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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铃:一


更新日期:2015-05-03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康权的爷爷是清朝末年,随了逃荒之人从口里的府谷,流浪来到了西远,落脚生根,先佃后农,生儿育女,同时接下一片姻亲。老辈人们一个个落土之后,儿女们便分出了各自的枝蔓,条分缕析起来,亲戚六人还是非常之多。康权的父亲从小上过几年学,先在当地的农村完小里任教,文化革命一家人融入城市市民的队伍里,并光荣的成为西远市的老市民,成为了无论是言语发音,还是饮食习俗都名副其实的西远本地人。
康权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的几个铁哥们游昆、孟达等也几乎没什么例外。按照当地的习俗,城里人们过春节除了放假吃好的,便是喝酒玩乐,打麻将,耍赌,拜年,串亲戚。其中,用个成语来形容喝酒成“疯”一点都不为过。
从正月初一起,康权和陶玉领了女儿囡囡,一起回了外父家一趟,和大兄哥小舅子喝了个不亦乐呼,同时就算完成了习俗中的拜年议式。到了正月初二,陶玉领了女儿就留在娘家没回家,康权在自己家里,一个人懒睡到上午十点多钟,才起来跑到父母处绕了一趟,发现老父老母孤坐着看电视,心里不觉有点不是滋味。
康权问父亲说:“爸,咱们昨天家里都有谁来拜过年?”父亲摇了摇头说:“没人,要来大概看今天吧。”康权又问:“康梅他们没回来?”父亲说:“打电话了,说明天回来。她们家今年事多。”康权没吱声,到厨房一通忙乱,又把屋里屋外整理了一通,回来说:“爸,妈,我给你们把要招待的吃食和烟酒准备好了,就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来了人你们招呼着就行。我得去给我姑夫拜个年,完了就回来,中午咱们吃饺子吧。”老父亲嗯了一声,只说:“要去,你把年前二栓子来看我们时,拿得那些东西里,挑几样合适的带上当个礼物,不要再乱买东西了。”康权说:“不用了,我自己会安排的。”父亲执意说:“能省就省吧,反正这些东西都是个面子上的用途。真吃喝起来,我们也不习惯。”
父亲和儿子两个人各执己见,母亲在一边低下脑袋,歪着头用一种诡秘的眼神偷偷地瞅着儿子。康权突然问:“妈,过年你有甚想法?”母亲嘴唇一抿说:“去你们的,不要管我。过年我死不了的。”话说得有点恨恨的意谓,也不好听,康权没有理会。他太了解自己的娘,知道老人有时的话,完全是一种脱口而出。父亲打岔说:“去了你姑夫家,人家要留你吃饭,你就吃去,不要操心家里了。”母亲却插话反对说:“不要吃,吃了妈就饿死了。”康权琢磨不通母亲话里的意思,只是笑了笑说:“我知道。”
康权终没有拿父亲提说的礼物,而是到市中心的一家还在营业的大超市里,买了点经济实惠,日常能用得着的礼物,驮在自行车后,一路七拐八绕往姑夫家来。
姑夫虽不是什么大官,但也是当地有名气的人物,属于荣光的领导阶层,所以每年的正月天里,到家里拜年的人都很多。今年,姑夫家除了国外的大表哥没回来,表弟和表妹都拉家带口回来了,加上不时有上门拜年的老师,使诺大的一个屋子你来我往都显得有点拥挤。
康权是自家的人,被姑姑安排着到里屋坐,由表妹夫作陪,两人惯惯熟熟聊了一会,还喝了几盅子茅台酒。等送走了拜年客,他才被叫到客厅里,坐下和姑姑姑夫啦了一会话。
