时,小拉尔斯哭了起来。他看见7艾尔。马什先生那张凶恶、非人的脸。此后3周他都会连续做噩梦――他看见马什先生变成了一个披着人皮的大蜘蛛。

  贝弗莉知道自己正在逃生。如果父亲抓住她,也没有人会搭理的。德里的居民有时会干些疯狂的事情;她不用读报纸,不用看历史书也会知道。如果他抓住她,就会狠狠地踢打她,直到把她打死。等一切都结束之后,他就被抓进监狱里;事后对这一切他会感到莫名其妙,就像是爱德华。康克雷的父亲那样。

  她朝市中心跑去,经过了很多人。他们都非常惊讶――先是因为她,然后是在她身后紧追不舍的父亲――有些人甚至都惊呆了。

  但是他们什么都没有做。他们仍然干自己该干的事情。贝弗莉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沉重。

  她跑过运河大街,然后突然横穿梅恩大街,全然不顾汽车的喇叭声和刹车声。班伦就在那个方向――但是有一英里远,他肯定能追上她的。

  “回来!小婊子!我警告你!”

  她折向了一个小巷子。他离得越来越近了。小巷朝左边转了个弯……贝弗莉突然停了下来,张大了嘴。前面的路被一辆满载垃圾的卡车堵上了。卡车距离两边的墙那么近,根本不可能过去。

  她听见他逼近了。贝弗莉猛地扑倒,向垃圾车下面爬去。下面也是散落的垃圾。垃圾的恶息和柴油的气味熏得她要呕吐了。

  “贝弗莉?你在下面?”贝弗莉一扭头,看见卡车下面他那双邪恶的眼睛。

  “离我……远点!”她拼命叫了起来。

  “婊子!”他叫了一声,一下子趴倒,朝她爬了过来。

  贝弗莉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爬了出来。她没有多想,飞也似地朝中间的另一条小巷钻了进去。说是小巷,其实窄得厉害,简直不能叫成小巷。小巷的尽头是一道铁栅栏。贝弗莉像猴子一样敏捷地翻了过去,沿着小路跑到了德里神学院,然后从后面的草地绕了过去。神学院和堪萨斯大街被一道高高的篱笆隔开了。贝弗莉从中间的缝隙偷窥,看见她父亲就站在堪萨斯大街的尽头,四处张望。

  他腰带上的钥匙串在太阳底下闪烁着光芒。

  贝弗莉看着,心跳得厉害,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突然她父亲慢慢地朝神学院这边走了过来。

  贝弗莉的呼吸停止了。

  上帝!我可跑不动了。救命!千万不要让他发现我!

  艾尔。马什慢慢地沿着人行道走了过去――走过了贝弗莉藏身的地方。

  上帝!不要让他闻到我!

  他没有――也许因为他也刚刚从垃圾车下面爬过来,身上也是无比的难闻。贝弗莉看着他走了回去,直到走出视线之外。

  贝弗莉半天才缓过劲来。她的衣服上都是垃圾,身上疼得厉害。她不敢想回家的情形,也不敢想不回家的情形。她冒犯了她的父亲,对他提出挑战――她不得不把这些思想排除到一边。想到这些只能使她变得更加虚弱、恶心。她爱她的父亲。但是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已经不是她的父亲了。实际上,变成了一个不同的人――它。突然她的全身变得冰冷:要是这事也在其他人身上发生了呢?或者类似的事情?

  她应当警告他们。也许因为他们伤害了它,于是它要采取更严厉的措施。还有,能去哪里呢?他们是她推一的朋友。比尔。比尔将会知道怎么做。比尔会告诉她该做什么。

  她走到了篱笆的尽头,四下张望。她父亲真的已经走了。她于是走了出来,沿着堪萨斯大街向班伦走去。也许现在他们没有一个人在那里;他们也许正在家吃午饭,但是他们总会回来的。她要到俱乐部里休养一会儿。她想睡一会儿。她太累了。

  她没精打采地走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不远处亨利、贝尔茨和维克多3个人尾随着她。贝尔茨和维克多咧着嘴笑着,而亨利则是满脸严肃。

  整个夏天,亨利一步步地走上了越来越窄的独木桥,桥的下面是无底的深渊。那天当他离开帕特里克之后,那座独木桥已经变成了一根细绳。今天早上他只穿着一条裤衩走到院子里,抬头望着天空。昨天晚上那个幽灵一样的月亮仍然在那里。正当他看着的时候,那个月亮突然变成了一张骷髅一样的笑脸。亨利一下了跪倒在地上,全身充满了恐怖与喜悦。幽灵的声音从月亮上传来,有时好像在嘟哝着几乎让他听不懂……但是他明白了。那个声音让他叫上贝尔茨和维克多在正午时分在堪萨斯大街和卡斯特罗大街交汇处等待,还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现在,这个小贱货突然出现了,现在他们距离她越来越近了。

  亨利等待着那个声音告诉他怎么去做。声音不是从月亮上来的,而是来自于他们经过的下水道。声音很低,但是却非常清晰。“杀了她!”贝尔茨和维克多盯着下水道,几乎陷入了沉迷状态,然后抬起头看着贝弗莉。

  亨利・鲍尔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弹簧刀。他用手一按蹦簧,6英寸的刀刃一下子跳了出来。亨利走得越来越快。维克多和贝尔茨满脸惊讶,也紧跟了上去。

  贝弗莉真的没有听见他们的声音。亨利屈着膝,静悄悄地像一只猫移动着。

  3

  德里公共图书馆/凌晨1点55分麦克。汉伦放下手中的钢笔,朝图书馆的大厅望去。他看见一切都是原样。

  但是他相信这里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不再只是他自己。

  等所有的人走了以后,麦克仔细地收拾了一下桌子,扫了扫地,然后走进了期刊阅览室,捡起了散落的杂志。他的脑海中一直在过滤着他们所讲的故事。他们相信自己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事情;他想比尔和贝弗莉几乎是这样,但是还有更多的东西。他们会想起更多……如果给他们时间的话。在1958年的时候,他们几乎没有机会去准备,他们只是在不停地谈论――除了那次石头大战和那次在内伯特大街29号的冒险之外――也许最后也只是在谈论。然后在8月14日那天,亨利一伙人把他们追进了下水管道里面。

  也许我应当早告诉他们。他想着,把最后一本杂志放回了原位。但是有个声音在强烈反对这样的想法――他想那是海龟的声音。也许他们应该再重复一次,使这个循环了结。他已经把明天要用的手电筒和矿工的头盔准备好了;还有德里的污水处理管道的图纸也被收藏在那间小储藏室里。但是结果将会是什么呢?一切都难以预料。

  麦克原来打算收拾完毕回家睡一觉,但是等收拾好以后,他仍然毫无睡意,于是就拿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回到了他们开过会的那张桌子。他在桌子旁边坐下,心想自己的笔记真是奇怪:既像历史,又像谣传;既像日记,更像自白。从6月6日起他有3天没有记过笔记了,现在得弥补上。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空旷的图书馆,然后开始写这3天以来发生的事情――首先从打电话给斯坦利・尤利斯写起。

  他静静地写了15分钟,然后他的思路慢慢地被打断。冰箱里掉出来的期坦利的血淋淋的人头不住地在他的眼前出现。

  他突然抬起头来。他有一种感觉――他正在受到监视。

  他放下钢笔,站了起来。“有人吗?”他叫了一声。他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回荡。他舔了一下嘴唇,接着叫:“比尔……班恩?”

  比尔尔尔尔……班恩恩恩恩……

  麦克突然觉得该回家去,只带上笔记本就行。他伸手就要拿起它……听到了轻微的脚步滑动的声音。

  他又抬起头来。只有一些灯光照射不到的阴影。没有其他的东西……至少他看不见。他的心跳得厉害。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这回他判断出了方向――是从连接成人图书馆到儿童图书馆的走廓那里传来的。有人。

  麦克悄悄地从接待桌后面走了出来。

  慢慢地他看见了一双鞋子出现了――还有鞋子上面破旧不堪的牛仔裤脚。在往上看,大约6英尺左右,他看见一双闪动的眼睛。

  麦克向后在桌子上摸索着,抓住了一把开信刀。他抓得紧紧的,盯着那阴沉沉的走廊。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麦克面前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猿一样的东西。

  “你是谁?”

  那个人猿动也不动。

  麦克非常害怕。是不是斯坦利・尤利斯被手掌上的伤疤召唤,从坟墓中走了出来?不对。不可能是斯坦利。他的个子最高也就是5.7英尺。

  人猿向前走了一步。在暗淡的灯光下,看见眼前出现的人物,麦克一下子明白了。

  “你好,黑鬼。”那人说,“还朝别人扔石头吗?想知道是谁毒死了你的狗吗?”

  说着,那人又走了一步。灯光照射处――闪出了亨利・鲍尔斯的脸。那张胖脸元比推怦,看上去简直就像70多岁的样子;两只小眼睛眨巴看,透射出卑贱的目光。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黑鬼?”亨利问道。

  “你好,亨利。”麦克模糊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有两天没听广播,也没看报纸了。非常糟糕。

  “声音。”亨利说,“你听到声音了吗?黑鬼?”

  “什么声音?”麦克的双手背到身后,问道。

  “从月亮传来的。”亨利说着把一只手伸进了裤兜里。“许多声音。”他皱了一下眉头,摇了摇头。“许多,但是只有一个。它的声音。”

  “你看见它了吗?亨利?”

  “嗯。”亨利答应着。“是弗兰克斯坦。它撕掉了维克多的脑袋。也许你听说过了。然后它开始追逐贝尔茨。贝尔茨和它打了起来。”

  “是吗”?

  “嗯。那就是我为什么要逃跑的原因。”

  “你不管他,你让他死掉了。”

  “你胆敢那么说!”亨利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他又向前走了两步。在麦克的眼中,亨利的那张脸还是跟小的时候那么卑贱。

  “你不能那么说!它也会杀了我的!”

