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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更新日期:2021-12-10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卡内基在《秘闻》的办公室外面叫了辆出租马车,朝着黑暗之地的中心地带驶去。先前的和煦阳光被皱巴巴的黑云挡住了。雨点滴答滴答地打在马车顶棚上。车里,亚瑟用圆胖的手捧着一个微小的笔记本,在上面涂写着什么。

  乔纳森闷闷不乐地望着车窗外湿漉漉的世界。卡内基坐在他身边,用帽子挡住眼睛,靠在座位上打起了呼噜。他大张着嘴巴,细细的口水流到了下巴上。尽管狼人做了这么多事,乔纳森还是无法摆脱对他的忿恨。他就跟阿兰一样,隐瞒了特丽萨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不愿意对乔纳森谈起他妈妈的事情?他一想到这里就怒火中烧。更糟糕的是,这证实了他在到黑暗之地以前就有的想法:他没有朋友。每个人都在隐瞒秘密。没有人值得信任。

  不过,他还是获悉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詹姆士-阿凯尔十二年前被谋杀――他的妈妈在同一年失踪。乔纳森不知道这两件事有没有联系,但他决心要查个清楚。

  “亚瑟?”

  记者从笔记本上抬起眼睛。

  “哈里在办公室里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家族血承?”

  亚瑟在大外套的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册子,扔给乔纳森。

  “我就知道你会问我那件事的,所以我在离开办公室之前带上了这个。毕竟,我们不能让小皮尔斯在你面前充老大!这是唯一一本短一点儿的,但里面写得很全面,应该能让你了解所有的基本信息。”

  那本小册子其实就是紫色的封皮下钉着几张纸。乔纳森瞟了一眼标题:“开膛手家族的血统”,不得不注意到它的作者叫做“A.布莱克”。他打开册子看了起来:

  如果有人想要沿着扭曲的枝桠去追溯开膛手家族的族谱,那必须先要了解家族血承,也就是确定黑暗之地每一位统治者的仪式。家族血承由黑暗之地的首位统治者杰克创建,拥有恶魔般头脑的他下令说,他的孩子应该进行殊死搏斗,以此来裁定谁是最杰出的继承人。

  可以用任何方式来取得胜利,公平或者卑鄙都无所谓,只需要遵守一条规则:要等杰克死后,在光明之地展开战斗。这是为了提醒新的开膛手不要忘记黑暗之地的起源,以及将他们从伦敦的另一片区域驱逐出来的、怯懦胆小的光明族民。

  为了防止在他辞世前就爆发战争,杰克还下令说,他的子嗣必须要匿名居住在黑暗之地,在继承日到来之前,都要保证不得暴露身份。

  这样,当杰克终于在七十七岁高龄过世时,他的儿子乔治和阿尔伯特公开了身份,穿越到光明之地去展开了战斗。当时,伦敦掀起了一场恶战,两位开膛手家族的成员都差点儿在轰炸中死去。然而,乔治挺了过来,回来登上了黑暗之地的王位。

  三十年过去了,一场四方混战让托马斯在死神门前徘徊了几天,而后,他继承了父亲的宝座。然而从那时起,他的铁腕统治证明了家族血承的价值。

  雨下得更大了。马车拐上了格兰德街,人行道上更加拥挤和嘈杂了。艳丽的服饰和粗俗的争吵搅得乔纳森心烦意乱,他叠起小册子,塞进了口袋里。

  午夜坐落在格兰德北边一栋楼房的地下室里。它的入口藏在铁栏杆后面,并且还要下几级石阶。偶然走过的路人不知道它的存在,午夜的老主顾就喜欢这样。

  马车停了下来,卡内基抬起帽子,张望了下四周,马上醒了过来。他跳出马车,扔给车夫几个硬币。

  “不用找了。”他大声说。

  车夫看了看微薄的小费,似乎想反驳几句,但他看了看私家侦探那笨重的身形,改变了主意。相反,他吆喝一声,赶着马车,飞快地沿着格兰德跑远了。

  他们走下台阶时,卡内基警示性地把一只手放在乔纳森的肩膀上:“这里面很黑,你什么都看不见,这就意味着你得靠我照看。对狼来说,黑暗不是问题。所以你只要坐稳了,由我负责说话,尽量不要惹麻烦,好吗?”

  乔纳森绷着脸点了点头。

  “很好,我们走吧。”

  台阶尽头是一道厚厚的木门,旁边是写有酒吧名字的铜匾。入口里面是一条走廊,通向另一扇门。等亚瑟关上外面那道门之后,这扇门才能打开。眼前一片漆黑,乔纳森感觉到心跳加快了。

  “他们必须要确保没有阳光进来,”卡内基低声说,“这下面的人适应了黑暗,哪怕是最微弱的光线也会刺瞎他们的眼睛。准备好了吗?”

  他推开里面那扇门,大家进入了午夜。黑暗来得迅疾而彻底,乔纳森甚至连身边那些人模糊的轮廓都看不清。他完全看不见了,只能像梦游病人那样张着双臂,小心又缓慢地往前走。被剥夺了视力,他只能借助于其他感官来描摹周围的场景。臭味让人无法忍受:啤酒凝固的气味和肮脏的腋窝散发出的味道混杂在一起。他听到了轻轻的谈话声,玻璃杯的叮当声,从瓶子里喝下液体的咕咚声,还有椅子腿在地板上摩擦的吱吱声。

  一只手抓住了乔纳森的胳膊,吓得他跳了起来。

  “放松点儿,小子,是我。我要把你带到桌子边上,然后把你留在那里。我想跟酒保谈谈。”

  “亚瑟在哪里?”