姑姑穿着一身绸缎式的便服,问说:“权儿,你大姐一家过年没回来?”康权说:“没回来,在那边过去了。”姑姑埋怨了几句,突然说:“你怎么没把陶玉和囡囡也领过来。”康权撒了个谎,说:“她们都在家里,还要帮着做饭招呼人呢。”姑姑夸奖说:“权儿找了个好媳妇,人模样俊不说了,还挺孝敬老人的。”康权模棱两可回应说:“姑,你就不要夸她了,好不好我们这都快二十年了。”姑姑感叹说:“是啊,原来你们都是毛娃娃,一晃,都快二十年了。真快呀,怪道我们老呢。”
自家人啦话,有时说道着就走了题,不知怎么,表妹问起说:“权哥,你那娃今年高考了吧?”康权说:“咋不是,这就剩几个月时间了。”表弟说:“听我妈说学习挺好的,完了准备报考哪所学校?”康权说:“这我们还没想过呢。就怕分数上了不线呢。”姑夫一直坐在皮沙发里,慢慢悠悠地磕着瓜籽,这时接话说:“上一次我去四中有点事,问起囡囡,人家班主任老师说学习好着呢。”康权高兴地说:“要真是这样就好了。那个班主任老师,挺傲气的一个人,我们有时想问一下,人家都爱理不理的。”说完,又自嘲说:“其实,娃娃学习上的事,都是陶玉一天操心着呢。我很少去问。”这是一句大实话,姑夫听了笑笑说:“这最后的冲刺阶段,你们两口子可要好好的给娃娃鼓励着点。要知道,教育孩子,鼓励比指责强一百倍。”康权苦恹恹地说:“鼓励着呢,现在我们全家都把囡囡当神一样在头上顶着。陶玉更是连个问话都不敢说。”姑姑说:“独生子女都一样。”
又有人上门来拜年,是表弟的几个同学,姑夫站起来应酬,把茅台酒一人一杯要求喝掉了。康权见状本想走,脑子里却萌生出一个要问的事,便假模假样和表妹探讨娃娃高考的事。不一会儿,这几个拜年客裹协了表弟,在一片客气声中走了。表妹夫也接了一个手机,躲到卧室里去说话。表妹动手收拾刚刚造成的零乱。康权要帮手,被姑夫叫到了一边。
姑夫说:“这年过得乱哄哄的,想啦个话都不成。”康权恭维说:“姑夫姑姑的人缘好,影响大。不像我们家除了自己的一些亲戚,外人很少上门的。”姑夫直言不讳说:“人缘不过是一张纸,好多的人都是冲着我这个校长帽子来的。”这是个不喧自明的道理,康权钦佩姑夫的清醒与冷静,却不好说什么。姑夫说:“再过几个月,我可能就退到二线了。唉!累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康权诧异地说:“姑夫年龄又不到线,把学校又搞得那么好。为啥要提前呢?”姑夫带点牢骚说:“我们这些老的不退,新的上不来呀!”康权说:“姑夫可是积累了一辈子的工作经验,新的他们能比吗!”姑夫说:“人家现在不说经验,说创新呢。”
康权想问的话是关于康炳做生意的事,这时就不好说什么了。他又坐了一会,和姑姑说了点家里的事,便告辞出门。在回家的路上,康权碰到了单位中的几个女人,嚷嚷中知道她们是去给自己单位的领导拜年,还问他一起去吗?康权找了一个借口,径直回到了父母处。康炳和吕娥也回来了,正跟父母一起包饺子,康权加入进去,擀饺皮的手法娴熟有余,不一会儿就满足供应的堆起来了。
饭后,吕娥问嫂子陶玉为啥不回家来?康权说:“她妈那边今年刚过了寿,最近身体又不太好,家里的事多,她哥和嫂子都要出门,留在那边给招呼两天。”吕娥半天不语,临了说:“明天,我也想回我妈家住几天。”康权没多想,说:“过年是个空闲,能回去住几天挺好的事吗!”吕娥说:“康炳他也得跟我回去。还有丑旦。”康权这才觉出什么,冷淡地说:“你们都回去吧,爸妈这有我呢。”康炳不情愿地说:“我还没去姑父家呢。”康权说:“算了,我去过就行了。”康炳说:“哪那能行,我还想跟姑夫说些事呢。”康权说:“啥也不要说了。”就说了姑夫可能退居二线的事,要康炳思想上有个准备。
到了大年初三,康炳一家果然没再回家来,康梅一家正好回来补缺。康权从上午十点开始,就和几个哥们约在了街头,见了面后开始按部就班地拜年。他们先来到了老人年岁最长的倪鹏父母处,自然是问好,祝吉祥长寿,说了一通好听的话。倪鹏款待大家,每人名下喝了近二两好酒。然后便往韩伟守寡的母亲处,再到康权的父母家里。康权自然又是烧酒款待,哥几个有点飘摇的醉意上,又多加了几分热量。