  “它没有杀我们。”

  亨利的眼睛亮了起来。“还没有,但是它就要行动了。不过得看我给它剩下几个。”他的手从裤兜里拿了出来,而且多了一把弹簧刀。他一按蹦簧,刀刃跳了出来。紧接着,他疾步向接待桌走了过来。

  “月亮里面的那个人告诉我的。”他咧着嘴,露出了牙齿。“有个老伙计。打他。杀死他。就在德里的下水道,我见到我过去的刀子。”

  “你忘记了一些东西,亨利。”

  亨利只是摇了摇头。

  “我们逃走了,你也逃走了。如果它想要我们的命,那它一定也想要你的。”

  “不会。”

  “我想是的。它已经杀死了你的两个老朋友,只有你逃走了。现在你又回来。它想把你也杀死。亨利。我真的这么想。”

  “不是!”

  “也许你看见的是弗兰克斯坦。或者是狼人?吸血鬼?小丑?或者,亨利!你会真的看见了它的模样,亨利。我们看见了。想让我告诉你吗?想让我――”

  “你闭嘴!”亨利尖叫一声,扑了过来。

  麦克往旁边一闪身,伸出了一条腿。亨利一下子被绊倒在地,头重重地磕在了桌子腿上。一时间几乎昏迷了。

  此时麦克完全可以把开信刀在亨利脆弱的脖子上猛插,干掉他,然后再去报告警察――在德里这个邪恶的地方,暴力完全是允许的。

  但是麦克突然意识到:杀死亨利就等于让亨利杀掉自己,那同样都使它的阴谋得逞。而且亨利的堕落部分上也是因为他成长在一个邪恶的家庭。

  于是麦克并没有动手,他只是蹲下身去,想把亨利的刀子夺过来。刀刃在他的手掌里转动着,鲜血流了出来。

  亨利缓过劲来,又把刀子夺了回去。两个人都站起身,互相对峙着。亨利的鼻子上的鲜血也正在往下掉。

  “早就知道你狡猾得很!”他嘶哑着嗓子叫道,“操你妈的都是胆小鬼!从来都不光明正大!”

  “放下刀子,亨利。”麦克静静地说,“我会叫警察的。他们会把你再抓回监狱里。出了德里,你就安全了。”

  亨利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他不能告诉这个黑鬼说他无论在哪里都不会安全。迟早那个月亮会升起,像骨头一样白,像雪一样冷。然后那些声音也将会出现,月亮的脸也会变成它的脸,不停地嘟味,发笑,发布命令。

  “你从来就不光明正大!”

  “你是吗?”

  “你妈的黑鬼黑崽子黑炭黑家伙!”亨利狂叫着,又冲了过来。

  麦克敏捷地闪了过去。亨利笨重的身子失去了平衡。又撞到了桌子上;但是紧接着他转过身来,猛地抓住了麦克的手臂。麦克拿开信刀一划拉,打在了亨利的前臂上。亨利疼得一声怪叫,但是仍然没有放松麦克的手臂;相反抓得更紧了。他用力一拉麦克的手臂,挥动刀子扑了过来。麦克躲闪不及,刀刃一下子全部扎进了他的大腿里。

  麦克拼命一闪,又挥动着开信刀。小刀划破了亨利的衬衣,在他的肋骨处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接着,麦克奋力把他推了出去。

  “黑鬼!”亨利咆哮着,“看看你干的好事!”

  “放下刀子,亨利。”麦克尽量平静地说。

  突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声窃笑。亨利转过头……然后无比恐怖地尖叫起来,像一个受了惊的老处女一样用双手捂住了脸颊。麦克也朝那个方向看。只听“啪”的一声,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盒子,接着盒子打开,冒出了一个弹簧,弹簧上是斯坦利・尤利斯的头。那张脸是铅一样的灰色,眼睛里嵌着两颗橘黄色的大扣子。那颗头在弹簧上不住地颤动,张嘴发出了笑声:“杀了他!亨利!杀了黑鬼!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麦克转回头,模糊地意识到亨利已经上当了。他到底看见的是谁的头?斯坦利的?维克多的?也许是他父亲的?

  亨利大吼一声,猛冲过来。“啊啊啊啊啊,黑鬼!啊啊啊啊啊!黑鬼!”

  麦克拖着伤腿,向后退缩着。腿上已经没有知觉,乳白色的裤子现在已经全部被染红了。

  亨利的刀刃已经到了他的鼻尖。

  麦克向后一缩,把开信刀刺了出去。亨利撞了上去。鲜血一下子沾满了麦克的手。他把手缩了回来――只剩下刀柄。刀刃留在了亨利的肚子里。

  “啊啊啊啊!黑鬼!”亨利尖叫着,捂住了伤口。鲜血不住地从手指缝流出来。他睁着不信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桌子上那颗头还是发出一阵阵的怪笑。麦克感觉头晕目眩,他回头看了看那颗头颅――现在变成了贝尔茨。哈金斯的头,头上还倒戴着一顶纽约扬基棒球队的球帽。那怪笑变得越来越远,在他的耳边回响。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血泊里。“如果没有止血带,我只有死路一条了。”

  “啊啊啊啊!黑黑黑黑鬼!”亨利一手捂着肚子,一只手抓着凸起了刀刃,晃晃悠悠地离开麦克,朝图书馆的门口走去。他东倒西歪,撞倒了一把椅子,摸索着打开了大门,朝黑夜中扎了进去。

  麦克的意识正在逐渐消退。但是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解下了皮带,系在流血的腿上。眼前的世界变得越来越模糊。他伸出自己的舌头,咬了一口。疼痛让他清醒了许多。

  他辨别出流通部桌子的方向,挣扎着爬了过去。电话就在那里。最后他尽力站起身来,抓起了电话。麦克咬紧牙关,拨出了医院的急救号码:555-3711.电话铃声响起,他闭上了眼睛……但是听到一个声音,使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

  “你好,黑鬼!”小丑潘尼瓦艾叫着,接着变成了尖利的笑声。

  “你想说什么?你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死了。我还以为亨利把你解决了。想要个气球吗?你好!”

  麦克的眼睛一抬,看见了桌子后面放着的老爷钟。老爷钟的表面变成他父亲无比憔悴的脸。麦克没有丝毫惊讶。突然他父亲把舌头伸了出来;钟声敲响了。

  科克抓着桌子的手一软,摇晃着,终于摔倒了。电话听筒也掉了下来,恰好掉在他的面前。

  “你好,亲爱的!”小丑的声音还是从晃动着的听筒里传了出来。“难道你不想说点什么吗?孩子?”

  “如果有人的话,”麦克嘶哑着嗓子说,“如果在我听到的声音后面还有别人的话,请帮助我。我的名字是麦克。汉伦。我在德里公共图书馆。我流血过多快死了。如果你说话,我也听不见。如果你在那里的话,请快点。”

  他侧着身子躺在了地上,慢慢地把伤腿移了一下。他抓着裤带,只感觉眼前变得越来越模糊。

  “你好,亲爱的,你怎么样?”小丑还在不停地尖叫。“你干嘛,肮脏的黑家伙?”

  4

  “你好!”亨利说着,“你好吗?贱货!”

  贝弗莉立即做出了反应,转身就逃。但是她的长头发妨碍了她――亨利一把抓住它,又把她拖了回来。他对着贝弗莉笑着,热乎乎的臭气喷到了她的脸上。

  “怎么样?”亨利问她,“你去哪儿?回去跟你的朋友鬼混?我想我得割下你的鼻子,让你吃掉。喜欢吗?”

  贝弗莉用力挣扎,亨利抓住她的头发来回扯动。刀子在8月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突然响起了汽车喇叭声。

  “喂!你们干什么?放开那个小姑娘!”

  说话的是一个开着一辆福特汽车的老太太。她正倚着车窗盯着他们。看着她那愤怒的目光,维克多不安地对亨利说:“什么……”

  “救命!”贝弗莉叫了起来。“他有刀子!弹簧刀!”

  老太太的愤怒现在变成了关切、惊讶和害怕。“你们在这儿干什么?放开她!”她厉声尖叫。

  此时就在街对面,贝弗莉清清楚楚地看见――罗斯先生从他家门廓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朝这边望过来,他的脸和贝尔茨的睑一样,都是那么煞白。他叠好报纸,转过身,静静地走进了家里。

  亨利咬着牙,突然抱着贝弗莉朝老太太的汽车冲了过去。贝弗莉挣扎着,头皮刀割一样地疼。

  老太太尖叫着,疯狂地摇上了车窗玻璃。亨利的刀子刺过来,刀刃从玻璃上划了过去。老太太的脚一踩油门,汽车一下子窜了出去,亨利一脚端出去,踢下了一个尾灯,汽车马上就无影无踪了。

  “滚吧!老婊子!”

  亨利转过头,朝贝弗莉笑了起来。贝弗莉乘他得意之际,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裆部。

  亨利的微笑顿时变成了极度的痛苦。刀子“当”地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双手捂着裆部弓下了腰。

  贝弗莉得到机会,转身便逃。

  贝尔茨追了两三步,停了下来。他和维克多走到了亨利跟前。

  亨利仍然捂着自己的裆部――这个夏天,他的裆部已经不止一次被踢了。

  他弯下腰,又捡起了刀子。“……追!”他嘶嘶着。

  “什么?亨利?”贝尔茨着急地问。

  亨利转过脸来。贝尔茨被他脸上的恼怒和痛苦交织的表情吓得后退了一步。“我说……追!”亨利挣扎着说出来,跌跌撞撞地朝贝弗莉逃走的方向追了下去。

  “我们追不上她了,亨利。”维克多不安地说,“还有,你几乎都走不了。”

  “我们会抓住她的。”亨利喘着粗气。汗水不住地从他的脸上流下来。“我们会抓住她。我知道她去哪儿了。她一定去了班伦,跟她的一帮混蛋朋友在一块。”

  5

  比尔和贝弗莉手牵着手静静地走着。

  “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贝弗莉笑着说,“交朋友从来都不是我的强项。尽管我在芝加哥也有一个好朋友。她的名字叫凯。麦考。

  我想你会喜欢她的,比尔。“

  “也许吧。我也从来不擅长与人结交。”比尔也笑了。他看着贝弗莉鬓角上沾着的小露珠,欣赏着她的样子。贝弗莉的眼睛变得严肃起来。

  “我需要点东西。”她说。

  “什、什么?”

