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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 烟

时间:2015-02-28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林健心韵 点击:
  沿着花纹方砖铺设的人行道,陈雨露一路向西迈着大步走着。按照惯例,每天晚间《新闻联播》结束后,只要外面没有应酬,他便会披上衣服外出锻炼。陈雨露的锻炼方式很简单,就是走路。
  沿街的商铺还没有打烊,灯火通明的。各种流行音乐、歌曲,从一个个方块似的商铺里悠扬飘出,在替商家招揽着顾客、生意。
  街道上的路灯很别致,造型极似宫灯,古色古香的杵在人行道上,散发着淡淡的鹅黄色,给古城的夜晚增添了一种雅致,一种祥和,一种温情。
  陈雨露走的身上有些发热,脊背上已经开始微微出汗了,他要的就是这种锻炼效果。他把外衣脱下,搭在肩膀上,脚步速度也明显减了下来。
  走着走着,突然,他感到在他的左侧一个女人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昏暗的路灯下,这人中等身材,身子有些佝偻。上身着一件浅色格子布衣,下身是一件深色的裤子。他只能看到这人模糊不清的面孔。陈雨露紧走两步,赶到这人的前面,漫不经心似得回过头。只见这人走到一个垃圾回收箱旁边,旁若无人似得把胳膊伸进箱子里,摸索着,拨拉着。陈雨露马上反应出,她在捡拾废品。正判断着,这女人已经从垃圾回收箱里面捡出来几个饮料瓶子、易拉罐、纸盒,随手装进她另一只手提拉着的一个长长的布袋子里。
  陈雨露有意放慢脚步,不远不近的跟着这个女人,他在找机会看清这个人的面目。因为,直觉告诉他,他是应该与这个女人相识的。
  这个女人每到一个垃圾箱旁都要停下来,一点也不厌恶的,用手去里面摸索翻腾一番。很快,她的布袋子已经鼓起了三分之一。显然,收获还是不小的。陈雨露心里暗暗为这个女人感到高兴。可是,这么一袋子废品能卖多少钱呢?现在,社会上吃、穿、用、玩、看的东西都在涨价,涨的老百姓心里发毛,手心出冷汗。可是,卖废品的价格却在降价,就拿办公室卖的旧报纸,每百斤就比年初少卖十多元钱。
  这个女人由于很专注,并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一双男人的眼睛在注视着她的行为。就这样,在大街上陈雨露和这个女人玩起了‘躲猫猫’游戏。
  向西不远处到了一个十字路口。这里,由于是城市的商业中心,白天车来车往的川流不息,交通很繁忙。已经入夜了,仍有许多男男女女频繁的出入着超市、专卖店,给夜晚的城市增添了魅力和生气。在电信大楼的门前,陈雨露见这个女人蹒跚着,提拉着布袋子上了大门的台阶。她正要猫身向里面走,却被大厅的保安厉声给赶了出来。女人显然很不情愿的朝后退着。在女人退到大楼门前,把自己完全暴露在灿白灯光下的那一刻,陈雨露‘啊’了一声。果然是她。
  二十年前的一天下午,正在上班的陈雨露被爱人关月电话叫回来。孩子病了,烧到三十九度。当陈雨露跑到离家不远的轻纺局职工医院时,关月已经给孩子看过医生,在注射室准备给孩子挂吊瓶。打针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面对哭闹,挥胳膊蹬腿拒绝打针的孩子,姑娘有些慌乱不知所措。
  陈雨露和关月帮忙摁住孩子,让姑娘给孩子注射。由于紧张,姑娘连续扎了几针都没有扎进血管。疼痛让孩子哭闹的更厉害了,张着嘴‘哇哇,哇哇’的哭喊着。打针的姑娘呆呆的站在一边,惊慌失措的,拿针管的手在不停颤抖,额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的汗珠。陈雨露当时没有责备姑娘,他知道是孩子的哭闹给姑娘造成了心理压力。可是,关月却不答应了。她厉声责问姑娘:“你会不会打针!去叫你们院长来。这么小的孩子成你们练针对象了,你们还有没有职业道德!”
  姑娘嗫嚅着,带着哭腔反驳道:“是你们不摁好,他乱踢腾,我没办法。我,我去给你们换一个人来扎。”
  正说着,一个白大褂过来,以平和的声调对姑娘说:“给我吧。你去把酒精拿来。”
  姑娘抬头看了看白大褂,疑惑的问道“成老师。可以吗?”