老母亲近一段时间一直很沉闷,这一天见了儿了的几个从小耍到大的朋友,可能是记忆的功能,表现出了难得一见的乐呵,不仅叫出了孟达的绰号二饼子,还说了一段关于几个哥们幼小时候的趣事。
从康权父母处出来,孟达纳罕地说:“咱们小时候的事,我现在记起来的实在太少了。难得姨姨还能提醒咱们。就说那件事,当年我好象是为了找康权要一本小人书,才去的他们家。”游昆说:“咱们小时候要说发灰,还数孟达。他领着咱们去偷过两回书,让人家抓住,天黑了都不让回家,直到姜常尿了裤子。”姜常一听,说:“那一回可不是我一个人尿的,你们也尿了。”康权说:“你们谁家里还存着咱们那些小人书啊?”韩伟说:“我收留着几本。但《三国演义》那一套是新买的。”孟达说:“啊呀,那你好好的保存着,现在可值钱了。听说建国初出的那套《三国》连环画,完整的一套都卖到几万块钱了。”游昆说:“今天知道了,哪天要是真值了钱,韩伟你可不能独吞,那可属于咱们大家的啊。”康权悠悠地说:“不知啥原因了,过去看什么都有意思。有一回咱们几个人跟了个疯子,能从城这头跟到那头……。”
哥几个带着几份酒意,说着话,一路上摇摇晃晃来到了游昆父母家。游家拜年的人更多,门外小车停了七、八辆。游昆领了几个人到大屋里走了一下,向游昆的父母拜了年,问了好后,被礼让到边上的一间小客厅里,围一张准备好的长方桌子前,由游昆来招呼着。
大家先喝了一盅国产茅台,游昆说:“这可是一瓶一万多块,一人只能一杯,要是不喝,过了这个村就没这店了。”跟着又让大家尝了一道薰鹿肉,众口一辞说:“好吃,好吃。”游昆满意的点着头说:“还有好吃的呢,不过得每人先喝两杯外国酒才能吃下一道菜。”康权看时,猜那扁平的很有造型的酒瓶里,装的定然就是人们所说的人头马XO。游昆给每人倒了一杯说:“这可是老爷子的一位外国朋友,专们从国外给带回来的真货。我不喜欢喝,不过你们今天每人都得喝一杯才行。”哥几个有点庄重地举杯尝了尝,姜常脱口而出说:“这酒我过去喝过,不过不是这个味道。这个不好喝,像马尿。”游昆骂说:“一看你就是个土狗转的。真把马尿给你上来,怕你就喝出了酒味道了。”孟达举杯半呷,吧咂了嘴巴说:“外国人身上的呛人味道肯定就是喝这酒的原因。”倪鹏不想刺激游昆的美意,赞誉说:“这酒我在老家的叔伯哥家里喝过,就这味,喝时难闻,咽进肚里的感觉还是很不错。大家喝了吧。”这一回游昆引导大家下酒的菜是一种味道怪怪的卤肉,谁也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游昆得意地说:“这可是产自澳大利亚的考拉肉。”
哥几个一听,各人的喉咙上便有了不同的反应。姜常和孟达听了介绍,来了胃口,各自用筷子又夹了一块,有滋有味的嚼着吃,还互相看着。康权是了解考拉的,知道那东西平常挂在树上,身上的味道臭不可闻,嗓了眼上不觉一潮,吃进的东西差点涌上来。倪鹏和韩伟皱了皱眉头,互相对视了一下谁也没说话。
哥几个拉了游昆要离开,游昆的母亲说:“家里这两天人多,你不要出去了,留下来帮着招呼一下。你爸上岁数了,他又事多。”游昆酒喝的兴奋了,嚷嚷说:“不行,我们几个人去年就约好了,今天要去姜常家蹲点。”又说:“再说家里有我能干的弟弟,还有其他人手,我留下来没意思,还添乱。”母亲就骂说:“不长进的东西,游手好闲,名意上是家里的老大,却什么事都不管,什么心都不操。”游昆嘻皮笑脸说:“妈,谁让你嫁了我爸是姓游呢。”母亲哭笑不得,游昆说:“我原就不想当老大,是你们硬把我先生下来当老大,好了,从今天开始老大的名份我让弟弟了。”母亲顺手拍了儿子一把,骂说:“你个半脑子货,快不要气我了,赶紧出去死去吧。”游昆这才认真地说:“妈,你不要生气,明天我回家里值班还不行吗?”母亲无奈地把手一摆,叹息说:“这个家靠不上你的。”