  “我需要你吻我。”

  比尔一下子想起了奥德拉。他头一次意识到奥德拉长得很像贝弗莉。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罪恶感……但是地搂住了贝弗莉,他儿时的朋友。

  她的吻坚定、温暖而又甜美,他不由得抱紧了她。她深吸一口气,把她的脸贴在了比尔的脖了上。他感觉到眼泪沾到他的皮肤上,热乎乎的,痒痒的。

  “走吧,”她说,“快点。”

  比尔拉起了贝弗莉的手,两个人快步走回了德里宾馆。

  欺骗。欺骗我的妻子。他想要把这个思想从脑海中排除出去,但是却没有办法。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家。这个时候,奥德拉也许煮好了一壶咖啡,坐在厨房的小桌边上,正在欣赏诗歌,或者读小说。

  他在311房间前面掏出了钥匙。此时如果他们到了5层贝弗莉的房间,他们就会看见电话上贴着一张留言条――那是贝弗莉的好友凯从芝加哥打来的――那么事情的结局就会大不相同。

  门开了。他们走了进去。她看着他,眼睛闪亮,两颊通红,胸口在不停地起伏。他搂住了贝弗莉,一脚踢上了房门;贝弗莉笑了起来,热气喷进了他的嘴里。

  6

  贝弗莉走到了那座小木桥,朝桥下望去。比尔的自行车“银箭”不在那里。她沿着小路走了下去,回头一望……看见了他们。

  贝尔茨和维克多搀扶着亨利站在那里。亨利的脸煞白。他伸手朝她一指,维克多和贝尔茨扶着他从斜坡上走了下来。

  贝弗莉一动不动地看着,好像被催眠了一样。突然她反应过来,转回头,飞快地胜过小溪,跑上了小路。她的嗓子发干,腿上的肌肉在不住颤抖。俱乐部。如果她能跑到那里,就会安全了。

  小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枝不停地刷过她的脸颊。最后她向右一拐,到达了一片开阔地。今天俱乐部的伪装门和气窗都大开,里面飘出了摇滚乐。听到她跑来的声音,班恩。汉斯科从里面跳了出来。他一手托着个小收音机,一手拿着一本小人书。

  他看看了贝弗莉,张大了嘴。“贝弗莉,究竟――”

  她根本用不着回答了。身后不远处她已经听到了刷刷的声音,还有一声声的咒骂,听起来亨利又活跃起来了。贝弗莉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跳了进去;班恩随后也跳了进去。

  “关门,关上窗户!”她喘着气说,“关上一切!快点,班恩!他们来了!”

  “谁?”

  “亨利一伙!亨利疯了。他拿着刀子――”

  那已经足够了。他放下了自己的收音机和小人书,麻利地拉上了伪装门。门顶上面盖着草皮,伪装得天衣无缝。贝弗莉踮起脚尖,关上了气窗。他们处在了黑暗中。

  她摸索着找到了班思,紧紧地抱住了他。过了一会儿,他也抱紧了她。他们都跪在地上。但是贝弗莉突然意识到理奇的小收音机还在响。“班恩……收音机……他们会听见……”

  班恩慌张地转过身来,她听见收音机掉到了地上。班恩也开始喘气了。突然喀嚓一声……收音机静了下来。

  “我操!”班恩说,“我踩坏了它。算理奇倒霉。”贝弗莉伸手摸着了班恩,抓住他的衬衣,把他扯近了一些。

  “贝弗莉,什么――”

  “嘘!”

  他安静了。他们坐在一起,相互抱着向上看。听到他们走近,贝弗莉抓紧了班恩。

  “如果他们走进竹林,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是维克多的声音。

  “他们常来这里玩。”亨利在喷着粗气。“是布格斯说的。那天我们打石头仗的时候,他们也是从这里来的。”

  “是的,他们来这里打枪、做游戏。”贝尔茨说。

  突然贝弗莉和班恩的头顶发出了鸣鸣的声音;伪装门的尘土不断往下掉;掉到了贝弗莉的脸上。两个,或者他们三个都站到了她的头顶――贝弗莉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班恩用手盖住了贝弗莉的嘴,他的心揪紧了。

  “他们有个地方。”亨利说道,“是布格斯告诉我的。有一个树屋什么的。他们把它叫做俱乐部。”

  “逮着他们,看他们怎么乐。”维克多说完,贝尔茨哈哈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他们一定注意到了吧?普通的地面是不会这样的。

  “我们到河边看看。”亨利说,“我打赌她会在那里。”

  “好吧。”维克多说。

  嗒嗒。他们移开了。贝弗莉刚舒了一口气……然后亨利又说:“你待在这里,监视这条路。贝尔茨。”

  “好的。”贝尔茨说完,开始来来回回地走。他一会踏过伪装门,一会又离开;过了一阵,他停了下来,坐到了伪装门上面。贝弗莉的头顶开始咯吱咯吱地响了起来。那扇门只是用来遮盖伪装用的……没有考虑到承受贝尔茨160磅的体重。

  “如果他再不站起来,他就会掉到我们腿上。”贝弗莉想着,歇斯底里地抓着班恩,绝望地把脸埋在了班恩的胸前。

  “嘘!”班恩小声说,“贝弗莉――”

  咯吱。声音又大了许多。

  “它能承受得住吗?”贝弗莉小声问道。

  “可能吧。如果他不放屈的话。”班恩刚刚说完,贝尔茨真的放了一个屁――声直响亮,持续了至少3秒钟。两人抱得更紧,想笑却又不敢笑。贝弗莉的头疼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就要噎住了。

  接着,她模模糊糊地听见亨利在叫贝尔茨的名字。

  “什么?”贝尔茨站了起来。“什么?亨利?”

  亨利又叫了一声。贝弗莉只听清了“河岸”和“灌木丛”两个词。

  “好的!”贝尔茨吼了一嗓子,终于离开了伪装门。他的脚刚离开,一块木头就掉了下来。

  “只能坚持5分钟。”班恩低声说。

  “你听见他放屁了吗?”贝弗莉吃吃地笑了起来。

  “听起来就像发生了第三次世界大战。”班恩说着,也笑了起来。

  他们发泄着自己,疯狂地笑着――尽量小声。

  最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讲什么,贝弗莉冒出了一句:“谢谢你的诗,班恩。”

  班恩的笑声立刻停止了。他严肃而又小心地看着贝弗莉,从裤兜里掏出一块肮脏的手绢,慢慢地擦着自己的脸。“诗?”

  “徘句诗。写在明信片上。是你寄的,对不对?”

  “不是。”班恩说,“我没有给你寄过任何的徘句诗。看看像我这么胖的男孩子,如果做出那种事,女孩也许会嘲笑他的。”

  “我不会嘲笑。我想它写得很美。”

  “我不可能写出那么美的诗。也许是比尔。不是我。”

  “比尔会写的。”她同意了。“但是他从来不会写出那么美的东西了。我能用一下你的手绢吗?”

  他把手绢递给了她,她开始尽量清洁自己的脸。

  “你怎么觉得那是我写的呢?”他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凭感觉。”

  班恩的嗓子几乎要痉挛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我没有别的意思。”

  贝弗莉表情严肃地说:“你最好没有。如果是的话,你会把我的一天都破坏了。”他仍然看着自己的双手,然后小声地说:“我的意思是我爱你,贝弗莉,但是我不想破坏你的兴致。”他的声音那么低,贝弗莉几乎都听不见。

  “不会的。”贝弗莉抱住了他。“我需要立即得到所有的爱。”

  “但是你特别喜欢比尔。”

  “也许是。但是没关系。如果我们长大的话,可能就不一样。但是现在我特别喜欢你们所有的人。你们是我惟一的朋友。我也爱你,班恩。”

  “谢谢你。”班恩说。他真想看着贝弗莉,把剩下的话说出来:“是我写的那首诗。”

  他们一言不发坐了一会儿,贝弗莉感觉很安全。父亲凶恶的脸和班恩的刀子没有那么清晰可怕了。那种被保护的感觉无法言传。

  尽管后来她才意识到:那是因为她在一个男性的怀抱里,他愿意为她而死,而且毫不犹豫。

  “其余的人快回来了。”班恩突然说,“要是他们被抓住怎么办?”

  贝弗莉一下子紧张起来。她想起――比尔今天邀请麦克到他家吃午饭;而理奇和斯坦利一块回家吃三明治;艾迪则答应说要带一块木板来。他们马上就会到来,完全不会想到亨利一伙人正在班伦。

  “我们得去找他们。”贝弗莉说,“亨利并不只是追我一个人。”

  “如果我们出去而他们回来――”

  “是的,但是至少我们知道他们在这里,而比尔和其余的人却不知道。艾迪甚至跑不了,他们已经打断了他的胳膊。”

  “好吧。”班恩说,“我们得碰碰运气。”

  “没错。”贝弗莉看了看手表。尽管里面很黑,但是她模模糊糊地看见现在是一点多了。“班恩……”

  “什么?”

  “亨利真的疯了。他想要杀死我,其余两个都是帮凶。”

  “哦,不是。”班恩说,“亨利是疯狂的,但是他不是那种疯。他只是……”

  “只是什么?”贝弗莉想起了亨利那空洞的眼光。

  班恩没有回答,他正在思考。情况已经改变了,对不对?当你置身其中,你就很难看见这些变化。你不得不后退一步去看看清楚……学校放假之后,他一直都怕遇见亨利,但是仅仅是因为他个头大而且老爱欺负人。就那么多。但是当他踢了亨利的肚子后,事情就不同了。先是石头仗,然后亨利把M-80朝他们的头上扔――那样的爆竹足可以杀死一个人。亨利现在变得越来越危险了,而且好像缠上了他们……突然他有一个想法――十分强烈,几乎可以肯定――出现在班恩的脑海中:它正在利用亨利。也许也有其他人,但是是通过亨利利用他们。如果那样的话,亨利随时都敢使用他的对于。

  “他们抓我的时候,有个老太太看见了。”贝弗莉说,“亨利追了过去,把她汽车的尾灯都踢了下来。”

  这更让班恩震惊了,看来亨利确实是疯了。

  贝弗莉看见班恩相信了她的话,心请放松了许多。她不必再告诉他说,看见她挨打,罗斯先生只是拿着报纸走进了家里。她也不想再说,那太让人害怕了。

  “咱们去堪萨斯大街。”班恩说着,突然推开了伪装门。“预备跑!”

