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两张纸仔细看了半天后还是想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这事的严重性,还真吓出一身冷汗,但她不能表露出来,决不能自己露怯让别人看了好戏。她估计这五年前的事如果想不起来,二太太完全可以在下一步以侵吞公款的名义把她送上刑事法庭。但想想自己行得正走得直,没什么把柄可以让人家捏的。而且要贪这区区两万块钱根本不必做这种手脚,她有的是办法从公司里挖出钱来。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她相信一定有蛛丝马迹可以供她回忆的,当务之急是要把他们手中的原件钓出来以供回忆。她在问了约翰还记不记得该事,并得到否定后,把两片纸往桌上一丢,冷笑道:“现在科技昌明,要弄出这种发票复印件来是举手之劳。毛先生搬出这种东西来想说明什么,请直说。”
毛姓亲戚笑得有猫捉老鼠的感觉,正想说话,二太太已先他一步冷笑道;“好啊,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打量我们还在吓你。你们两个睁开狗眼看看这是什么,一群恶狗,老板相信你们把厂子交给你们,你们就这么昧他的钱。啊?”二太太平时还捏着嗓门装细巧的,可一动怒就立刻原形毕露了。
约翰被二太太气得脸色发紫,很有高血压发作的倾向。林唯平也被气的手脚发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指着鼻子痛骂,但苦于想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回嘴惹恼了老二,她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叫来把他们抓进去都不是没可能。这本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林唯平只得在二太太的骂骂咧咧中仔细翻看那张发票原件,强忍着情绪以不受叫骂声的干扰。等她辨识出有点模糊了的发票章是哪家单位时,忽然灵光闪过,合上票据,也不看他们,却长吁一口气对约翰说:“陈总,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们还是基建阶段,没有小金库资金可以动用,过年给各家单位派发礼券的钱写上购礼券就没法入帐,所以我们叫那家商店给我们开的是一百条被子。”
约翰一拍桌子,恍然地“喔”了一长声,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到底是你年轻记忆力好,这事我们当初为谨慎起见,还让各部门领券去送相关部门的人都签上名封在一个牛皮纸袋里的,二太太可以打开我办公室封条进去查。”
事已至此,查不查答案都只有一个,对二太太来说,这回费尽心机策反公司的嫡系人员闹内哄,大张旗鼓地亲自到中国做出那么一系列的动作,弄出了那么多声势,最终却无一丝收成,一时有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原计划是想借这件得来不易的自以为铁板钉钉的违法行为打消公司两头的气焰,以最终达到把两人清出公司的目的,而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已经破产。二太太和毛姓亲戚用家乡话低声密集商量起来。
林唯平看着他们的尴尬,心里一点都没胜利的喜悦,有的是被辱骂却不得还嘴的吃了闷亏的痛苦,因接下来还要跟他们接触,让他们顺她的思路满足她昨晚考虑了一整夜的计划,如果过分激化矛盾,双方都走向极端,对解决问题获得实际利益没一点助益。另一个心头之大痛是小陈居然会写出这么封匿名信。小陈中专毕业后即失业,是她一手把她招进来,罩着她培养到现在那么重要的出纳位置的。如果不是白纸黑字那笔迹清清楚楚地指明是小陈,她可以怀疑任何其他人都不会怀疑到小陈。而且该死的即使是到现在,林唯平还是不由自主地替小陈考虑她是在受了怎样的威胁利诱下叛变的,简直是无可救药的东郭先生。她收起桌上的匿名信原件和复印件,这些东西对二太太已经无用,她的重点现在不在这些纸片上面了,所以任由林唯平把之取走而不置可否。
象拎脏抹布似的拎着那几张纸进入财务部办公室,林唯平看到的所有眼神都非常复杂。其中有幸灾乐祸吗?林唯平肯定里面有,但她已无心追究了。连原来最相信的小陈都会做出背后捅刀的事情来,个把幸灾乐祸的表情已是非常客气的了。林唯平不禁哀叹自己原来做人是如此失败,看人的眼光是如此不准。
她面无表情地走到小陈旁边,看着小陈结婚后依然保持着红晕的可爱苹果脸眼下一脸苍白,一向胆小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林唯平顿时兴起胜之不武的感觉。她心里暗叹一口气把复印件扔给小陈,定定的看了她几秒钟,一句话也没说地就走出财务部。是,有什么好说的,要怪都怪自己带眼不识人好了。
回到会议室门前,见大门紧闭,约翰还在里面吧。他会在里面接下来扮演什么角色呢?林唯平忽然感觉,其实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她很不愿意去深想约翰会在里面干什么,因为他是那么的信任她,培养她,器重她,她对他心里怀着一份深厚的感激。换自己处在那种境况下,自己还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呢。好,那就不去想它,干脆到外面去透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