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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忆父亲

时间:2015-05-14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建美 点击:
   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已做了母亲。
   家里差人来促我快去,说父亲就快不行了。父亲再和时间较量,我在和时间拖延。
  估计父亲已经离开人世了,我才慢腾腾来到父亲家。母亲说:“为啥不早来一会,你父亲想看你最后一眼,他不放心你,他坚持着,终于没见上你,他尽力了。”我冷若冰霜。我不想看到那生离死别的一幕,我更不愿看到他被病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痛苦。见了又怎样呢?我真的无能为力。心目中,父亲是天底下最慈祥的老人,他不会死,因为,他只有五十岁,他活着还未享过一天福,如果人活着是这样的不容易,那我宁愿他离去,对他,那是一中解脱。
   不愿见父亲最后一面,不是心中没有父亲,我爱父亲,不少于父亲爱我。
   家人走近看父亲最后一面,我没有靠前,远远的站着,看父亲高大的个子修长了很多,尖脑袋上,用青布裹了一顶帽子,被痛苦吞噬了的脸上,皱褶全舒展开了。他解脱了。
   父亲被抬上火化车的时候,我没有像家人一样嚎啕大哭,我在想:大火烧的时候,父亲会疼吗?如果奇迹出现了,谁能救他?我吗?我不曾经帮过他倒忙吗?那是我年轻时惹的祸:一天中午放学回家,见门旁有辆自行车,正纳闷是谁来了呢,屋里传来母亲的骂人声,我三步两步奔进屋,一驼背男人站在屋里,他没有吱声。是母亲在骂父亲,我的忠厚老实的父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愣愣的,呆呆的,一言不发。
  我听明白了,原来是我年轻有为,血气方刚,听了收音机里致富的故事,心血来潮,鼓动父亲为我赊了六十只小鹅养着,本幻想着养大赚了钱,买双高跟鞋,再买辆小飞自行车,剩了钱,全部给父亲买酒喝。我按收音机里说的,在鹅圈里安了大灯泡,夜间光照着,那样小鹅长得快。谁知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小鹅长到斤多重了,暑假里,烈日炎炎,我白天用框挑着小鹅在田野里放养,晚上放在饿圈里烤火,人都热的扇着扇子,小鹅怎能受的了。眼看着小鹅一连串的死去,我依然听了收音机,又饮白糖水,又饮茶叶水,无济于事。眼睁睁看着我不畏酷暑,挥汗如雨,挑进挑出的渐渐长大的小鹅接连死去,我心如刀绞,手捧死饿,跪求苍天,痛哭流涕。
  眼看着六十只小鹅,只剩下一只。我仍怀有希望,我想它会是只母的,等它长大后下了蛋,蛋生鹅,鹅生蛋,延续下去,什么问题就都不成问题。
  我给这只大命的鹅取名“宝鹅”,它承载着我全部的希望。
  原来这位驼背仁兄是来收鹅苗钱的。我的希望,他不能等。
  我找了各种理由说他的鹅苗有问题,他一句话不说,站在那里,木桩似的坚决。我看父亲被母亲骂的厉害,万般无奈,心生一计,这个该死的男人怎么才能离开我家呢?我偷偷溜进里屋,在母亲的针线框里拿了根大洋针跑了出去,把停在门旁的自行车狠狠地扎了好几个窟窿。我自作聪明的跑进屋说:“快出去看看,你的大皮跑气了。”心窃喜,看你还走不走。
  那人出去不一会,搬着车子进来了。他家很远,没法走了。父亲一看,傻眼了,他硬着头皮走到床边,掀开芦席,从里面取了钱,递给要帐的人。母亲仍小声嘟囔着,半推半就的应允了。因为这件刻骨铭心的事,直到今天,我再没养过一只鸡。
  母亲哭着打断了我的思绪:“你把父亲的葬礼办的隆重些,这是你最后一次尽孝了。”我没有同意。父亲生前那样的节俭,隆重的葬礼能让我的父亲复活吗?
  按照风俗,葬礼上父亲一张遗像挂在正前方:光头、长脸、眼睛一大一小,嘴角像在颤抖。黑白色,镶金框。这张照片现在就放在母亲面北的窗台上。这是母亲的寄托,也是我的念想。每进母亲家门,我先看到父亲站在井边弯腰提着水,回头向我微笑着。进屋,相框里的父亲慈爱的注视着我,虽然不笑,但也看不出痛苦。
  我进厨房洗菜,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父女情缘,只有今生,没有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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