  他站到了开阔地上,四处张望,周围静悄悄的。他能听见肯塔斯基河的流水声,还有鸟叫声以及远处货运场一辆柴油机车突突的声音。这么安静让他有些不安。但是他听不见亨利一伙的声音。

  “快点。”他一拉贝弗莉,贝弗莉跳了上来。她也不安地四处张望。

  班恩拉起了贝弗莉的手,穿过一片灌木丛朝堪萨斯大街方向跑。“我们最好不走小路。”

  “不。”贝弗莉说,“我们得快点。”

  他点点头。“好吧。”

  于是两个人又跑上了小路,朝堪萨斯大街跑去。

  7

  亨利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哼了一声,伤口进开,鲜血又流了出来;鲜血流到水泥地上,黑乎乎的。亨利痴痴地盯了一会儿,抬起头向四处看。

  堪萨斯大街静悄悄的,家家户户都是一片黑暗。

  这里是一个排水口。

  一个系在排水口铁杠上的气球“啪”地一声进裂,在微风中消失了。

  亨利一只手捂着肚子,挣扎着站了起来。黑鬼让他受了伤,但是黑鬼比他更伤得厉害。“把他们全部干掉。他妈的混蛋。”

  眼前的世界不住地晃动,亨利的耳朵里只听见弹簧的“咯吱咯吱”的声音。弹簧上面维克多的头颅不停地摇动,眉毛、前额和脸顿上沾满了血迹。

  亨利朝左边看去,那里是一道高高的围栏,围栏后面矗立着的是神学院,一座维多利亚式的建筑。自从1974年最后一届学生毕业之后,这里已经变成了叽叽喳喳的妇女俱乐部,她们把它叫成“德里历史学会”。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它的前门。门上挂着一个金属牌子,写着“不得擅入――德里警察局制”。

  亨利的脚在地上一绊,又重重地摔倒在人行道上。前面一辆汽车正朝这里冲来,汽车的灯光洒满了大街。他眯上眼睛,看清了车顶上的灯――是辆警车。

  他连忙从门口的链子下爬了过去,躲在了围栏后面。

  警车没有减速,飞驰而过。

  突然,它的顶灯亮了,灯光闪亮,冲刷着周围的黑暗。

  “抓住了,我被抓住了。”亨利的脑子混乱地想……然后他意识到警车已经经过他身边,朝堪萨斯大街疾驶而去。又一会儿,一阵尖利的声音刺破了夜空,从南面向他这里过来;仿佛有一只巨大的黑猫正张开大嘴,要把他吞没。

  过了半天,亨利渐渐地意识到那是一辆救护车。他趴在湿淋淋的草地上,全身不停地哆嗦,强忍着不要呕吐。他怕如果他一呕吐,肚子里的东西都会吐出去……他还得对付5个人。

  救护车和警车。它们到哪儿?当然是图书馆。黑鬼那里。但是你们来得太晚了,我已经收拾了他,关掉你们的警报吧。他已经听不见了。但是――亨利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如果他死了,就不会有警报声了。除非黑鬼打了电话――只是,也许。也许他没死。

  “不。”亨利喘息着。他打了个滚,躺在草地上,盯着天空――那里繁星满天。它从那里来,他知道,从天空的某个地方来。

  他闭上了眼睛,手臂交叉放在肚子上,全身哆嗦不停。他在想:“黑鬼死了。是有人听见了搏斗声,给警察打了电话。就那么多。”

  但是,为什么又有救护车?

  “闭嘴,闭嘴!”亨利吼了起来,过去的愤怒又涌上了心头。他只记得他们怎样一遍遍地打击他――每次他都以为他们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的时候。他记得那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当你的裆部被踢的时候,你会记得清清楚楚的。那年夏天那样的事情一再发生在他的身上。

  亨利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记得维克多和贝尔茨搀扶着他到了班伦。他不顾钻心的疼痛,走得很快。他们追随着贝弗莉到了一块开阔地。不用想就知道有孩子们在那里玩耍过。地上有糖纸,几块木板,还有一些锯末,好像那里建造过什么东西。

  他记得站在开阔地的中心,仔细察看那些大树,看看是否有小树屋。如果让他发现的话,他就会爬到树上去,抓住那个姑娘,然后毫不犹豫地用刀切断她的喉咙。

  但是他没有发现任何树屋,贝尔茨和维克多也是同样。他让贝尔茨留下来监视那块开阔地,而他和维克多则沿着小河去找。但是那里也没有她的踪迹。他记得自己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然后就8愤怒地把石头远远地投进了小溪。“他妈的她究竟到哪儿去了?”他转头看着维克多。

  维克多慢慢地摇摇头。“不知道。”他说,“你流血了。”

  亨利低头一看,只见裤裆上面渗出了斑斑血迹。他的下身一阵阵地生疼。怒生腾地又冒了上来。是她干的。

  “她在哪儿?”他嘶哑着嗓子。

  “不知道。”维克多的回答同样很沉闷。“跑了,我猜。现在也许她已经爬到了开普老区那里了。”

  “不会。”亨利说,“她藏起来了。他们有个地方,她就藏在那里。也许不是树屋,而是其他什么东西。”

  “对么?”

  “我……不……知道!”亨利吼了起来,维克多吓得退缩了。

  亨利站在肯塔斯基河中,任凭冷水漫过他的鞋子。他四处观看,目光落在了~根突出岸边大约20英尺的水泥管子上――那是一个抽水站,他朝那里走了过去。他全身的皮肤都在收紧。管了里面发出嗡嗡的声音,一股污浊的水流从里面流出来,汇进了小河里。他弯下腰趴到了水泥圆柱的铁顶上。

  “亨利?”维克多不安地叫了起来。“亨利?你干什么?”

  亨利没理他。他从铁顶的一个洞里瞅进去,只看见了黑暗。他又把耳朵贴到了上面。

  “等……”

  声音从黑暗中传出,亨利只觉得全身的温度突降为零,血液停止了流动。但是伴随着的还有另外一种感觉:爱。他的眼睛瞪大了。一个声音传了出来。那是月亮传来的声音;现在它传到了抽水站……就在排水管里。

  “等……看……”

  亨利又等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别的声音了,只有水泵嗡嗡的声音。他转身走了回去。维克多站在岸上,小心地看着他。亨利没理他,开始叫贝尔茨。过了一会儿,贝尔茨回来了。

  “走。”他说。

  “我们做什么,亨利?”贝尔茨问。

  “等。看。”

  他们又潜回了面朝开阔地的方向,坐了下来。

  “亨利,什么――”贝尔茨开始问。

  “嘘!”

  贝尔茨一下子安静了。那个声音虽然只讲了两个字,但是似乎已经解释了一切。他们来这里玩,很快其余的人就会到来的。何必为了一个小婊子耗神,而不把他们一网打尽呢?

  他们就那样坐着,一边等,一边看。维克多和贝尔茨的眼睛睁着,但是好像已经睡着了。但是亨利想了很多事情。比方说今天早上他得到的这把弹簧刀。那不是他在学校放假时的那把,那把刀他不知道丢到哪儿了。这把刀看起来酷得很。

  它是邮寄过来的。

  有点像。

  他站在门廓,看着他家的那个破邮箱。邮箱上面有很多气球。

  有两个系在邮递员挂包裹的小勾上,其余的系在一边。红的,黄的,蓝的,绿的。

  当他靠近时,他看见气球上面画着好多脸――那个夏天和他对抗的那些小孩的脸,每一个都好像在嘲笑他。

  他张口结舌地看着那些气球,然后气球一个接一个地迸裂了,好像是他用思想杀死了它们。

  邮箱前面的挡板突然自己掉了下来。亨利走了过去,看见了里面的东西――一个长条的包裹。他把包裹拉了出来,看见上面写着“缅因州德里镇RFDZ号亨利・鲍尔斯先生收”。下面甚至还有落款:“缅因州德里镇罗伯特。格雷先生”。

  他一把撕开了包裹纸,里面是一个白色的小箱子。打开箱子,白色的棉花上放着那把弹簧刀。他把它拿进了屋里。

  他的父亲正躺在床上睡觉。他的四周围着一圈啤酒罐,大肚子在黄色的短裤上面高高凸起。亨利跪在父亲的床前,听着他的呼喀声,看着他喘息时嘴唇在抖动。

  亨利把刀子放在了父亲的脖子上。他的父亲翻了一个身,又接着睡了。亨利又拿着刀子放在他的脖了上,几乎有5分钟。

  他想起了月亮上那个声音。那声音就像是春风一样,很温暖但是中间却夹着一把冰冷的刀刃。它告诉他只需要按一下蹦簧。声音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对亨利非常好。于是他按动了蹦簧。“咯噔”。6英寸长的刀刃一下子钻进了他父亲的脖子里。

  巴驰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了。他盯着天花板,张大了嘴。鲜血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一直流到了耳朵上。然后他的嘴开始吐血,双手抓住了亨利的膝盖,用力挤压。亨利毫不介意。接着巴驰的手就滑落下去,挣扎也停止了。巴驰・鲍尔斯死了。

  亨利把刀刃抽了出来,在肮脏的床单上擦了擦,然后又按了一下蹦簧,把刀刃推了回去。他毫无感觉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当他跪在巴驰身边把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面时,那个声音已经告诉他了今天该干什么工作,声音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于是他走进另一间屋里,给贝尔茨和维克多打了电话。

  现在他们在这里了,所有3个人。尽管他的下身仍然疼得非常厉害,但是放在左边裤兜里的弹簧刀让他觉得舒服了一些。其余的人很快就会回来,来玩他们的小孩子游戏,那时他的杀戮就会开始了。他记得当他到城里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离开天上那幽灵一样的苍白的月亮。他看见月亮里面有一张股――一张扭曲着的骷髅的脸;那张脸正咧着嘴大笑。它一路都在说同样的话:我们飘浮到了这里,亨利,我们都飘浮而你也会飘浮起来……

  伴随着它到了城里。“全部杀死他们,亨利。”幽灵一般的声音在说。

  亨利将会把他们全部杀死,然后那些折磨他的人,还有那些奇耻大辱都会远去。他将会杀死他们,然后那些声音――从月亮传来的那些声音――从此会放过他。他杀了他们,然后走回家里,喝上~罐他父亲的啤酒,再听听摇滚乐。那时一切都会非常美好。那个声音会照顾他――他能感觉得到。如果你照顾它,它也会照顾你。

  在德里镇一切总是这样。

  但是必须先干提那些孩子。立即。就在今天。那个声音告诉了他。

  亨利把他的刀子掏了出来,在阳光下面欣赏着。突然贝尔茨抓住了他的胳膊,低声叫了起来:“快看,亨利!快看!”

