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执念他，是活佛转世，是这片土地的王。 她，是望族贵女，是佛祖虔诚的信徒。 巍峨的高山上，是他的殿堂，一袭青衣的她虔诚念着心经，圣洁的模样宛若一朵青莲。他只觉胸腔炽热，好似遇见梦寐以求的经书。 “施主，可要听贫僧讲经？”他听见自己这么说道。 少女睁开眼，看向开口的少年和尚，莞尔一笑：“你一个小和尚会说什么经？” 小和尚摸摸光头，咧嘴一笑，“施主想听什么？” 她愿意听，他便都愿和她说。 少女每逢初一十五便来山上上香，念完经文，还剩的时间便和小和尚论经。小和尚的博闻博识让少女惊叹，少女偶出的巧思妙语让小和尚讷讷无言。 如此，春去秋来，花开花谢。 这一日并非初一也不是十五，小和尚看见了那顶熟悉的小轿爬上了蜿蜒的山路。他只远远地望着，手中的佛珠快速地转着。 这日的少女有几分不同，面带桃红，比庙里的桃花还美。他没有问，她也没有和他论经，只 是让丫鬟偷偷递了一包银两给他。 小和尚双手合十，拒绝了。 小丫鬟往他怀里一塞，“我家小姐说，拿着这些钱好好照顾自己，她日后不能关照你了。” 揣着那包银两，小和尚一如既往，转着佛珠，望着那顶小轿慢慢淹没在崎岖的山路。 银子入了功德箱，佛前添了一盏长明灯。 后来他开坛讲经时，听那些信徒在私语，某一日，哪家贵女嫁给了王子……某一日，哪个王妃生不出孩子……某一日，哪个王子有无数貌美如花的红颜……某一日，哪个王妃参拜无数寺院求子…… 不知多少岁月，他拥有越来越多的信徒。 他们说，他们的活佛每夜梵唱不休，只为参悟真言。 他们说，他们的活佛转过所有的经轮，只为超度万千亡灵。 他们说，他们的活佛匍匐在山路，只为朝拜。 他们说，他们的活佛踏遍高山淌遍流水转遍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普渡众生。 聆听活佛讲经的信徒，越来越多。 那些信徒对他们的活佛顶礼膜拜，甚至跟随活佛的步伐，参拜无数寺院，长磕于阶前，亲吻尘埃。 那些信徒不乏王朝的勋贵大臣，他们每日向活佛倾诉他们的忧愁。某日，他们发现，曾经英明神武的国王垂垂老矣……又一日，他们惊觉，曾经聪慧可爱的诸王子羽翼渐丰…… 那些高贵的信徒，有的再没来过，有的刚慕名而来。追随活佛的信徒越来越多，战火已经烧遍了整个王国，唯一的净土在活佛脚下。 这一日，战火已经平息，活佛解下袈裟赤足下山，他的信徒倒地便拜。一身白色僧衣的他圣洁如一株白莲，如佛临世。 他在鲜血染红的河边，扶起一个跪拜的老伛，她浑身颤抖，用一双无神混沌的眼望着活佛。 活佛捧起河水，洗净她沾血的双足，为她穿上活佛的鞋子，为她披上活佛的袈裟。 一队士兵带着满身风尘，在信徒中翻找。一个断了手臂的老兵靠着大树，与人私语，什么小 王子战败逃跑，什么王妃被丢弃，什么追捕…… 士兵路过活佛，双手合十，向他问好，看了一眼穿着活佛袈裟的老伛，匆匆奔向下个村庄。 活佛问道：“施主，可要听贫僧讲经？”他的声音悠远，如西方传来的梵唱。 老伛没有回答，喃喃自语，“活佛……活佛……”她脱下袈裟还给活佛，赤着脚蹒跚地离去。她 满是风霜沟壑的脸上，一颗水珠掉落尘埃。 “她是小王子妃！”断臂的信徒惊呼。 巍峨的高山上，是他的殿堂，一身青衣的她，端坐在信徒中，聆听活佛讲经，安静的模样宛如一株青莲。他只觉胸口温暖，好似品读梦寐以求的经书。 高山脚下，破旧的草屋里，是他挑来的清泉采来的野果，她偶尔也会叫出一声：“小和尚……”而不是充满敬畏的“活佛”。 这一日，他捧着野果下山，远远看见黑甲的士兵闯进草屋。 老伛戴着枷锁，随士兵离去。断臂的老兵将钱袋子别进腰间，靠着大树咧着嘴，露出一口黑牙，向信徒夸耀。 信徒们双手合十，沉默不语。毫不反抗的老伛忽然回头，目光越过衣衫褴褛的信徒们，投向那株圣洁的白莲。活佛步子一缓，老伛张开毫无光泽的嘴唇，无声地说：“小和尚，谢谢你。” 活佛愣住了，老伛卧在地上，鲜血浸染着落叶。方才在士兵没有注意的时候，老伛猛然撞上了士兵的利剑。 活佛缓缓上前，解下袈裟掩其躯体，他盘膝而坐吟诵着经纶，为她超度。他的信徒双手合十，虔诚地诵着佛经。 如血的黄昏吞噬着蓝天，士兵带走了老伛的尸体。 后来活佛被他的信徒控告淫乱犯戒，活佛被判流放。他的信徒沿途为他捧上清泉和食物，他们的活佛一路梵唱着圣洁的经纶。 他们说，活佛在最圣洁的河畔坐化了。 他们说，断臂的信徒被国王升为侍卫长了。 他们说，断臂的信徒被国王绞杀了。 那一天，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月，我轻转过所有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纹； 那一年，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朝佛，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我细翻遍十万大山，不为修来世，只为路中能与你相遇； 只是，就在那一夜，我忘却了所有，抛却了信仰，舍弃了轮回， 只为，那曾在佛前哭泣的玫瑰，早已失去旧日的光泽 ——《信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