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故事向来是老朽一癖，愿洗耳恭听姑娘的故事。”他说着，竟自顾自在桌边坐了下来。
耶律青城挥手退下众人，也在桌子另一边坐下。还亲手倒了两杯茶，“老先生气度叫人折服。”
“哪里，阶下之囚，何言气度？姑娘的计谋和雅量才令人佩服。所以，契丹能有今日，也就不足为怪了。”
“老先生既知在下身份，想必和江湖渊源颇深了吧？”
杏雨轩主点点头，“老朽受故人之托，照管他已不少年了。”
耶律青城的眼中忽然闪出异样的光辉：“给我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好吗？”
杏雨轩主望着凝神等待的耶律青城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里却蓄满了泪。“记得很多年前，有一个女孩也像你一样，缠着我妈妈给她讲我小时候的故事……”
“那后来呢？”耶律青城忍不住问。
“她嫁人了，死了……”他口气淡淡地说，那神情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悲戚。
耶律青城闻言也自悲戚，“我也快要死了，可是不知道我死后，有没有人像您想起那个女子那样的想起我？”说着，眼中竟也落下泪来。
“如果你有办法让他永远记着你的好，那么相信会有的。姑娘冰雪聪明，如何会想不到这点？”
杏雨轩主话中自有深意，耶律青城如何会听不出来？可是……她低头沉吟不语。
“你喜欢江湖，可是这喜欢永远不会有结果，是吗？”
耶律青城无语点头：“老伯亦是兴趣中人，想来能明白青城心中的曲折。”
杏雨轩主点点头，“世上有很多事不能强求，强求了，大家都痛苦。你打算把她们三个人，不，还得加上我，四个人怎么办呢？”
“我自己也很矛盾。我也觉得这样的要挟不会有什么结果，可至少他还可能来见一见我，不然这个微薄的希望都渺茫到虚无了。其实，见了又能怎样呢？相见不如不见，多情不及无情……你们中原人的诗词写的多好。”忽然，她话锋一转，“江湖是不是就是那个那女子的儿子？”
杏雨轩主点点头：“不错。而且，我还深藏着一个关于他身世的秘密，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跟你们合作。就算情势逼到万不得已，我也会亲手杀了他，而不能让他做对不起家国的事。”耶律青城忽然想起一个遥远的传说：很多年前，一个叫杏雨潇潇的江湖侠客，纵横天下，笑傲江湖，却为一个心爱的女子入宫而心灰意懒，远走北疆。后来似乎是为了什么事而销声匿迹，退隐江湖。想到此心中一凛：“老伯莫不是当年以杏雨满天飞剑法和同名暗器独步江湖的杏雨潇潇大侠？”见到耶律青城此刻对江湖的身世似乎略有所悟，他又叹了口气：“其实，我又何尝想保守这么个秘密！有的秘密，不知道远比知道的好。”他叹了口气，“还是给你讲讲他小时候的故事吧，你留下我来，恐怕更多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小时候就天资过人，却也顽劣不堪。经常模仿我的笔迹写字，还曾数次玩坏我的杏雨满天飞。最顽皮的时候，一天能从假山上掉下三次。有一回玩火，把自己困在树林里一天一夜。更想不到的是，他没事捉蛇玩。一天不小心被蛇咬到，昏迷了七天七夜……”耶律青城的心不住往下沉……要是杏雨轩主刚才没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一定会为这样的江湖忍俊不禁的。可是，现在一字字说来，却仿佛在告诉她一个铁定的事实：江湖的身世与中原皇室有关！江湖终会离她越来越远，远到相见不如不见！“可是，老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们毕竟是敌人啊？”耶律青城不解。
“我确定你爱江湖。虽然你同样爱自己的父母家国，但绝不会因此而伤害他，也不会伤害他爱的人。否则你不会想出这么个拙劣的办法，也不会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换言之，他亦是如此。否则他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的父母亲人还会安然无恙吗？他自己都没有勇气来，为的就是不想你难过。有的爱是相守，有的爱是放手，你明白吗？”“那么，没有把那个女子留在自己身边，你后悔过吗？”她痴痴地问。
“在她入宫时没有后悔。但得知她快要死时，后悔得要命！可是还有用吗？好在我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伤痛得凄美。
稍停，看着她如醉如痴的表情，他无比沉痛地说：“她在最后弥留的日子里，只想见到我，我如何能不做好她的临终嘱托？”
“那你恨过她吗？”她软弱地问。
“人生苦短，不能爱已然不幸，又何必有恨？”
“不能爱已然不幸，又何必有恨？”又是这句话，记得江湖不久前就说过这句话。她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一时整个人痴了一般。
半响，她一言不发，然后，悄无声息地慢慢走了出去。
耶律青城离开后，杏雨轩主用功将毒逼出。数十年前独步天下的暗器名家，为了将这番话说与耶律青城，不得不故意中毒。也不知道这番话能起多少作用？耶律青城最终会将她们怎么办呢？他暗自沉吟，思索着下一步的计划。直至天色将明，才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日头老高。奇怪，外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推开门，整个院子里竟再无一个人。四处逡巡时，正巧碰到冷梧桐以剑护身，带着柳永絮和玲珑小心翼翼地向外走去。原来，不知何时，耶律青城的人马已经全数撤尽！
郊外，柳永絮、冷梧桐和玲珑站在一处宽阔的空地上。“碧云天，黄叶地，又是秋雁南飞。”柳永絮轻轻感叹。
远远地江湖策马疾驰而来，风驰电掣，一如在武林出没时那么来去匆匆，冷梧桐出神地看着，像欣赏一幅久已的风景。
“大哥！”玲珑老远就跳着脚喊，简直是欣喜若狂！
“你们来的比我早。”江湖嘴角扯起一丝笑意，想说的实在太多，可似乎又无从说起，沉默了半天，只说出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
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