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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大夏行(1)


更新日期:2016-12-27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船雪一路向西,大约走了十几天的路程,到了吐京郡,已是北魏的边城了,她总算松了口气,在镇上吃了碗热汤面,又买了几个包子带上。

  

  

  马车又向前走了几个时辰,来到一处街头,越走越觉得荒凉,这里不但人烟稀少,甚至还能看见许多流民。

  

  船雪刚下马车,一帮流民蜂拥而上,抢她的包袱和食物,她只好将吃食和盘缠拿出来,未等平均分配,就被流民一哄而光,就连包袱也不放过。

  

  在一个废弃的茅屋边上,有几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为了刚抢到的一点食物打作一团,被压在最下面的那个人,流民的拳头如雨点砸在他身上,他只顾着大口地往嘴里塞包子,一看就知几天没吃饭。

  

  

  这人一身邋遢,被打得遍体鳞伤,那长须堆云砌墨般拉在地上,他用双手拼命护着包子,往嘴里塞。

  

  

  船雪急忙去阻止流民的暴行,她拉了几拉,未果,只好用了点功夫将他们打散,他们跑的时候,将她的马车也一并赶跑了。

  

  

  气的她顿顿足,欲将追赶时,却被一个人紧紧抱住腿,这个人正是刚才被打之人,他有气无力道,“救我,救我。”

  

  船雪只好任那帮流民去了,她从自己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包扎了伤口,又喂他吃了一粒药丸。这些药都细心的洛公子送的,什么跌打损伤,伤风解毒类的,全让连珠给她备上,正好在途中就用到了。

  

  

  船雪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此人约有三四十岁的年纪,虽然发髻散开,脸有泥垢,但满头乌发,发茬粗黑,面色光润,言语间透着一股英气,他能将这流民说的如此淡然,此人若非败将也绝非一般流民。问道,“你是哪里人?可知这些流民从何而来?”

  

  

  “我乃荥阳阳武人——毛修之,战乱年间,成王败寇,流民到处都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毛修之一屁股坐在地上,吹胡捋须答道。

  

  其实,他本是东晋桓玄手下的将领,刘裕起兵讨伐桓玄,桓玄兵败逃出建康,毛修之亦随桓玄西逃,又被夏军追尾,途中失散,他随着流民逃到了吐京,快要饿死的时候,遇到了船雪将食物慷慨相赠,这才保住性命。

  

  

  船雪又道,“您可知,从这里去统万城的近路吗?”

  

  

  毛修之站直身子,指了一条路道,“这条小路虽然不太好走,却是唯一的近路了,小兄弟,你去统万做什么?”

  

  

  船雪怔怔,回想起她男儿装扮,难怪人家喊她小兄弟,平常听惯了‘楼姑娘’三个字,喊她‘小兄弟’还真有些不习惯,她结巴道,“我,我去寻我娘。”

  

  

  毛修之叹了口气道,“你娘?她是大夏人?我看你穿着中原人的服饰,难道你不是大夏人?大夏人凶悍,英勇,酷爱烹饪羊肉,来来来,我教你一种,我自创的烹饪羊肉的方法,或许对你在大夏的生活有所帮助。这也算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说完,边比划,边将如何烹饪羊肉汤的方法仔细说给了船雪。

  

  

  语罢,他们走到了岔路口,船雪又问了毛修之的去向,修之答曰,“我要去蜀中,我怎么称呼你,以便日后相见有个名字。”

  

  

  船雪顽皮一笑道,“我叫楼船雪,你教我羊肉汤的做法,又比我年长,我就称呼你先生吧。”

  

  毛修之捋着胡须笑道,“甚好,甚好。船雪,这个名字特别,有点味道,我记住啦,我叫毛修之,我们就此别过,但愿他日能够重逢。”

  

  

  船雪也回敬一番,道了别,船雪向着小路踽踽独行,没了马车,脚程自然也慢下许多。

  

  

  走走停停,路途孤寂,天色渐晚。

  

  

  她好不容易走到统万城的门外,此时城门紧闭,只好找了户农家借宿一晚,讨了些吃的,勉强过了一夜。

  

  第二日,船雪起来时,天已大亮,农家婆婆早把汤饼准备好,她深受感动,她观婆婆气色,便能看出病灶的一二,吃完后,主动给婆婆把了一下脉,又开了一个治病的方子,交给婆婆道,“三付药,保您药到病除。”

  

  婆婆有些迟疑道,“我这病都好多年了,去不了根,你三付药就管好?”

