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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三


更新日期:2015-05-02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半个月后,陈四海又一次光临西远市,自带着一个朋友,又钦点了当地的几个朋友,由私企老板做东,在饭店里早早入了坐。康权的身份较上一次拨高了一截,混成了陈四海的朋友一级,并属于钦点的范围内的人。
由于单位中的事脱不开身,康权迟去了半个多小时,到了后歉意入坐,就发现酒桌上又多了几位新面孔。在陈四海和私企老板一一介绍过后,康权大概地知道了每个人的身份名称,不外是各种行当中的一些职位零乱的角色,有两位康权也是见过的,只是不常来往罢了。他就对其中的一位名叫赵东,生得大脑壳如悬崖,大脸面如丘陵,大嘴巴像鲶鱼,大耳朵如菩萨,大骨架如老树干一样的中年男子产生了好奇,不经意间就多关注了几眼。对方也对康权投来很潇洒、也很大气的点头致意,还递过来纸烟相让。
康权谢了,说:“我从不抽烟的。”赵东盛赞这倒是个好毛病,说:“我的烟龄只比年龄小几岁。”在坐人中就有人认真地问:“哪你几岁上就开始抽烟了?”赵东把烟撒了一圈后,自叼了一根噙在嘴里,故做回想了一下说:“有记忆的大概是四岁吧,经考证可能三岁就开始了。”康权也兴趣地问:“呃,这种事如何考证呢?”赵东故弄玄虚,哂笑着说:“考证当然有出处了,在书里和文献中你当然查不到了。”陈四海一语破迷说:“赵东的母亲那可是大家庭出身,没结婚前就吸烟,生下他的时候也是烟气不断,常常要赏儿子几口,他的烟龄从那时开始,你们算算就知道了。”众人闻听,一片哗笑。
经此一乐,康权看出来了,这位像貌堂堂,真有点主席风韵的大块头赵东,真是一位幽默大师,酒桌气氛经他这么一调侃,自然就开局良好了。
不过,这是一桌无主题的饭局,私企老板认识和引荐了几位入席者的大名之后,不知是借故,还是确有忙事,陪着喝过三巡酒就告辞走了。留下的七位,颇颇举杯,徐徐喝酒,不一会儿就热烙起来。
康权看着赵东下颏上如筷头大小的肉痣,开玩笑说:“古月伴演毛泽东,各处都像,就没这么个痣。你的块头和额头都不比主席差,气势上也有过之无不及,还有这么个福痣。你没试过报名当个演员,保险是个领袖人物的好替身。”
赵东摸了一把自己下颏上的痣说:“主席他老人家长了这么个东西,老年人们说那是福。我长了这么个东西,算命的说我也有口福。结果呢,文化革命的时候没差点把他爷饿死。我们那里有个抢人犯,也长着这么一个痣,一次做案后本来也没什么事了,偏就因为这里长了这么个痣,结果被人给特别的记住了,自然就倒霉了。所以这种好东西,那要看谁长了。”
众人又一次轰然而笑,赵东就提议了一杯酒,说:“人生什么福都是虚的,只有口福是真的。好口福要有好心情,认识大家就是我的好心情,吃这么一桌丰盛的晚餐就是好口福。咱们今天都是双福临门啊。来,大大的喝一口吧,不要辜负了四海和孙经理的盛情和美意。”
大家举杯,赵东带头,一两多的白酒,毫不含糊地倒进了他的阔嘴里。这样的海量,让康权自愧不如,他只是小饮了一口就放下了。赵东批评他不够意思,陈四海也来要求,康权没办法,只能大大的饮了一口,顿时觉得酒气上行,双目微醺了。