重新走在街道上,哥几个有点吊二朗当,游昆问:“姜常,你家今年准备啥好酒?”姜常说:“我们穷人家能有啥,二锅头管饱喝。”韩伟信以为真,失望地说:“不是吧。大过年的你想把我们喝死啊!”倪鹏说:“现在人们的日子就是过好了。当年咱们哥几个,不要说二锅头了,散酒都买不起呢。”康权也说:“是啊,当年一瓶海蚌罐头下酒,就能让咱们几个人喝醉了。”游昆说:“二锅头好,起码还有点度数,不像那些好酒,他妈的喝不醉人。”姜常酣笑着说:“好,听了你们的话,咱们今天就说好了,到我们家只能喝二锅头,而且谁都不能例外。”孟达说:“这一路喝下来,大家都快醉了,去你们家就好好吃点年饭吧。”游昆嚷说:“饭是饭,酒是酒,一样不能少。”
哥几个到姜常的父母处拜了年,喝了几杯老人赐的福酒。孟达看着地方涌挤,坐了没三分钟,就提出到离此不远的姜常家去。康权和韩伟先行下了楼,很快哥几个陆续来到小区院子里,望眼着许多户家窗台上挂着红灯笼,听着不知那家窗户里传出来的猜拳声。
姜常最后一个下楼来,孟达戏他说:“咋,怕弟兄们去你们家,迟迟不敢下来?”姜常嘿嘿地笑着说:“确实是怕,要不,咱们就此散了吧。”游昆说:“便宜坏你呢,就是尿也得去你们家尿一道才行。”姜常听出了邪意,笑着骂说:“屁大个东西,小心我们把你求给割了。”游昆“嗨、嗨”着说:“你小子想哪了,我是真的尿急了。”康权知他所说是真,催着大家动身。
拐过一条小胡同,倪鹏有点顾忌地说:“姜常,今天去了,我们侄儿子不会再翻桌子吧?”姜常张了张嘴,半天才说:“上一回那是让我给惹翻了,这一回打死他都不敢的。”韩伟又提出一个问题,说:“这半年多过来了,乔兰不会再让我们当你们感情的胶水吧?”姜常有点生气了,说:“你两个人真败兴,要是这么个,那咱们还不如就此散了算了。”孟达打圆场说:“姜常原也不想让大家去家里,你们开玩笑要注意了,不要成了人家的借口。”姜常又酒酣酣的笑了。
到了姜常家,乔兰早已经准备好了吃喝摊子。大家喝多了酒,一个个大大咧咧不苟言笑,说出的话有深有浅,又谁都不在意。姜常家那个横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被姜常新买回家来,并上了网的电脑给栓住了。女儿乖巧地帮着母亲干活,很少言语。而且等大家坐定后,她便躲到了自己的小天地里,不知干啥去了。没了对小一辈的避讳,哥几个更加放肆,和乔兰胡言乱语的开着玩笑。姜常便当起了东家,又是提酒,又是发表感言,把大家伙的懒散劲很快扭转到了酒桌上。
说起大年初三蹲点喝酒的安排,还是前几年定下的,为的是大家到各家老人处拜年后,有个最后落脚红火的地方。这个地方便轮流而为,倪鹏,康权和韩伟家都轮过了,孟达单身一人,老人都已过世,不被计划在内,游昆年龄最小排到了最后,姜常就成了今年的据点所在。
那一天大家从天刚过晌,一直喝到了黄昏来临,一个个不想散去,又转移到了孤家寡人的孟达住处,玩起了带点赌头的扑克牌。倪鹏和韩伟犯困要睡,一个刚打起呼噜,另一个还睁着眼的时候,就被姜常给揉醒,反复几次,他们只好作罢了睡觉的念头,加入到了六人两组的玩乐中。结果康权成了最后的赢家,只是五百多块钱的赢头,他全交给了孟达,充到了那个活动基金里了。