  亨利连忙抬起了头。那片空地上一小块地方突然魔术般地升了起来。听到吱吱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他一下子全明白了。他们找不到树屋是因为根本就没有树屋。

  “天哪,我们刚才就站在他们头顶上。”维克多哼哼着。当他看见班恩的头从那个地方冒出来时,他立刻想要冲出去。亨利抓住他,把他拖了回来。

  “难道我们不抓他们吗?亨利?”维克多问。

  “我们会的。”亨利说着,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个可恶的胖孩子。“别担心。”

  胖孩子正拉着那个小婊于从地洞出来。她满脸怀疑地四处观望。接着他们两个人嘟味着什么,跑进了一片高高的灌木丛。

  “快点。”亨利说,“我们跟上他们。不要太近,而且要安静。我要一网打尽。”

  8

  一个人猫着腰跑过了开阔地,眼睛睁得大大的。贝尔茨在洞口停顿了一下。“我就坐在他们头顶上。”

  亨利不耐烦地作了一个前进的手势。

  他们沿着小路走,以免发出声响。他们离堪萨斯大街就剩下一半路程的时候,那个小婊子和胖子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幸运的是,他们都背向亨利一伙,没有一个人回头。亨利3个人呆住了,然后连忙躲到了树丛里。很快班恩和贝弗莉的背影就变小了。3个人又开始追踪……小心翼翼的。

  9

  亨利一按弹簧刀的蹦簧,刀刃一下子跳了出来。他睡梦般地看着月光。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已经游离于现实之外。

  突然他的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汽车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亨利的眼睛睁大了,他握紧了刀柄。

  汽车拐了一个弯,停到了神学院的围墙边。亨利跪在地上,看见了灯光和车的形状。警察?他握刀的手一松一紧,一松一紧。

  “我送你一程,亨利。”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我们得很快把你送到德里宾馆。黑夜马上就会过去了。”

  一阵尖利的像喇叭一样的笑声过后,声音停止了,只有小虫子的叫声和发动机的声音。亨利挣扎着站起身来,瞅着那辆汽车。不是警车,没有警灯,样式也……很老。

  亨利又听见了嗤嗤的笑声……或者也许只是风声。

  他从围栏后面走出来,从门口的铁链子下爬过去,又站起来,朝那辆汽车走去。他看清楚了,那是一辆普利茅斯豪华轿车,一辆他父亲曾经梦想过的汽车。

  汽车的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灯也亮了起来。司机转过头看着他――那是贝尔茨。哈金斯!那张脸已经不能叫成是一张脸上。一只眼睛已经没有了;从脸颊上一个腐烂的洞里,露出变黑的牙齿;头颅匕倒戴着他死去的那天戴着的纽约扬基棒球队球帽。

  “贝尔茨!”亨利惊呼,但是肚子上一阵剧痛使他不能再叫出声来。

  贝尔茨的嘴唇咧出来一个可怕的笑容;它作了一个手势,邀请亨利上车。

  亨利犹豫了一下,上了汽车。又一股鲜血流了出来,他的肚子疼得厉害。最后他把头仰起着来,咬着牙齿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车门自己关上了,顶灯也熄灭了。亨利看见贝尔茨腐烂的手放在了车档上;一根白色的骨节从腐肉中裸露出来。

  汽车沿着堪萨斯大街朝阿普枚尔山驶去。

  “你怎么样?贝尔茨?”亨利听见自己在问。这个问题当然很愚蠢――贝尔茨不可能在这儿,死人是不能开车的――但是那是他推一能够想起来要问的东西。

  贝尔茨没有回答。它的那只深陷进去的独眼瞅着路面,牙齿透过脸颊上的那个洞发射出白光。亨利模糊地意识到贝尔茨身上散发着霉烂的气味,就像是一篮子腐烂流水的西红柿的味道。汽车仪表板上的小柜子砰地打开了。在里面昏黄的灯光下,亨利看见了一瓶半满的威士忌。他把瓶子拿了出来,打开瓶塞,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流进了胃里,像炸开了一样。他全身哆嗦着,不住地呻吟着……然后感觉好多了。

  “谢谢。”他说。

  贝尔茨转过头来,脖了像门轴转动一样发出吱吱的声音。贝尔茨用一只独眼盯了他一会儿,亨利首次意识到贝尔茨鼻子的大部分都不见了。也许是被狗啃掉的。也许是老鼠。老鼠最有可能。那天他们追逐那群孩子到了下水道的时候,里面全是老鼠。

  贝尔茨的头又缓缓地转向了路面。亨利很高兴。贝尔茨盯着他看了――但是亨利不愿再多想。贝尔茨的独眼里有些什么东西。是责备?是愤怒?还是什么?

  亨利又喝了一口酒。他的身上暖和了一些。

  汽车从阿普枚尔山上下来了,转了一个弯。到处都一片寂静。

  “那天我不是想丢下你不管。贝尔茨。”亨利说。

  贝尔茨又转过头来,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咧开的牙齿里露出了一块黑乎乎的口香糖。“你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亨利说完,停了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疑问一直使他困惑不解。他们追逐着那个胖孩子还有那个小婊子返回了堪萨斯大街。但是他们并没有再逃,相反靠着一个篱笆说起话来,眼睛盯着大街的方向。

  亨利记得当时无空乌云密布,一场大雨马上就要来;临。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一只手放在了亨利的前臂,亨利尖叫起来。他转头一看,贝尔茨的脸离他的脸还不到两英寸。他倒吸了一口凉气。贝尔茨的身上气味难闻无比,他的胃一阵翻腾。

  他突然想起了最后的结局――是贝尔茨和维克多的结局。他们站在下水道里面,不知道该走那条道才好。突然维克多尖叫起来:“弗兰克斯坦!是弗兰克斯坦!”随着他的叫声出现了一个脖子上长满了尖刺、前额上有一个大伤疤的弗兰克斯坦怪物。

  “弗兰克斯坦!”维克多尖叫,“弗兰――”然后维克多的脑袋飞起来,砸在了下水道的石壁上。接着怪物黄色的眼睛盯上了亨利,亨利全身的血液都停滞了,他感觉一股热流从**流了出来。

  怪物朝他扑了过来,接着贝尔茨……贝尔茨……

  “听着,我知道我逃跑了。”亨利说,“我不应该那么做。但当时是……但是……”

  贝尔茨只是死盯着他。

  “我迷路了。”亨利小声说着,好像在解释说自己也付出了。那天他在黑暗中四处游荡了几个小时,然后他开始尖叫。在一个地方,他掉了下去――掉进了水流湍急的河里。是地下运河。他想。

  他顺着水流漂了出来,最后挣扎着爬上了岸,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找到了回家的路,搭上车回了家。等他到家的时候,警察早已在那里等着他了。

  但是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贝尔茨挡在怪物的面前,它伸出爪子一下子抓掉了他的半边脸――那是亨利在逃跑时看见的。但是现在贝尔茨回来了,而且正用手指点着什么。

  亨利看见他们已经停在了德里宾馆的前面。他现在明白了一切。

  他们就在那里。他想。所有剩下的人。都在睡梦之中。我将收拾他们。一个接一个。

  他把酒瓶子拿了出来,又喝了一大口。他感觉到鲜血又从伤口流出来,但是威士忌使他感觉好了一些。

  “看,”他对贝尔茨说,“我很抱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逃跑。

  请……不要生气。

  贝尔茨说话了。那是惟一的一次,但是声音却不是他的。声音是从贝尔茨那腐烂的嘴里传出来的,低沉有力,异常可怕。那是从月亮传来的声音,是小丑的声音,也是他无数次在睡梦中听到的下水道的声音。

  “闭嘴!然后干掉他们。”那个声音说。

  “当然,”亨利呜咽着,“当然。好的。我想去。没问题――”

  他把酒瓶子放了回去。然后他看见放瓶子的地方出现了一张纸条。他拿了出来,打开了它。上面写着一行血一样的红字:“潘尼瓦艾提醒你”

  在红字的下面清晰地印着:比尔・邓邦311班恩。汉斯科404艾迪。卡斯布兰克609见弗莉。马什518理奇。多杰217那是他们的房间号码。这样节约了时间。“谢谢,贝――”

  但是贝尔茨已经不见了。驾驶座上只剩下了他的帽子,还有换档杆的小球上粘着的一些教乎乎的东西。

  亨利瞪着眼睛,他的心在嗓子眼里痛苦地跳动……然后他突然听到有什么东西在后座移动。他连忙打开门下了车,几乎摔倒在地上。

  每走一步都扯动他的肚子,让他无比疼痛。但是他终于站到了人行道上,看着眼前的这幢8层建筑物。这里、图书馆、阿拉丁剧院,还有神学院,都是一些他还能记清楚的东西。现在大楼高层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了。只剩下门口和走廓的灯还在亮着。

  亨利晃晃悠悠地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大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只有值班室里面还有低低的电视的声音。

  他的身上血迹斑斑,鲜血还不住地从伤口处涌出。此时任何人见到他都会惊叫而逃――但是没有一个人。

  他一按电钮,电梯门就开了。他看了看手上的纸条,他选择了6层。

  从上到下,我要一个个收拾他们。

  他闭上了眼睛。电梯嗡嗡的声音让他感觉很舒服,就像是抽水站水泵的声音。那一天发生的事仍然萦绕在他的脑海中,好像每一件事情都预先安排好了,每个人都扮演了一个角色。维克多和贝尔茨似乎、几乎是被强拉进去的。他记得――电梯停了。门开了。他重新检查了一下纸条。艾迪。卡斯布兰兑在609房间。亨利扶着墙壁,朝那个方向走去。

  到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弹簧刀,一边用舌头舔着干涩的嘴唇,一边敲响了房门。没有动静。他又敲了一次。这回声音大了许多。

  “谁呀?”迷迷糊糊的声音。很好。只要他一开门,亨利就会把锋利的刀刃刺进他的脖子里去。

  “服务员。先生。”亨利说道,“你妻子的电话。”卡斯布兰克有妻子吗?也许那样说太蠢了。他警觉地等待着。他终于听见了脚步声――是拖鞋的声音。

  “是麦拉的吗?”他听起来很惊讶。好的。马上他就会更惊讶了。亨利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我想是。先生。没有名字。只说是你的妻子。”

  停顿了一下,接着是摸索着拉动锁链的声音。亨利笑着,按动了蹦簧,刀刃跳了出来。他把刀子拿到脸颊旁,做好了准备。他听到了扭动门锁的声音。他等待着,门开了。

  10

  艾迪看见斯坦利和理奇从卡斯特罗大街商场走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火箭”冰淇淋。他叫了一声:“喂,等一等!”