  白大褂安慰了几句关月,又摸了摸孩子的头关切的说:“是还烧的不低呢。孩子肯定难受。”转过头对姑娘说:“你去忙别的吧。让我来。”
  白大褂名叫成茹烟,是医院挂号室的。陈雨露看着面前的白大褂成茹烟,心里立刻也充满疑惑,不由担心起来。因为,他看到成茹烟眼睛不好。这成茹烟眼睛高度近视,原先在注射室工作,也是因为眼睛不好的原因,才被调到挂号室。
  成茹烟一面平缓的,用夸张的表情与孩子说着话,并给孩子拿来一个带声音的橡皮狗玩具,转移孩子的注意力,减轻他的恐惧感。一面熟练的在孩子的左手小胳膊上绑上止血带,迅速用棉签蘸上酒精消毒、进针、松止血带、打开调节器、调滴数、固定针头。成茹烟一连串的动作令人眼花缭乱,看得陈雨露目瞪口呆。尤其是成茹烟在进针时,根本不看孩子手背上的血管,而是用手轻轻的触摸着,像为孩子做按摩,瞬间,在孩子一声还没有哭出来时,凭着她的感觉,针已经进去了,又快、又准、又柔。
  陈雨露和关月当时激动带钦佩的连声说‘谢谢、谢谢。’
  陈雨露发自内心的对成茹烟说:“你这那是打针呐,你这是在做艺术表演。”
  成茹烟笑了笑,眯着快长成一条缝的眼睛说:“没事的。小孩子都害怕打针,做大人的不要急。你们一着急,上火,护士心理负担重了,手上就会失去准头。”说完,她帮忙把孩子在留观床上安顿好,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脸颊,像是对孩子又像是对大人说“好了,药到病除。针打上孩子就好了。你们注意观察着,别让跑针了。”
  这是陈雨露第一次见到成茹烟。
  一晃六、七年过去了。陈雨露也从文化局副局长提拔到轻纺局当了局长。
  这天,陈雨露正在办公室看文件,门外响起‘嘭、嘭、嘭’的敲门声。陈雨露头也未抬,回了声:“请进。”
  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来人正是成茹烟。不过,成茹烟显然没有认出陈雨露。她低着头,一副唯唯若若,小心翼翼的样子。
  陈雨露抬头看了看,他立刻认出了成茹烟,认准了那双细成一条缝的近视眼睛。他急忙放下手头的文件。
  “外面雨大吗?”
  “我,我把雨伞放在门外了。”成茹烟低头看着自己沾有泥水的黄球鞋,神情有些紧张。陈雨露站起来招呼成茹烟在沙发上坐下。“是成大夫啊,快来,坐,坐。”说着,他给成   
  茹烟沏了杯茶。
  成茹烟作为一个小医院的职工,什么时候享受过局长亲自给沏茶的待遇。她有些受宠若惊,也越发的不自然,手足无措了。那双灵巧的打针的手,此刻,在微微颤抖。
  陈雨露显然看出了成茹烟的窘态,笑道:“成大夫,咱们是熟人啊,你忘了吗,你给我们孩子打过针。”
  成茹烟也认出了他,连声说道“是,是。”但此刻陈雨露很清楚,那次见面,面前的这个人是为孩子看病,是医院患者的家属,而现在这个人是自己的局长。成茹烟不敢造次,腼腆的笑了笑,算是认可了陈雨露的话。
  “说吧,成大夫找我什么事?”
  成茹烟看了看陈局长,犹豫了一会,鼓起勇气对陈雨露说,她的姑娘已经从市卫校毕业了,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现在工作又不好找。她想提前内退,让自己的姑娘接替她到医院工作。说着,成茹烟的眼眶已浸满晶莹泪花。
  陈雨露听了成茹烟的话,心情有些沉重,也很无奈。陈雨露沉默了一会,说:“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医院会失去一位人才的。你忍心离开医院吗?”
  成茹烟的头垂的更低了,她有些哽咽的说:“没有办法,俺和孩子她爸都是草民百姓,磕头求人都找不到庙门。这都是为了孩子啊,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回吧。我知道了。”陈雨露心里很难受。看着眼前的成茹烟,脑海里浮出了她给孩子看病打针的那一幕。成茹烟眼睛不好,能练出那么熟练精巧的打针技术,那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自己也是为人父母的,要不是为了孩子,她能舍得离开自己喜欢的工作!
