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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我的天空

时间:2010-07-15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荆小轲 点击:
                  
    蓝色天空,飘着白色的云朵——就这样写下去吧
                   
    天空干净的。
                   
    是不是只有天空,才是干净的?
                   
    想那个上午,在佛前问的话,佛不回答只看着我,像看一只的妖怪,幻像与原形,都在他的眼里。他能看到人间一切的事,并深深懂得,但不说话。
                   
    回忆里,有很多相似的瞬间,都问过同样的话:我在哪里,我是什么人?
                   
    我就是要活着。
                   
    我下一瞬间要做的,是呼吸,是看,是想,是动动身子,是走走路,是活着——是关于活着的能做的任何事,只因为——我还活着。
                   
    电视上说着张文玉的故事,花甲母亲为给儿子治病,拉板车给运货,拉掉了几十斤肉,儿子却还是死了,死了也是她的孩子,依然会拿出记者给她吃的饼干,叫着地下的孩子:崽,你吃——好像吃了还会叫她一声妈妈——就这样看到了自己的母亲,看到了童年的砖窑和板车,看到了她给我吃的饼干,也是这样的声音:毛,你吃。而我已经记不得母亲自己吃了什么了。
                   
    张妈妈说:“你知道什么是母爱吗,母爱就是痛苦”。
                   
    我不知道我的母亲有多么痛苦,我只是懂得,她给我喂第一口饭的时候,是为了我能好好活着,并且平安长大,她一定希望我能活多久,就活多久,不管在世人眼里我成了什么样的人,也不管我真的成了什么样的人。
                   
    忘不了母亲给人道歉的卑恭,仿佛犯错的不是她的孩子,而是她自己,她手撮着刚刚劳动完还来不及洗掉的灰土,怯生生的,尴尬站在别人的面前,在脏话和威胁组成的控诉声里,她艰难的笑着。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只知道,是要有人这样的控诉自己的儿子,她就先要在人家面前,低下自己的头来,把整个的人变成一个企求,好像人家会看她好,看她笑得好,看她态度好,或者看她可怜,就会放过她的儿子。那世上最低最低的母亲,是挡在儿子身前最高最高的墙,而我不知道,那笑着的母亲,有着怎样一颗风吹雨打斑驳的心。当我犯了错的时候,便仍然会看到母亲卑恭的站在世人的面前,我说过要让我的母亲骄傲,可我的母亲现在仍然没有骄傲。
                   
    有一次跟弟弟打架,疯了一样把脚踹到他胸口上,母亲嗷了一声,跳了起来;老二翻身过来反击,父亲从后面扳我的头时,母亲又嗷了一声,跳了起来。我的牙就这样又少了一颗,骂人的话从那个洞里倾泻出来,淹没了母亲的声音,纷乱中我忘了母亲怎样坐到地下。
                   
    我们谁也没有打倒谁,倒下的是我们的母亲。这世上谁也不能打倒我,但我不知道,当我一意孤行的时候,谁能帮我扶起坐在地下的母亲。
                   
    什么是永远呢,妈妈?
                   
    是不是天空才是永远的,长过生命长过爱情?天在看着我吗,泰戈尔说:母亲的目光铺满了整个天空。你在看着我吗?我们看得见满天繁星的时候,会不会懂得,它最美最亮的时候,因为有天空无边的黑暗?我不知道上天的目光多少万年的跋涉,才能走到我这里来,不知道那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儿,不知道小河还有没有,草地有没有,高楼大厦有没有,不知道什么东西可以永远,我变成一块土或者一棵草儿或者一块石头或者是我不知道的任何东西,我们都会死掉,我们想看到永远,而永远会消灭我们。
                   
    我的心里有一块永远孤独的地方,谁都不能到那里去,连爱,也不能。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那一片废墟,埋藏我童年的往事,那里生长着敌意和警觉。
                   
    有时候我很冷,仿佛在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被什么,抽走了一颗神经,魔鬼在那里来来往往。
                   
    一起吃饭的时候,悄悄的看母亲,有时竟会想,她是谁?如果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幻觉,或者,是别的什么,会不会在她最最慈祥的时候,会现出原形来,给我的世界来个颠覆?如果世界上连母亲也是一个梦,还有什么是真实的?
                   
    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爱情,是不是,我就骗了你。
                   
    母亲没想到孩子会长成这样儿,是不是,神骗了母亲。
                   
    世界不是想要的样子,是不是,一切骗了我们。
                   
    我们依然要活着,接受我们的命。就像我的母亲,无论如何都要接受我。我们都不争气,活得不太好,这些年她得到的只有伤心和失望。可她依然会从北京打电话,急急的声音,仿佛出了大事:快去看看老二,他烧了手。
                   
    那一壶开水,隔了千里的距离,泼到了母亲心里,而我却无动于衷,想,男人烧破那一点算什么呢,我去看看,又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她不是想让我去看,是她自己想看得很,我去看,便仿佛她去看了一样,那是一点安慰,或者是心理欺骗——也许几万年后,如果世上还有母亲和孩子,都会有这样的牵挂。母亲就是这样的执迷不悟。永远的执迷不悟。
                   
    那个陌生的大城市,成了我的故乡,有父母的地方,都是我的故乡,我父母去看她的孩子去了,他们的孩子也要生孩子去了,他们很幸福,也很挂念他们留在这里的孩子——人类永不悔改的天性,是天给的债务。想起母亲问我:又写了吗?仿佛知道了我写,才会觉得我回到了这个世界上,过起了正常的日子,我说我写了,写了什么呢?你看——
                   
    蓝色天空,飘着白色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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