  他们转过头来,斯坦利朝艾迪挥着手。艾迪的一条胳膊上扎着绷带,另一条胳膊下夹着一块木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给我吃一口‘火箭’好吗?”他对理奇说。

  “你妈不会同意的。艾迪。”理奇不乐意地说。他加快了吃的速度;他刚刚吃到中间的巧克力,他最爱吃的部分。“有细菌!孩子!你妈会说,吃了别人的东西会染上细菌的!”

  “我要冒个险。”艾迪说。

  理奇不情愿地把冰淇淋送到了艾迪的嘴边,艾迪刚吃了几口,他就连忙收缩了回来。

  “你可以吃我的,如果你愿意。”斯坦利说。“午饭我吃得很饱。”

  “犹太人吃得不多。”理奇在开导艾迪。“那是他们宗教的~部分。”3个人现在朝堪萨斯大街走去。整个德里似乎都陷入午睡之中,死气沉沉的。他们经过的大多数房屋的遮阳伞都放了下来。玩具都在草地上乱扔着,孩子们不知道哪里去了。轰隆隆的雷声从西边滚了过来。

  “我猜每个人都睡着了。”理奇说着,随后把他的空冰淇淋盒子扔到了排水沟里。“你见过如此安静的一天吗?什么?难道说每个人都去海湾酒吧了吗?”

  “喂!哥、哥、哥们!”比尔・邓邦从他们身后叫了起来。“等、等一等!”

  艾迪惊喜地转过头来。比尔骑着自己的爱车从卡斯特罗大街拐过来,他的后面紧跟着麦克――麦克的自行车几乎是崭新的,但是还是没有银箭快。

  “哈――哟,银箭!”比尔叫嚷着。他骑着自行车疾驰过来,在艾迪3个人面前一捏车闸,“吱――”车子停了下来。

  “给巴比尔!”理奇叫着,“你怎么样?”

  “我很、很、很好。”比尔说,“看见班恩和贝弗莉了吗?”

  麦克骑了过来,跟他们走到了一起。他的脸上全是小歼珠。他问比尔:“你的自行车怎么跑得那些快?”

  比尔笑了起来。“我也、也、也不知道。相、相当快。”

  “我没看见他们。”理奇说。“他们也许先到那里了。现在正在唱着二重唱,‘蹦喳喳,蹦喳喳、呀――达――达――达――达――达、你看起来就像是一场梦,我的甜心。”

  斯坦利用嘘声嘘他。

  “他嫉妒了。”理奇对麦克说,“犹太人不会唱歌。”

  “哔哔――”

  “哔哔。”,理奇叫完,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他们现在朝班伦进发了。开始大家还说些话,但是一会儿都静了下来。艾迪看着比尔脸上不安的神色,他想也许比尔也感觉到了奇怪的寂静。他知道理奇只是想开玩笑,但是似乎德里的每一个人今天都好像去了什么地方。街上没有一辆汽车,也没有其他的人。

  “很安静,是不是?”艾迪说了出来。但是比尔只是点点头。

  他们在堪萨斯大街紧靠班伦的地方,看见班恩和贝弗莉朝他们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贝弗莉的模样震惊了艾迪。他的身上总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但是现在她简直变成了一个外星人。她那瞪大的眼睛慌慌张张的;脸颊上有一道划伤;衬衣也撕破了;裤子上面粗满了胜东西。

  班恩紧跟在好后面,不停地喘着粗气。

  “不能到班伦去。”贝弗莉气喘吁吁地说。“那些男生、亨利・维克多,他们到了那里。刀子,他有一把刀子――”

  “慢。慢点说。”比尔迎上前去。

  “她说亨利疯了,大比尔。”班恩说。

  “操!你是说他以前正常过吗?”理奇说完,吐了一口唾沫。

  “闭、闭嘴,理、理、理奇。”比尔说着,看了看贝弗莉。“说、说吧。”艾迪的手不由自主地伸进了裤兜里,摸了摸哮喘喷雾剂。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肯定不是好事。

  贝弗莉尽量平静地简述了整个故事――从亨利一伙在街上抓住她开始。她没有说她父亲的事――那让她感到极度羞辱。

  贝弗莉讲完故事,比尔低下头,双手插在兜里,静静地站着,银箭的车把靠在他的胸前,其余的人都耐心地等着。比尔想了很长时间,没有人去打扰他。艾迪突然意识到,这也许是最后的行动。

  那就是今天为什么寂静的原因,是不是?

  理奇想起乔治相册里面突然会动的照片。

  贝弗莉想起了她的父亲那死白的眼睛。

  麦克想起了那只鸟。

  班思想起了干尸。

  斯坦利想起了不断滴水的裤子,还有那苍白的胳膊。

  “走、走、走吧。”比尔终于说话了。“咱、咱们到那、那里去。”

  “比尔――”班恩叫出声来。“贝弗热说亨利真的疯了。他想要杀死――”

  “那里不是他们的。”比尔用手指着前面的一大片到处是灌木丛的低地。“那不是他们的财产。”他严肃地环视着他们。“我厌、厌、厌倦了被他们恐、恐吓的日子。我们在石、石头仗中挫、挫败了他们。如果他们还、还想再来一次,我们只好奉、奉、奉陪。”

  “但是比尔,”艾迪说,“要是不只是他们呢?”

  比尔转过失去看着艾迪。比尔脸上那种厌倦的神色真的吓坏了他――直到最后当他们再次在图书馆会面的时候,麦克才真正明白了当初比尔的感觉。他似乎被逼无奈、接近疯狂,几乎就像亨利一样要失去控制了。

  “好、好吧。”比尔说,“如、如、如果不是又怎、怎样?”

  没有人回答。天空中雷声滚滚,愈来愈近。艾迪抬头看了看从西而来的乌云,一场大雨眼看就要来临。

  “现、现、现在我告、告诉你们。”比尔看了看他们说,“如、如、如果你们不愿、愿意去,我不强、强迫。那由你们自己决、决、决定。”

  “我跟你去,老大。”理奇静静地说。

  “我也是。”班恩说道。

  “当然了。”麦克耸耸肩。

  贝弗莉和斯坦利都同意了。最后是艾迪。

  “我想你别去了,艾迪。”理奇说,“你的胳膊还没有好。”

  艾迪恳求地看着比尔。

  “我要、要他。”比尔说。“你跟、跟我一起走,艾、艾、艾迪。我照、照顾你。”

  “谢谢你,比尔。”艾迪说。比尔的那张厌倦而又几乎疯狂的脸似乎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艾迪的心中涌起了一种激情;如果比尔要他死去,他也会毫不犹豫。

  “比尔有最终决定权。”理奇说着,把自己的右手放进了左胳膊的胳肢窝下面,像翅膀一样扑腾着。班恩和麦克笑了笑,艾迪也微笑了。

  雷声再次响起。这次就在他们的头顶炸响,大伙都跳起来,挤到了一块儿。狂风大作。

  比尔看着斯坦利,说出一句奇怪的话:“你带了你的鸟、鸟、鸟类手册了吗?斯坦利?”

  斯坦利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后兜。

  “咱们走、走、走吧。”

  比尔和艾迪并排走在前面,其余的人排成一行,跟在后面。到了那座小桥,比尔把自行车放到了桥下的老地方,然后大伙站在一起,四处观望。

  狂风并没有使天变黑,甚至没有使它变模糊。但是景象改变了很多,每一件东西都好像是在梦中。艾迪感到一种熟悉的恐怖正向他袭来――他记得内伯特大街29号的房子里也是同样的光线。

  又是一道电光划破了天空。艾迪连忙捂上了耳朵。一、二、三,随后霹雳一声巨响。

  “今天早上天气预报没说有雨。”班恩不安地说,“报纸说今天闷热。”

  麦克抬头看了看天,说了一句:“从来没见过暴风雨来得这么快。”

  好像是要证实一下,炸雷再次响起。

  “走、走吧。”比尔说,“咱、咱们把文、艾、艾迪拿的木板放、放到俱、俱、俱乐部去。”

  他们走上了通向开阔地的小路。狂风过处,两旁的树木和灌木丛好像在窃窃私语。前方的竹林中,竹叶的响声很奇怪,就像是在敲着战鼓。

  “比尔?”艾迪小声说。

  “什么?”

