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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家聚头(5)

时间:2015-11-1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金庸 点击:
  “丈夫当年这样说:‘贼婆娘,《九阴真经》只盗到了下半部,上半部经中扎根基、练内功的秘诀丝毫不知。经上武功属于道家,跟师父所教的完全不同。咱们再也练不下去了,你说怎么办?’我说:‘那有甚么法子?’他说:‘再去桃花岛。’我怎敢再去?我们两人本领再大十倍,也敌不过师父的两根指头。我那贼汉子也是怕得很的,可是眼看着经上各种奇妙的功夫不能练,死了也不能甘心。他决意去盗经,说道:‘要就咱夫妇天下无敌,要就你这贼婆娘做寡妇。’我可不做寡妇!要死也死在一起,我们两人甩出了性命再去。
  “我们打听到师父为了我们逃走而大发脾气,把众徒弟都挑断了脚筋赶走啦,岛上就只他夫妇二人和几个僮仆。我二人心惊胆战的上了桃花岛。就在那时候,师父的大对头正好找上门来。他二人说的就是《九阴真经》的事,争吵了一会就动上了手。这人是全真教的,说话傻里傻气的,可是武功可也真高,高到了我从来想不到的地步。但师父还是比他胜了一筹。这场比武只瞧得我们魂飞魄散。我悄悄说:‘贼汉子,咱们不成,快逃走罢!’可是他不肯。我们看着师父把那个对头擒住,要他立下毒誓,不得自行离岛逃走。
  “我想起师母待我的恩情,想在窗外瞧瞧她,哪知看到的只是一座灵堂,原来师母过世了。我心里很难过,师父师母向来待我很好,师母死了,师父一人寂寞孤零,我实在对不起他,那时候我忍不住哭了,忽然之间,看见灵堂旁边有个一岁大的小女孩儿,坐在椅子上向着我直笑,这女孩儿真像师母,定是她的女儿,难道她是难产死的吗?
  “我正在这样想,师父发觉了我们,从灵堂旁飞步出来。啊,我吓得手酸脚软,动弹不得。我听得那女孩儿笑着在叫:‘爸爸,抱!’她笑得像一朵花,张开了双手,扑向师父。这女孩儿救了我们的性命。师父怕她跌下来,伸手抱住了她。贼汉子拉着我飞奔,抢到了船里,海水溅进船舱,我的心还在突突的急跳,好像要从口里冲出来。
  “我那贼汉子看了师父这一场大战,从此死了心。他说:‘不但师父的本事咱们没学到一成,就是那个全真教的高手,咱俩又哪里及得上?’我说:
  ‘你懊悔了吗?若是跟着师父,总有一天能学到他的本事。’他说:‘你不懊悔,我也不懊悔。’于是他用自己想出来的法子练功,教我跟着也这么练。
  他说这法子一定不对,然而也能练成厉害武功。
  “我夫妇俩神功初成,横行江湖,得了‘黑风双煞’的浑名。那飞天神龙柯辟邪是贼汉子杀的,还是我杀的?可记不清楚了,反正谁杀的都是一样。
  有一天,我们在一座破庙里练‘摧心掌’,突然四面八方的给数十名好手围住了。领头的是师弟陆乘风。他恼恨为了我们而给师父打断双腿,大举约人,想擒我们去献给师父。这小子定是想重入师门。哼,要擒住‘黑风双煞’,可也没那么容易。我们杀了七八名敌人,突围逃走,可是我也受伤不轻。过不了几个月,忽然发觉全真教的道士也在暗中追踪我们。斗是斗他们不过的,我们结下的冤家实在大多,于是离开了中原,走得远远的,直到了蒙古的大草原。
  “我那贼汉子成天担心他那部真经给人盗去。他不许我看。我也不知他藏在甚么地方。‘好罢,贼汉子,我不看就是。’‘贼婆娘,我是为了你好,你看了一定要练,可是不会道家内功,一定练坏身体。’‘是啦!你还啰唆些甚么?’于是我们继续练‘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他说这两项是外门神功,不会年功也不要紧。
  “忽然间,那天夜里在荒山之上,江南七怪围住了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又是疼痛,又是麻痒,我运气抵御毒药,爬在地下,难受得几乎要晕了过去。我没死,可是眼睛瞎了,丈夫死了。那是报应,这柯瞎子,我们曾杀死了他的兄长,弄瞎了他的眼睛。”
  梅超风想到这件痛事,双手自然而然的一紧,牙齿咬得格格作响,郭靖左手腕骨如欲断折,暗暗叫苦:“这次一定活不成啦,不知她要用甚么狠毒法子来杀我?”便道:“喂,我是不想活啦,我求你一件事,请你答允罢。”
  梅超风冷然道:“你还有事求我?”郭靖道:“是。我身上有好些药,求你行行好,拿去交给城外安寓客栈里的王道长。”
  梅超风不答,只是冷冷的瞧着他。郭靖道:“你答应了吗?多谢你!”
  梅超风道:“多谢甚么?我一生从来不做好事。”
  她已记不起这一生中受过多少苦,也记不起杀过多少人,但荒山之夜的情景却记得清清楚楚。“眼前突然黑了,瞧不见半点星星的光。我那贼汉子说:‘我不成啦!真经的秘要是在胸……’这是他最后的话。忽然间大雨倾倒下来,江南七怪猛力向我进攻,我背上中了一掌。这人内劲好大,打得我痛到了骨头里。我抱起了贼汉子的尸体逃下山去,我看不见,可是他们没有追来,真奇怪。啊,雨下得这么大,四下里一定漆黑一团,他们看不见我。
  “我在雨里狂奔。贼汉子的身子起初还是热的,后来渐渐冷了下来,我的心也在跟着他一分一分的冷。我全身发抖,冷得很。“贼汉子,你真的死了吗?你这么厉害的武功,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吗?是谁杀了你的?”我拔出了他肚脐中的匕首,鲜血跟着喷出来。那有甚么奇怪?杀了人一定有血,我不知杀过多少人。‘算啦,我也该和贼汉子一起死啦!没人叫他贼汉子,他在阴间可有多冷清!’匕首尖头抵到了舌头底下,那是我的练门所在,忽然间,我摸到了匕首柄上有字,细细的摸,是‘杨康’两字。
  “嗯,杀死他的人叫做杨康。此仇怎能不报?不先杀了这杨康,我怎能死?于是我在贼汉子的胸口掏摸那部真经的秘要,但搜遍了全身,也没摸到一点东西。我非找到不可!我从他头发开始,不漏过一个地方,忽然之间,摸到他胸膛上的皮肉有点古怪。”
  她想到这里,喉头不禁发出几下干枯苦涩的笑声。她似乎又回到了荒漠之中,大雨淋得她全身早就湿透了,但她身子忽然火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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