很晚的时候,陶玉打来电话,讽刺中加着关切地说:“这两天自由够了吧!小心着身体吧,自己不是年轻人了。”不等回答,她转而问说:“现在在哪呢?”康权说:“我们在孟达家里,坐下瞎谝呢。你回家了?”陶玉说:“我哪能回去,妈的腰痛毛病这两天反而厉害了,你也不说过来看看,没良心货。”康权说:“明天吧。”陶玉说:“你现在赶紧往家里走,囡囡让我说了两句,人家赌气回家去了。我给家里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急死我了。”康权表态说:“没事的,我马上回去。”陶玉抱怨说:“你们家一老一少,让我操不够的心。”康权说:“那能怨谁。你操心的累,我们被操心的更累。”
等康权一挂电话,游昆的玩笑就跟上来了,说:“是不是我们那美丽嫂子奈不住空被窝的寂寞,催着要你回去红火呢?”康权回骂了一句,说:“哥几个,散了吧,这都快半夜了。”孟达说:“不行,一个女人的电话还不行,除非再有女人给打来电话,你们才能走。”这成了个悬念。
康权担心着女儿,想了想住家里打电话,女儿却接起来了,一追问,说是回去有一会了,只是不想接她妈的电话。康权的心里踏实了,嘱咐了几句,又给老婆回了个电话,心这才重新安定下来。
等一个新的女人的电话,成了哥几个仍然不想散去的借口。好在没过多久,倪鹏的老婆用电话寻踪而来。孟达又说不行,还得有一个女人来催才行。话音刚落,游昆的电话响了,是他老婆破天荒打过来的,声音很响地问他在哪死着呢?游昆往起一站,一边乐呵呵地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边号召大家散了吧。
一出孟达家的院子,倪鹏和姜常北行,康权和游昆、韩伟家都住在东边,三个人边走边聊,很快也散了开来,各自都认为喝得不多而放心的分道而去。
当康权一个人行走在空寂的大街上时,两边的建筑和树木就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好象黑暗赋予了它们特别的生命,用巨大而又阴冷的表情审视着小如虫蚁的自己,同时如兽一般弓悚着身子伺机而动。一阵冷风吹过,几张废报纸临空而舞,如欢跳的硕鼠张牙舞爪。路灯的光色也被寒冷虑去了黄色,而变得寡白清淡,像贼的目光飘忽不定。有的士忽地出现,灯光在颠簸中倏地拐了方向,消失在一处十字街头。
康权打了个寒噤,在一处路灯光下站住了,把身上的大衣往紧裹了裹,用一种迷离的有几分顽劣的目光,看着路边上参差不齐的建筑群,似乎在等待着它们如猫扑鼠一般来袭。等了半天,一切毫无动静,也不再感到有什么可恐惧。夜到深处不过是更趋冷寂罢了。只是他站在路灯柱下,举不动脚步,脑子里迷茫着一个有点吸引人的执着念头。
康权先想到妻子不在家,女儿也已经不用操心了,自己回家只有睡觉,再没有要做得事情。他有点不想回家去,那去哪呢?问题生成的瞬间,他想起自己的老同学,那个叫明玥的女人。这个女人自从接受了自己的那份礼物之后,一直没有来过电话,包括过这个年的前后,她也没有丝毫的信息。难道说自己的行为惹她生气了?还是说自己把一件很一般的事情,赋予了太多的想象和愿望?酒劲麻醉的头脑反应缓慢,灯下的伫立和嗖嗖的寒风形成一种无形的力,推着他要去见她,哪怕只是见一面,啥都不说都行。
走到了明玥所居的楼房下,用了多长时间,绕了多少弯路,康权都不记得了。看着楼房阳台上谁家虚亮的过年的灯笼,和更多黑黢黢的窗口,他找不到哪一户是明玥的家了。康权想喊,嗓子里憋着一种困难,直到慢慢的明白了自己深夜来扰的错误,才诅丧地离开。
走进一条死胡同,退出来上了一条马路,康权有点迷路了,开始辩不清自己从小长大的这座城市的方向,本想着往东而去,却拐到向北的马路上,结果差点走出了城市。他的理性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怎么也翻不过来,就迷失在了这座住满了人类和亲人,但心灵却无家可归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