  “我想这只会在电影中才能出现,但是,”艾迪笑了一下,“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

  “哦,他、他们就在那、那里,没、没、关系。”比尔安慰他。

  艾迪不安地环视四周,夹紧了胳膊下的木板。

  11

  艾迪打开了房门。

  一个血迹斑斑的人站在他的面前――那个人就像是刚从坟墓中出来的僵尸。艾迪的眼睛瞪大了,他还没来得及吸上一口凉气,亨利・鲍尔斯的寒光闪闪的刀刃就向他刺了过来。

  艾迪下意识地甩上房门――房门夹住了亨处的前臂,使他的刀子偏离了方向;随着“咔嚓”一声,亨利发出一声惨叫,他的手一松,刀子掉在了地上。艾迪飞起一脚踢过去,它滑进了电视机的下面。

  亨利用尽全力一撞房门,瘦小的艾迪像木偶一样飞了出去,膝盖磕在床上,他不由得跪在上面。亨利冲进来,甩上了房门。艾迪坐起身来,嗓子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亨利打了一个响指。“好了,同性恋。”他的目光在地板上源,寻找着刀子。没看见。艾迪伸手在床头柜上摸索,抓住了一瓶汽水。他拿起瓶子在柜子上用力一磕,打碎了它,汽水带着泡沫一下子流了出来。

  亨利弯曲着右手朝艾迪走过来。“同性恋,让你再给我扔石头。”说着,他朝艾迪猛扑过来。

  艾迪拿着半截瓶子一桶,正好捅在亨利的脸上,扎进了他的右眼。

  亨利疼得干叫着,向后退了几步。他的眼眶里流出了黄颜色的液体;脸上的鲜血不住地涌出。艾迪高声尖叫着从床上下来,亨利又扑了过来。艾迪用瓶子一挡,亨利的左手深深地戳在了上面。亨利闷吼一声,右手一拳把艾迪打了出去。

  艾迪飞了出去,撞在写字台上。他的左臂正好垫在了后面。他感觉过去的骨折的地方又断开了。一阵刺痛突然袭来,艾迪痛苦地咬紧了牙关。

  亨利晃晃悠悠地站到了他的面前。艾迪连忙又抓住了半截瓶子。亨利全身是血,像一棵大树一样朝他扑倒了下来;艾迪把瓶子在胸前一挡,瓶子整个插进了亨利的脸膛。艾迪的左臂又是一阵剧痛。鲜血沾满了他的身上,他不知道鲜血是他的还是亨利的。

  亨利像一条蹲鱼一样在地上翻滚。接着,他的身子一硬,打了一个滚。瓶子还插在他的了肚子上。

  “啊!”亨利叫了一声,看着天花板,不动了。

  一波波的虚弱感占据了艾迪。他慢慢地爬起,挣扎着站起身来。他摇晃着走到床头柜前,抓起了哮喘喷雾剂,用力喷了几下,然后回头看着地上的尸体。那是亨利吗?可能吗?是的。尽管他的头发变得花白,身体变得更胖,但是仍然是亨利。亨利死了。终于,亨利――“啊!”亨利叫着,坐了起来。他的双手在空中乱抓,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他的那只瞎眼仍在流着液体。他转动着脑袋,看见了正向后退的艾迪,想要站起来。但是他刚一张嘴,一股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射出来,他又瘫了下去。

  艾迪慌乱地抓起了电话,拨了一个“0”。铃声不断地响起。

  “快点,”艾迪心想,“快点,你干什么?快点!快接他妈的电话!”

  铃声响了又响。艾迪瞅着亨利,期待着他还能爬起来。血。到处都是血。

  “总台。”一个可恶的迷迷糊糊的声音终于回答了。

  “接邓邦先生的房间。”艾迪说,“要快。”

  “你确定要接吗?”服务生问,“现在是3点过10分。”

  “是的!快接!”艾迪吼叫起来。

  “好的,好的。”服务生说,“消消火吧,朋友。”

  接着,铃声再次响起。快点,比尔,快点,快――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亨利先去了比尔的房间怎么办?或者理奇的?班恩的?贝弗莉的?或者亨利先去了图书馆吗?他肯定先去过什么地方,要不然现在就是艾迪自己躺在地板上了。要是亨利已经去找过其他所有的人可怎么办?要是他们全都死了呢?艾迪越想越怕。要是电话再没人接,他就要尖叫起来了。

  电话那边终于有人了。毫无疑问是比尔的声音,声音很小心:“你、你、你好?”

  “比尔,”艾迪几乎给巴了,“比尔,感谢上帝。”

  “艾迪?”比尔的声音变低了,跟一个人说电话是谁打的;接着他的声音又亮了:“怎、怎么回、回事?艾迪?”

  “是亨利・鲍尔斯。”艾迪看了看地板上的尸体。“比尔,他来了我这儿、我杀了他。他有把刀,我想和那天他拿的是同一把。就是我们到下水道的那天。还记得吗?”

  “我记得。”比尔严肃地说。

  12

  “艾、艾迪,听我说。我想让你叫班、班、班恩过来一、一下。”比尔说。

  “好的。”艾迪跑到了后面。

  他们现在已经走进了开阔地。

  班思跑了过来。俱乐部洞口的门现在大开。比尔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翻滚的乌云。

  “什么事?”班思问。

  “他们为、为什么不出、出来抓我、我、我们呢?”比尔问,“他们就、就在那里。艾、艾、艾迪说得对。我能感、感、感觉到他们。”

  “是的。”班恩说,“我猜他们可能愚蠢地想等我们进俱乐部里去,然后再一网打尽。”

  “也、也、也许。”比尔说着,突然感觉亨利是想让他们出来跟他决战。

  它想让他们出来跟它决战。

  然后被杀。

  比尔突然明白了:他们将和乔治一样成为牺牲品。所有的7个人都是。他们的尸体也许会被发现,也许不会。那将依赖于它是否会保护亨利。是的。在外人眼里,他们只不过是被杀手杀死的。是它想让他们死。亨利只不过是它的工具。天哪!我该怎么办?

  “比尔?”班恩焦虑地问。其余的人也围了过来。又是一个炸雷。灌木丛和竹林不住地狂响。

  “比尔――”是理奇的叫声。

  “嘘!”比尔一瞪眼,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

  比尔盯着前面的树丛,现在他的头脑已经豁然开朗。

  乔治在一边,我和我的朋友在另一边。然后杀戮将会停止。

  再次停止。

  因为这样的事情以前就发生过很多次。每次结尾都需要某种牺牲。某种可怕的事件来阻止它。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的,但是我就是知道、他们――“他们让、让、让它发生。”比尔嘟哝着,“当、当、当然他们会的。”

  “比尔?”贝弗莉恳求着。

  他们让它发生。他们总是那样。事情总会平息。然后继续。

  它、它――睡觉,或者就像熊一样冬眠,然后它再次开始。他们都知道,人们知道,他们知道只能这样。

  “我带、带、带你们到、到这里是因、因、因、因为没有一个地、地方是安、安、安全的。”比尔结结巴巴地说出了他的话,“德、德、德里就是它。你、你、你们懂我的意、意、意思吗?”他看着众人,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德、德里就是它、它!不管我、我、我们到哪、哪、哪里,它来抓、抓、抓我们的时、时、时候,他、他、他们都看、看、看不见,听、听、听不到,也不、不、不会知道。”他恳切地看着大家,接着说:“难、难、难道你们不、不、不明白吗?我、我、我们能做的只、只、只能是完、完、完成我们刚开、开、开始的事、事、事情。”

  贝弗莉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一幕:罗斯先生站起来,看着她,折起报纸,走回家去。他们看不见,听不见,也不会知道。我的父亲还想杀我。

  麦克想起了在比尔家吃午饭的时候,他们自己做三明治吃,而比尔的母亲似乎根本没有看见他们两个,只是读着亨利。詹姆士的一本小说。理奇想起了斯坦利收拾得干干净净却空荡荡的家。斯坦利自己也有些惊讶,他的母亲在午饭时间几乎总是在家的。要是不在家,她也会留下一个纸条说在哪儿能找到她。但是今天没有纸条。汽车也不见了。就那么多。“也许和她的朋友德比一块购物去了。”斯坦利皱着眉头,开始做三明治吃。艾迪现在想起了他的母亲。当他带着木板出来的时候,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没有问他是否带了哮喘喷雾剂,没有告诉他什么时候回家,没有警告他不要和那帮野孩子在一块玩。她只是看着自己的肥皂剧,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同样的想法出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他们从早上起来到吃午饭的某个时候,已经变成了生魂。

  生魂。

  “比尔,”斯坦利嗓音沙哑地说,“要是我们从开普老区穿过呢?”

  比尔摇摇头。“我、我、我想不、不、不行。我、我、我们会在竹、竹、竹林里被抓、抓、抓住,或、或、或者在沼、沼、沼泽地、或、或、或者小河里真、真、真的会有食、食、食人鱼,或、或、或者其他的东、东、东西。”

  “如果我们离开镇子――”理奇嘟哝着。天空中一声愤怒的响雷。大雨倾盆而下。“如果我们能离开他妈的这个镇子,我们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突然一块石头从灌木丛中飞出,打中了麦克的脑袋。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了几步,鲜血从他的头上流了出来。要不是比尔扶住他的话,他就得摔倒了。

  “叫你们再扔石头!”是亨利在叫。

  比尔能够看见其余的人都在四下察看,准备分头而逃。如果那样的话,他们可真的完蛋了。“班恩!”他厉声叫喊。

  班恩看着他说:“比尔,我们得跑。他们――”

  又飞过来两块石头。一块石头砸在了斯坦利的大腿上,他叫了起来。贝弗莉则躲过了另一块石头。

  “你、你、你们还记得那、那、那一天吗?”比尔高叫,“就是学、学、学校放、放、放假的那天?”

  “比尔――”理奇叫起来。

  比尔挥了挥手,眼睛盯着班恩。“那、那、那个下、下、下水道。抽、抽、抽水站。那、那、那就是我们要、要、要去的地、地、地方!”

  “但是――”

  “带、带、带我们到、到、到那儿!”

  一块石头带着风声从灌木丛中飞出,砸中了比尔的脸。比尔眼前顿时一黑,麦克赶紧扶住了他。他的脸上先是麻木,然后一阵闷痛;鲜血流了下来。他用手一摸,摸着了一个大包;他看了看手上的鲜血,把它擦在了裤子上。

  “叫你再扔石头,结巴混蛋!”亨利一边笑,一边在叫。

  “快、快、快带我们走!”比尔朝班恩大声叫喊,“到、到、到那个地、地、地方!到、到、到它那、那、那里的路!”

  “比尔,你不知道!”贝弗莉喊了起来。

  比尔愤怒地朝她――朝所有的人吼叫起来:“我知道!”

  班恩舔着嘴唇看着比尔,然后他突然猛冲出去,朝小河方向跑去。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紧接着一声霹雳。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了出去,打中了班恩的屁股。他叫了一声,双手扑倒在地。

  “胖家伙!”亨利兴奋地叫着,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让我教你怎么扔石――”

  麦克从地上抓起了一根木棍,朝亨利打了过去。木棍在空中转了两圈,恰好打中了亨利的前额。亨利尖叫着,捂着脑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快、快、快跑!”比尔大喊,“跟、跟着班、班、班恩!”

