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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格拉斯/China(10)

时间:2015-12-26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葛水平 点击:
  婆娘看着炕上的闺女,不知所措,她的汉子以往不这样,一旦搅了他的好事,给他使个脸儿,他总是抬手一个巴掌先掴过来。婆娘被他弄得脸红了,扭头看着别处说:“闺女大了,懂事儿了。” 
  马宝贵松了手。他是真想挨挨她,就因为闺女大了,他有好久没有挨过这个女人了。他停顿了一会儿,说:“你不要嫉恨我,我忙着,是因为明天日本人要进村,你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你一个人做不了什么事情,现在,你就叫醒闺女都往你哥哥家去。唉,你跟了我,我是你男人,你该信得过我,自从马村开始打仗到现如今,光听说日本鬼子要扰乱,到底还没有来过,你去告诉你哥,要他通知马村的婆娘和闺女们,都躲一躲,小心没大错。” 
  马宝贵的话弄得婆娘更是一头雾水,想不出日本人来搜村为了啥?男人的话是话,她得听。马宝贵坐到炕沿上拉了婆娘的手,“你把咱家的存粮小米都取出来,不要心眼小得和麦芒一样,我给倪月月送小米,人家添了两张口,我这个维持会长,要维持马村平安,你不帮衬她,她那汉们王广茂饿急了,就偷马村人地里的粮食,这年成、年景,人呐,防得了人,防不得心,他要暗地里下手,马村就乱了。村帮村,邻帮邻,王广茂是啥人,还不清楚?狗急了都跳墙,他急了啥不偷!咱帮衬一把,落个人情,秋粮下来,他得还。” 
  婆娘不说话,男人是一家之主,心里虽有许多不快,只要是马宝贵说下的话,怨归怨,恨归恨,一千一万个不痛快,自己男人的话是圣旨。她摸黑上楼,翻倒存着的小米,扛下来递给马宝贵,婆娘说:“别叫马村人笑话,你做的事,拴住牲口嘴,拴不住人嘴,你言是言非,叫人家笑话了,过日月,没脸。” 
  马宝贵提起粮食口袋,让婆娘快叫醒闺女出门。婆娘突然觉得,自家的汉们好久没要自己的身子了,既然他说想挨挨,黑了灯就让他挨挨自己吧,扭捏着,伸过手拉他裤腰带,马宝贵没明白似的,弯下腰,甩起小米布袋要走,婆娘在身后急喊一句:“下着雨,就那样当紧,五更等不得天明了?” 
  马宝贵说:“等不得天明,等天明,小鬼子就进村了。” 
  婆娘在他身后,小心小胆跺一下脚,马宝贵没扭头,婆娘紧着提一口气,想再喊一声,见炕上的闺女翻了身,想着天亮的事,她不敢消停,把那口气咽下来,压在了肚里。叫醒了闺女小青,拾掇好屋子,一路摸黑走过村街,马村静悄悄的,走着,心里有几分不平,过了村街,想着自己的汉们是真变心变性了,当着闺女的面不好发作,仔细辨认着脚下的路,雨水把路上的浮土湿透了,三寸金莲不把活,紧拉着闺女的手说了一句:“你爹的良心烂得和稀泥一般呢,大下雨天都不知道把你抱了送到舅舅家,做了维持,就谗人了,不害人家笑话!” 
   
  马宝贵背了粮食往王广茂窑洞走,他想趁黎明时分,赶快把道格拉斯弄到他家楼上,外国人听不懂话,要耽搁些时辰。他轻了手脚走近小西窑的窗户下,里面有呼噜声细微传出,马宝贵觉得,外国人和中国人打呼噜一样,转身到王广茂窑窗下,弹了弹窗框,让王广茂开门。王广茂支开门缝,见马宝贵肩上的口袋,返身点了灯,用力拉大了门让他进来。月月还在炕上躺着,虽在捂月子,两个娃要吃奶,身上扣门敞开着,破被搭在肩上,睡眼惺忪抬起半个身,看来人,不觉自己光着的**,两个奶穗穗像出壳的鸡娃子一样露了出来,灯苗的黄光儿射着两个奶穗穗,温暖又逼人,马宝贵想:这奶穗儿憋得像两只母鹅屁股一样,道格拉斯早饭有喝的了。炕背墙上的油灯把一窑洞黑推开了,马宝贵贴着窑背墙站下,喘着气说,要快,现在就把小西窑的人弄走。 
  没等王广茂抬脚走,月月说话了。“就住我的窑,上门是客,不能遇了事就把人家往外赶。怕小鬼子盘查,我把他藏在窑掌处的偏洞里,原先那里放粮食,现在空着,有几口空缸闲置在里面。他藏进去,等鬼子走了,再出来,一般人看不出那里有洞,内里有俩仨人空当,我把立柜搬过去挡住洞口就行,要是你俩有事情不在,我也能照顾他。救人救到底,落人情不落话把把,不能说半路,就要人家走了人。” 
  马宝贵看王广茂,王广茂胡乱摇了一下头,装没有听懂,摆出一副看天空的德行。马宝贵要王广茂表态。王广茂嘴像被糊上了,不说什么话。马宝贵说,“为啥好好就不说话了?” 
  王广茂说:“洞里有耗子窝,人家会寒碜咱,雨怕是要下大了,马维持的楼棚棚干燥。” 
  月月放下娃娃,从墙上取了油灯,让马宝贵跟了她往窑掌走。王广茂见自己扯风扯雨,说话不顶屁用,甩几下胳臂跟着,憋不住说:“费神费力,折腾一黑,临了住我这里,啥实惠也没有落下。” 
  月月弯腰钻进偏窑,举着灯四下里看,“外头人不摸底,还以为你本事有多大,看你待客那做派,枉长了脸上二两肉。” 
  王广茂话在腔子里长出来,人家的都是话,自己的话走人家耳朵前就结了老茧,“我是土疙瘩插屁股往里迷,我的话算个屁行不行!” 
   
  他们叫醒道格拉斯,收拾他的东西,让他往窑洞走,道格拉斯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是接他的人来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怀里抱着枪,一脸的疑问?马宝贵没办法解释,只是不停比划着要他走,要他跟了王广茂走。 
  出了门看看天,天色压抑,如他在异国的心情。 
  道格拉斯弯身走进窑洞,看到月月,觉得这女人像山林中的一个蘑菇。她的三寸小脚上是夸张的裹腿宽裤,脑袋像一只母鹅,脖上的立领,把整个脑袋托起来,一双眼睛不大,却很亮,道格拉斯想起她唱的歌,冲着她笑了一下。月月不觉得那是笑,那张脸出现在门口时,她都没敢抬眼看,只是觉得有一堵墙闪进一垛黑,她眼睛黑了半天。雨,挤来一股潮气,裹挟着的冷风从月月的脚、腿、屁股、腰缓缓升起,渐至于全身,炕背墙上的油灯晃动了一下,月月感到一对妈妈穗都受了惊吓,像蚂蚁咬着,有奶水要往外流,她到炉台前取过一只碗来,暗中揣进大夹袄,背转了身子挤奶。 
  王广茂说:“现就让他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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