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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八章)(5)

时间:2016-05-0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村上春树 点击:
 
  “永泽,你认为不被我理解也可以的?”初美问。
 
  “你好像还没最后明白,人理解某人是水到渠成的事,并非某人希望对方理解所使然。”
 
  “那么说,我希望某人理解自己莫非错了不成?譬如希望你?”
 
  “不不,那并不是什么错。”永泽回答,“正人君子称之为爱,假如你想理解我的话。我的人生观和别人的相当不同。”
 
  “就是说不爱我?”
 
  “所以你要对我的人生观……”
 
  “人生观,人生观,管什么人生观不人生观!”初美发起火来。
 
  她的发火,前前后后我只见过这一次。
 
  永泽按一下桌旁电铃,侍者拿来传票,永泽取出信用卡送过去。
 
  “今天对不起,渡边。”他说,“我送送初美,你一个人回去吧。”
 
  “没关系的,我。美美吃了一顿。”我说。但对此两人都没再接话。
 
  侍者把信用卡拿来,永泽确认一下款额,用圆珠笔签了名。然后,我们离席出店,永泽走到路中准备叫一辆出租车,初美制止道:
 
  “谢谢。但今天再也不想和你呆在一起,你就不必送了。多谢招待。”
 
  “随便。”永泽说。
 
  “渡边君送我一段。”
 
  “随便。”永泽道,“不过渡边君也差不多,和我。亲切热情倒是不假,但就是不能打心眼里爱上某个人,而总是有个地方保持清醒,并且有一种饥渴感,如此而已--这我看得明白。”
 
  我叫住一辆出租车,让初美先上去。
 
  “反正送送就是。”我对永泽说。
 
  “对不起。”他道了声歉,但脑袋里却似乎已开始思考全然不同的事。
 
  “去哪里?回惠比寺?”我问初美,因为她的公寓在那里。
 
  初美摇摇头。
 
  “那么,找地方喝一杯?”
 
  “嗯。”她点头道。
 
  “涩谷。”我告诉司机。
 
  初美拱手闭目,倚在车座的角落里。随着车身的晃动,小小的金耳环不时闪闪烁烁。她那深蓝色的连衣裙,简直就像按照车座角落那片黑暗做成的一样。涂着淡淡颜色的形状娇美的嘴唇不时地陡然一动,仿佛一个人欲言又止。目睹她这副风度情态,我似乎明白了永泽所以选择她作为特别对象的缘由。比初美漂亮的女子不知会有多少,永泽不知会搞到手多少那样的女子。但初美这位女性身上却有一种强烈打动人心的力量,而那绝非足以撼倒对方的巨大力量。她所发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力,然而却能引起对方心灵的共振。车到涩谷之前,我一直注视着她,一直在思索她在我心中激起的这种感情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但直到最后也未能明了。
 
  当我恍然领悟到其为何物的时候,已是十二三年以后的事了。那时,我为采访一位画家来到新墨西哥州的圣菲城。傍晚,我走进附近一家意大利烧饼店,一边喝啤酒嚼意式烧饼,一边眺望美丽的夕阳。天地间的一切全都红通通一片。我的手、碟子、桌子,凡是目力所及的东西,无不被染成了红色,而且红得非常鲜艳,严然被特殊的果汁从上方直淋下来。就在这种气势夺人的暮色当中,我猛然想起了初美,并且这时才领悟她给我带来的心灵震颤究竟是什么东西--它类似一种少年时代的憧憬,一种从来不曾实现而且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憧憬。这种直欲燃烧般的天真烂漫的憧憬,我在很早以前就已遗忘在什么地方了,甚至在很长时间里我连它曾在我心中存在过都未曾记起。而初美所摇撼的恰恰就是我身上长眠未醒的“我自身的一部分”。当我恍然大悟时,一时悲枪之极,几欲涕零。她的确、的的确确是位特殊的女性,无论如何都应该有人向她伸出援助之手。
 
  然而,无论永泽还是我都未能使她幸免。当初美她--如同我的许多熟人那样--来到人生的某一阶梯的时候,就像突然想起似的自行中断了生命。她在永泽去德国两年后和一个男子结了婚,又过了两年便用剃刀割断了手腕动脉。
 
  向我告知她的死的自然是永泽。他从波恩给我写来信,信上说:“由于初美的死,某种东西消失了,这委实是令人不胜悲哀和难过的事,甚至对我来说。”我把这封信撕得粉碎,此后再未给他写过信。
 
  ※
 
  我们走进小酒吧,各自喝了几杯。我也罢初美也罢几乎都没开口。两人就像处于倦怠期的夫妻,默默对饮,嚼着花生米。这工夫,店里人多起来,我们便准备离开,出去稍事散步。初美说要自己付款,我说是我邀的,抢先付了。
 
  出到外边,晚间的空气有些彻骨生寒。初美披上一件灰色羊毛衫,仍旧一声不响地在我身旁走着。也没有什么目的地,我只是双手插进裤袋,在这夜晚的街头缓缓移动脚步。我不由想道:这简直同直子并行时一模一样。
 
  “渡边君,知道这一带可有打桌球的地方?”初美突如其来地说。
 
  “桌球?”我吃了一惊,“你会打桌球?”
 
  “嗯,还相当不错哩。你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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