  所有的人都跟着班恩跑了下去。亨利站起来,领着贝尔茨和维克多猛追。

  班恩一面所喘吁吁地狂跑,一面慌乱地想:要是我找不着怎么办?要是我找不着那个抽水站呢?

  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去想;他的脚步一慢下来,比尔就推探搡着他,叫他加快速度。他的臂部很疼。贝弗莉说过亨利一伙想要杀死他们。他现在真的相信了。

  班恩跑到了肯塔斯基河的河岸;他跑得那么急,差点冲进了水里。

  “哪、哪、哪里?”比尔赶了上来。

  班恩左右一看,心中更加发慌。河水已经涨高了。两岸的草木刷刷作响。

  “哪、哪、哪里?”

  “我不知――”突然他看见了那棵歪倒的大树,还有树下的那个洞口。那是他头一回来这里的时候藏身的地方。“那里!”他叫起来,“那边!”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走、走!”比尔大叫。

  班恩顺着河沿跑到了那棵歪倒的大树前面,爬了过去。艾迪在彼尔和理奇的搀扶下刚翻过去,脚下一绊,班恩揪住了他,两个人一块儿滚倒在地。艾迪叫出声来。

  “没事吧?”班恩叫喊。

  “我想是!”艾迪也叫喊着,站了起来。

  理奇随后翻了过来,然后是斯坦利和麦克。比尔搀着贝弗莉爬上去,班恩和理奇在另一边迎接。她的头发湿淋淋地粘在头上;裤子都变成了黑色。

  比尔是最后一个过来的。他刚爬上树,看见亨利和其他两个冲了过来。“石头!扔石头!”他一边从树上滑下,一边高声叫喊。

  岸上的石头到处都是。所有的人立即采取了行动。7个人同时朝亨利他们开火。亨利3个冲到树边,又被一阵石头雨打了回去。

  “还要教我们扔石头!”理奇一边叫,一边把一块鸡蛋大的石头掷出去。石头打在亨利的肩头,又蹦了出去。

  亨利3个人连忙跑出了他们的射程之外,聚在了一起。一会儿,他们爬上了河岸,然后在树丛中消失了。

  “他们想包抄我们。老大。”理奇说着,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没、没、没错。”比尔说,“继、继续,班、班、班恩。我们都跟、跟、跟你走。”

  班恩带着他们几个来到了抽水站。他们现在看到对岸有几个圆柱形的管子。有两个管子正把肮脏的黑水排进河里;靠近他们的一个管子的水流细细的,而且没有水泵嗡嗡的声音。那里的水泵已经坏了。

  班恩看着比尔,有些害怕。

  比尔看着理奇、斯坦利和麦克说:“我、我、我们得把盖、盖、盖子弄下来,都、都、都来帮、帮、帮我。”

  圆柱上的铁盖有个把手,但是雨水使它变得很滑。班思走到比尔身边,比尔给他腾了个地方。

  “现、现在,用、用、用力!”比尔大喊。众人一齐使劲。

  “一、二、三,推!”理奇喊着号子。盖了开始挪动了。

  “一、二、三,推!”现在洞口变大了。

  “退后!”麦克高叫,“要掉下来了!”

  众人一齐后退,看着那个铁盖子掉了下来。它“啪”地掉在泥地上,翻了个个儿。

  比尔朝里面望去。有一排铁横档通到地下的一汪水中。水泵有一半浸泡在水里,水开始从水泵的出水口处倒灌进来。

  那就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艾、艾、艾迪。抓、抓、抓住我。”

  艾迪不解地看着他。

  “用你、你、你的那只好胳、胳、胳膊,就、就这样。”比尔跟他示范着。

  艾迪明白了,但是他有些勉强。

  “快!”比尔不耐烦地说。“他、他、他们就要来、来、来了广艾迪抓住了比尔脖后的衣领;斯坦利和麦克扶着他,把他的腿夹在了比尔的腹部。比尔笨拙地抓着上面的水泥达,小心地探身下去。艾迪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比尔放开了水泥边,抓住了最上面的横档。他开始一步步往下爬。他的脚踩进了冰凉的水里;然后他蹲下身,让艾迪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艾迪把他的脖子勒得够呛。

  他抬头看着圆柱口。那里离他的头顶有7英尺左右。其余的人都探头向下看。“快、快、快、快、快点!”他嚷着,“都下、下、下来!快!”

  贝弗莉先下来,然后是斯坦利、班思和麦克,最后是理奇。但是当他刚要探身,听见维克多喊起来:“亨利!那儿!多杰!”

  理奇一回头,看见他们跑了过来。维克多打头,亨利手里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子,疯狂地冲过来,把维克多推得跪倒在了地上。

  理奇连忙探身下去。亨利明白了他要干什么,朝他怪叫。理奇哈哈大笑,把中指竖起来,朝亨利比划着。

  “你们会死在里面的!”亨利愤怒地叫喊。

  “瞧瞧着!”理奇嚷着,大笑不止。其实他的心里极度害怕,但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

  亨利向前猛冲,距离理奇只有20英尺远了。理奇疯狂地笑着,顺着横档爬了下去。

  紧接着亨利的脸出现在洞口。“好了。”他朝下叫着,“我来了。

  把你们全抓住。“

  他把一条腿迈了过来,探住了最上面的横档,然后又迈过了另一条腿。

  比尔大声地说:“等、等他一靠、靠、靠近,我、我、我们就抓、抓、抓住他,把、把他扯、扯、扯下来,摁、摁到水、水、水里。知、知。知道吗?”

  “是,总督!”理奇说着,伸出哆嗦着的一只手,敬了一个礼。

  “准备好了!”斯坦利叫喊着。

  亨利在第三个横档上停了下来。他向下看了看;他的脸上头一回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艾迪突然明白了。他们一次只能下一个人。而且这里太深,不能跳下来。即使他们跳下来,7个人也正围成一圈等着他们。

  “来、来、来呀,亨、亨、亨利,”比尔说,“你等、等、等什么?”

  “对呀,”理奇笑嘻嘻地说,“你不是想打几个小孩子吗?来吧,亨利。”

  “我们等着呢,亨利。”贝弗莉甜甜地说,“当你下来时,可能会不喜欢的。但是如果你愿意,就来吧。”

  “除非你是小鸡。”班恩加了一句,然后开始学小鸡叫。顿时嘲笑的声音响成一片。亨利左手紧紧握着刀子,低着头看着他们,脸变成了铅灰色。他忍受了大概有30秒,终于爬了出去。大伙一齐嘘他。

  “好、好、好了。”比尔低声说,“到、到、到下水、水、水道里。快、快、快点!”

  “为什么?”贝弗莉问,还没等比尔回答,亨利的脸又出现在洞口;他把一块足球大的石头扔了下来。贝弗莉尖叫一声,靠上了墙壁。石头砸在了水泵上,砰地一声巨响,接着又蹦了回来,打在了水泥墙上,再有一英尺就砸上了艾迪。石头溅落在水里。

  “快、快点!”比尔又叫起来。大家一齐拥进下水道里。

  接着更多的石头飞落,碎石四处乱溅。

  过了一会儿,石头停止了。比尔探头一看,只见亨利正飞快地顺着横档爬下来。“抓、抓、抓住他!”比尔冲了出来,理奇、班恩和麦克也冲了出来。理奇一跃而起,飞身抓住了亨利的脚踝。亨利一面咒骂,一面疯狂地蹬踏,想要摆脱理奇。但是理奇一伸手,抓住了一个横档,接着抱住亨利的腿,在他的脚踝上狠狠地咬了一口。亨利尖叫着,又开始向上爬。他的一只鞋子掉了下来,落在了水里。

  “咬我!”亨利狂叫,“咬我!操你妈的咬我!”

  “今年春天我还得过破伤风!”理奇还在嘲笑他。

  “砸他们!”亨利气得语无伦次了,“砸他们,轰他们,返回石器时代!砸出脑浆!”

  更多的石头砸落下来。比尔他们迅速撤了回去。

  “现在是相持。”班思说,“他们不下来,我们也上不去。”

  “我、我、我们不上、上、上去。”比尔静静地说,“你、你们都知、知、知道。我、我、我们从、从、从来不会再、再、再上去。”

  所有的人都非常害怕。大家都看着比尔。没有人说话。

  亨利的声音飘了下来:“我们能等一整天!”

  贝弗莉看了看下水道的水管。里面黑乎乎的。她能看见那水泥管的三分之一都有水,而且水正在升高,如果水涨得太高,他们都得淹死。

  “比尔,我们非得去吗?”

  比尔耸耸肩。是的,他们非得去;要不然他们能去哪儿?被亨利他们杀死?或者更坏的是――在镇里其他的地方被谋杀?贝弗莉现在完全懂得了他的思想。他们最好去找它。引蛇出洞。理奇说:“你告诉我们的那个仪式叫什么?就是图书馆的那本书上说的?”

  “除、除、除魔。”比尔说着,笑了笑。

  “除魔。”理奇点点头。“你咬住它的舌头,它也咬住你的舌头。对吗?”

  “对、对。”

  “然后你讲笑话。”

  比尔点点头。

  “有意思。”理奇看着那黑乎乎的管道。“我连一个也想不起来。”

  “我也是。”班恩说。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几乎要使他窒息。他感觉淮一的能使他镇静的,或者说不让他发疯的,就是比尔镇定坚决的表情,当然还有贝弗莉。如果让贝弗莉知道他有多么害怕,他宁愿死去。

  “你知道这管道通向哪里?”斯坦利问比尔。

  比尔摇摇头。

  “你知道怎么找到它吗?”

  比尔还是摇摇头。

  “当我们靠近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了。”理奇突然说了一句。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们非去不可,那么走吧。”

  比尔点点头。“我是第一个。然后是艾迪、班恩、贝弗莉、斯坦利、麦克。你最后,理奇。每个人必须把一只手放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那里很黑。”

  “你们要出来吗?”亨利・鲍尔斯在尖叫。

  “我们要从某个地方出来,”理奇嘟哝着,“我猜。”

  他们像瞎子一样排成了一列。比尔回头看看,确信每个人都把手放在了别人的肩头,然后朝那水流走去。比尔・邓邦带着他的朋友们走进了黑暗,走进了他为弟弟所做的小纸船一年前所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