  

  船雪道,“婆婆,您就听我的吧,我行医多年,您这实在不是什么大病,只是药不对症,所以一直不除根,这药方就当作我对您的报酬。”

  

  

  船雪又问了一些统万城的情况,婆婆把自己知道的说给她听,又特意指了指虽然城南门比较好进。

  

  船雪道了谢,直奔城南门。

  

  

  大老远,船雪就能看见白色的城墙,厚重而敦实。

  

  走近,城门处刻石立碑,上面篆着:“……我皇祖大禹以至圣之姿,当经纶之会,凿龙门面辟伊阙,疏三江而决九河,夷一元之穷灾,拯六合之沈溺,鸿绩侔於天地,神功迈於造化,故二仪降祉,三灵叶赞,揖让受终,光启有夏……”

  

  

  船雪读到“高隅隐日,崇墉际云,石郭天池,周绵千里。”仔细品了品,这篇铭文写的太美了,统万外围确实是这样的景象。

  

  她又听附近的村民说,这城墙虽然坚固,背后却是骇人听闻的建造过程,将土掺和了牛羊之血层层铺筑,再用夯夯实,堆柴烧烤,以求坚硬。每层夯筑好就命兵丁用大铁锥锥之,如锥入一寸,即说明夯筑不坚,就杀夯筑的人。如锥不入,则认为兵丁不用力锥刺、检查不力,即杀兵丁。

  

  手段不免残忍。这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任何伟大的事业背后都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船雪看完铭文,往城里进,被一个士兵挡住路道,“从哪儿来的?做什么去?”

  

  船雪自幼跟师父游历各国,对几国的语言十分精通,对方用什么语,她就对什么语,道,“我来寻亲的。”

  

  士兵盯着船雪看了又看,道,“你是哪里人?”

  

  船雪被盯得很不自然,她看了看自己,还穿着男装,这衣服却是中原的服饰,这才意识到来的太匆忙了,忘记换上胡夏国的衣服,她讲道,“我来找我娘的,是个大夫,放我进去吧,大哥。”

  

  士兵看了看,除了衣服,没觉得哪里不妥,各个地方的人迁到统万城的也不在少数,穿什么衣服的都有,就没再多盘问,放了船雪进去了。

  

  进了城内,更是一团迷茫。

  

  娘亲在哪里?她总不能见人就问,但眼下,她并无太多娘的信息,只能见人打听一下,城中的百姓一听娘的名字,面露惧色,纷纷躲开,她很奇怪,问了年长者才得知,原来这大夏王的名字叫赫连勃勃,赫连乃是皇家的姓氏,其他百姓怎会有这个姓?她娘叫赫连香,难道?难道?她不敢往下想。

  

  

  来都来了,岂有不找之理?

  

  

  矛盾之中,她忽然又想起另一个人来,赫连月明,他也姓赫连,会不会也在这城中?难道他是大夏王的儿子?她浑身不寒而栗,惊恐万分。

  

  她在街上晃悠了半日,已过晌午。

  

  她身无分文,饥肠辘辘,这才意识到,得给自己找个落脚点。

  

  她见城中医馆大夫收费极高,一般的贫苦人家根本看不起病,她便找了一家药铺,在铺子外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写道:“免费问诊”四个字样。船雪免费为病人看病,病人进铺子抓药,这算是跟药铺的掌柜拉拉生意,只要掌柜管她一顿饭便可。

  

  她想想自己,一介神医,给江湖人诊病,都需奉上白银三千,如今落得身无分文。其实,她想要真金白银并不难,凭她的本事,完全可以进到皇宫里做医官,什么权利,地位,金钱都不过是浮云。

  

  她不想,她宁愿让掌柜管她一顿饭吃,给她找个能睡的地方就行,其他什么也不重要,她更不愿违背师父立的门规:“不给皇权中人看病,病死,也不看。”

  

  一连几天,船雪都在这家药铺免费问诊,看病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她开的药方都是最便宜的药,却能真正治病。被医好的人,带着自己的亲戚朋友来看,有的还专门提着糕点来道谢。

  

  短时间内,船雪的名气在统万慢慢传开,药铺的生意爆好,药材供不应求,船雪却累的神劳形瘁。

  

  

  已经七天了,她来到统万的七个日子里,天天都在给人看病,好像忘记了自己来寻娘的,还有一些富贵人家要请她去家里看病,她也都一一拒绝。

  

  第八天,药铺外面的桌子前,排满了看病的人,站不下,都挤到路上去了。

  

  这天,船雪没有出现,她已经受不了这种没完没了的看病,一天下来,人都是昏沉沉的,更何况接连七天,不是正常人所能受得了的。

  

  哪个名医向来也是上午看病,下午歇息,她正准备离开,药铺掌柜好言相劝,求她留下,又说给她丰厚的报酬。

  

  船雪又不是没见过那点银子,她给江湖人看一桩病下来的钱比这可多多了,她是太累,身体又不是钢筋铁骨做的,凭什么要听掌柜的使唤,便婉言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