  成茹烟茫然望着局长,想从局长嘴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是陈雨露一言不发,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成茹烟知道这是要撵她走了,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成茹烟不甘心的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局长办公室。
  局长办公室,是陈雨露与成茹烟的第二次见面。
  陈雨露没有让这个朴实的、在社会上没有一点门路的女人再到处求人。陈雨露利用手中的权利,安排办公室顺利的为成茹烟办理了内退手续,让医院接收了她的孩子。又让医院以返聘的方式安排成茹烟继续在医院上了班。
  陈雨露万没有想到,他与成茹烟的第三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地方。不过还好,成茹烟并没有发现他。否则,她一定会很尴尬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成茹烟怎么会沦落到捡拾废品的地步,她的生活中发生了什么变故呢?看着成茹烟满头凌乱的灰白发,佝偻的身躯,陈雨露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各方面都在变革的时代,人人都不容易啊。陈雨露望着成茹烟的背影,心中暗自感慨。
  回到家,陈雨露把晚上街头的一幕告诉了爱人关月。关月也唏嘘感慨起来。
  “人只要一退休,就成了社会的遗弃儿。你是局长,对退下来的老职工,不能让他们有失去组织的感觉。没娘管,没爹问的,只剩在家等死了。这不公平。”关月忿忿不平的抱怨着。
  陈雨露想,关月说的有道理。关月从企业退休两年了,也没有见过单位逢年过节到家里来过。退休人员已经成了社会的弱势群体,可是,谁能不走这一步呢。
  陈雨露对关月说:“我让办公室打听一下成茹烟现在的住址,你有时间到她家去串串门,家里如果生活困难,咱们给接济一下。”
  关月点点头,答应了。
  转眼到了夏末初秋。
  一个星期天,陈雨露和关月从天然气公司买完天然气往回走,恰巧路过成茹烟居住的小区。陈雨露临时起意,提出既然路过,不如打听一下成茹烟的住处,顺便去她家看一看。关月点头同意。
  这是一个老式的居民区,住宅楼大部分都是多层建筑。大门处一所不大的平顶房就是小区门房。
  陈雨露和关月向门房走去。
  门房处,围着一群人,嘁嘁喳喳的在议论着什么。
  他们走近观看,一群人正围着教育局的几个人。人群中他们看到了成茹烟,她的头发更加灰白,身体也显得更佝偻。为首的陈雨露认识,是教育局的一位郭姓副局长。郭副局长正在询问成茹烟:“你就是化名‘郝人’的成茹烟吧?”
  成茹烟脸挂羞涩:“是,是的。我是成茹烟。你们是一一”
  这时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拨开人群,从后面猛然挤到成茹烟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只见姑娘紧紧抱住成茹烟的双腿,泣不成声。嘴里不停的喊着“成妈妈,成妈妈。我给你磕头了,我给你磕头了。”
  成茹烟俯下身,流着泪拉起了小姑娘。
  郭副局长对着大伙说:“这位成大夫,化名‘郝人’一次捐出了五千元给‘希望工程’,帮助考上大学,家庭困难的学生。成大夫确实是好人。”说着,郭副局长把红红的荣誉证送到成茹烟的手中。他告诉成茹烟,教育局的领导为查到捐款人,费了好大的劲。最后,还是通过监控录像才查到了她。
  由于是在小区大门前,人越围越多,甚至堵住了来往出入车辆的路。但司机们出奇的冷静,围上来静静听着。同来的教育局的人告诉大家,他们了解了,这个成大夫家里也不宽裕,成大夫一个月才一千多元的退休费。
  “成大夫,我们了解你们家的情况,我代表困难学生谢谢你了。”
  面对这么多熟悉的,不熟悉的人,成茹烟何时经历过这种场面。她的脸更红了,结结巴巴的说:“俺是小百姓,百姓有困难,俺小百姓不帮谁帮。”
  看到面前的这一幕,陈雨露面露愧色,此刻,陈雨露已经找到了成茹烟捡拾废品的答案。在他的眼里,成茹烟佝偻弱小的身材,变得伟岸起来。应该让退休老人具有存在的价值感,在成茹烟的身上这种价值感得到了充分体现。
  陈雨露想,也许成茹烟捐款‘希望工程’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他与成茹烟也只见过几面,但陈雨露的心在激动的颤抖。这个普通女人身上,陈雨露读出了博大的爱,读出了真诚,读出了美好。他悄悄拉了一把关月,说道:“咱们走吧。”
  关月看到,她的男人陈雨露回过身时,正用手背抹着潮湿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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