  “大概撞到吧台了,我一分钟后就去找他。”

  “这个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这么说吧,小子,我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开灯。好了,走吧。”

  乔纳森被带到了一个貌似很安静的角落里。尽管有卡内基带路,他还是被一个酒鬼绊倒了,黑暗中顿时响起了不满的嘘声。坐下以后,他感觉到安全了很多,尤其是听到亚瑟的声音正在靠近。

  “你看,”他抗议说,“如果我们不得不在这座地牢里打发时间,你还不如让我喝杯酒呢。”

  “没那个时间,”卡内基咆哮一声作为回应,“如果没有必要,我不想在这里多花一秒钟。给我坐下。”

  亚瑟被按进椅子里的时候,乔纳森听到身旁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然后就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记者用手指敲打着桌子。“这个地方有很多不足之处。”他喃喃地说。

  “你也觉得紧张吗?”乔纳森悄声问他。

  “如果知道最近的出口在哪里,那我他妈的就高兴多了。每次进入建筑物的时候,我总是会确定这点。我还试着记住了回到前门的路线,但我不想去做实验。”

  “我也不想。”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在视力为零的情况下,乔纳森相信自己的听力变得更加敏锐,更有辨别能力了。他竖起耳朵,听出吧台那边传来了卡内基粗鲁而低沉的声音。附近肯定有张桌子,因为他能听到某个人喝酒发出的长长的吞咽声,还有每次咽下酒后满足的叹息声。靠左的某个地方,他听到有两个男人在不安地交谈,乔纳森往前倾着身体,想要偷听。

  “……我告诉你,是真的。我是听一个在开膛手家工作的男管家说的。托马斯没多长时间好活了。充其量只有几个月时间。”

  “这没什么好吃惊的。他肯定是一天比一天老。”

  “不过,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他的孩子当中有人展示出跟托马斯一样的实力,我才会觉得吃惊。他是天生的统治者。他们原本指望詹姆士跟他的父亲一样表现出色,但看看他的下场。我告诉你,他被杀那天是黑暗之地的大凶日。”

  “小声一点!不知道有谁在偷听……”

  于是,他们的谈话声低下去,乔纳森听不见了。他叹了口气,往后坐去。午夜带来的新奇感急速褪去,当听到卡内基走回这边的脚步声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感激。一只手掠过他的胳膊。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乔纳森兴高采烈地问。

  “给我闭嘴,你这个下流胚。”

  不是卡内基的声音。乔纳森不该这么大声的,他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紧贴上了喉咙。身边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亚瑟的呻吟声。一张胡子拉碴的脸贴上了他的脸,他的攻击者口气很重,但他开口说话时,并没有让人感到不快。

  “这下,你就彻底一个人了。谁会来救你呢?”

  乔纳森想开口回答,他只感觉到刀锋在喉咙上压得更紧了。

  “不用大喊大叫,”攻击者柔声说,“我们可以平静地谈谈,就我们两个。”

  “你……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坐在一个记者身边。你的朋友――一个私家侦探。如果我的眼睛没看错的话――在吧台问问题。私人问题。”

  “你看得见?”乔纳森倒抽了口气。

  那个人咯咯地笑了:“哦,是啊……我什么都看得见。”

  吧台那边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乔纳森猜测,卡内基用狼的眼睛看到了此刻发生的事情。攻击者绷紧了身体,胳膊像老虎钳般箍住了乔纳森的脖子。呼吸变成了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最好乖乖待着别动,”那人轻声说道,“我的手可不长眼睛。”

  乔纳森左边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吸声,但并不是人类均匀的换气声,而是被激怒的野兽不规则的喘息声。

  “卡内基,你走得够近了。”

  “科瑞利?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要问你同样的问题。你不该在这里走来走去地问问题,插手跟你无关的事情。这样弄得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人在做坏事的时候都很紧张,”狼人回答,“你做了什么坏事?”

  “太多了,都算不过来了,我的朋友。在我烂掉之前,还要多做几件。”

  “你有没有对埃德温-拉弗蒂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科瑞利收紧了胳膊,勒得乔纳森痛苦地大叫一声。“我会杀死这个孩子。这件事你不用怀疑。”

  “我不会怀疑的。但如果他死了,我就会把你撕成碎片然后吃掉。你也不用怀疑我的话。”

  科瑞利又咯咯地笑了几声,仿佛玩得很愉快:“很好,我的朋友。当你身陷非人的折磨,距离死亡只有几秒钟时,记得我给过你这样的忠告:别再问问题了――和埃德温-拉弗蒂有关的,和任何事情有关的――否则你将付出最高的代价。让我教导教导你吧。”

  乔纳森感觉到脖子上的胳膊松开了。一根火柴微微一颤,燃起了火花。他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眯起眼睛,看到一个魁梧的男人把点燃的火炬举到了嘴边。那个男人上身没穿衬衫,只有一件红色的马甲。伴随着一声吼叫,他把一团火吹到了房间对面。火光亮得刺眼,灼伤了人们扩张的瞳孔,那些几个月没见到太阳光的人尖叫起来。乔纳森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科瑞利把他往旁边扔去,他凌空飞了起来,脑袋碰到了冰冷的石头地板。又是一声大吼,午夜的老主顾们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像瞎子似的人们四处寻找出口,慌乱的脚步声踏响了地板。撞击让乔纳森的脑袋晕乎乎的,烧焦的气味直冲鼻孔。恍惚中,他听到了卡内基痛苦的叫喊声,随后就什么也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