康权借赵东上茅厕的空隙,问陈四海:“你的这位朋友真是个人物,只不知他是搞什么工作的?”陈四海略带惋惜介绍说:“他呀,当年可是在一家国企里当老总,下海后是咱们这地方出了名的毛贩子,上千万的大生意都做过。这家伙,当年呼风唤雨,一掷千金,走在哪都朋友如云,前呼后拥。后来绒毛的国际行情不对,老小子一不小心又上当受骗,把几千万赔了个净光不说,还欠了银行一笔钱,家产被抵了,老婆离婚了,一双儿女跟了他生活。没办法,他先在咱们这的农村父母跟前务了两年农,后来我也又不知道他用什么办法,在黄河边上拿了上千亩的土地,现在正搞葡萄种植,只是收入上成问题,经济依然很困难。唉,英雄落难,凤凰变鸡,不能与昔日同日而语了。”
康权觉得陈四海说的有点夸张,心想这个人表面看起来,确实气魄很大,像个曾经老走江湖的人,特别是那开阔的天庭,稀疏的头发,还有那双带着威严和不屑的眼睛,总给人一种居高临下,藐视一切的神情,仅这一点,一般的人别说自带,就是努力表现也装不出来的。
陈四海接着又说了关于赵东的另一面:“你们不要看他说话满天满地,其实是个很有学问的人,家里的藏书恐怕你们这地方的图书馆,也未必能及。而且他正在计划写一本书,这一点我觉得他是瞎胡闹呢。写作那是清贫之为,也是天才的营生,不是说谁想玩就能玩了的。他一天烧酒喝得昏天黑地,难道要写一本醉书出来不成。”
赵东回来了,往座上一坐,大嗓门批驳说:“四海,你又跟朋友们胡谝我的啥事呢?让我也听听不行吗?”陈四海说:“我在夸你呢,你尿尿时耳朵烧过没?”赵东说:“耳朵倒是没烧,就是求抖了几抖。”他人喝多了酒,言语虽然不雅,不过在坐的都是男性,人们也都没有在意,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前面的分析,康权再一次专心地欣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赵东。他曾读过几本面相之书,也常用生活中的人的命运,对应他们的长相进行过总结。这一看,康权发现了赵东身上另一个让人不敢小看的机器零件,那便是他的那张阔大像鲇鱼一样的嘴,不言语时紧抿,口角下垂,与法令形成了上下八字,就跟京剧中霸王的脸谱一样;言语时上下唇开合却不露齿,妙巧吐呐的形态很有一种力度。还有他长得一副象鼻,准头肥而厚,鼻梁挺直宽阔,相书中对这样的鼻子可是美誉连篇。
康权还有一个毛病,就是爱问问题,他从赵东好书这一点上,联想到了铁哥们韩伟,忍不住问赵东说:“刚才四海说你的藏书,比一家市级图书馆还多,那你现在都放在什么地方,城里有那么大的家吗?”赵东把肚子一腆,手一摆说:“笑话了,不过是一种穷酸的爱好。这些年,什么东西都长价,就是买下的书跌价。我儿上学学费没着落的时候,我差点三万块钱当废纸给卖了。收废纸的赶了驴车过来,都往车上搬了,让我儿硬给吓唬走了。我现在就是个种地汉,住在黄河边的土窝里,书没个存放的地方,就在一个朋友的仓库里打包放着呢。每年到了春五月,还得麻烦地拿出来晒,要不生了书虫不说,有些受了潮,尽变质污损了。”
陈四海说:“卖你也不能当废纸卖,都是些高水准的书,可惜没个识货人,关键是你小子这两年混倒塌了,要是成了名人,那你的书可就有价钱了,盖上个印鉴,题上几句话,画上几个道道,就成了文物了。”说到这,他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说:“咱们在坐的各位中,有谁认识学校的领导,给帮忙联系一下。他的那些书我见过,装备一两个图书馆,不成问题。价钱上咱们半赠半卖,咋也比卖废纸值钱吧。”赵东听了,先是“哎、哎”地张嘴,后来才说:“你不要给我瞎打主意了,但有三分奈何,我还是留着自己享用。不说看了,他狗的没床的时候,铺在身底下,也是个用途吧。再说,将来等儿子出息了,送给他也是一笔精神财富。”说完了,又自嘲说:“当然了,这要看自己的儿子,是不是那块料了。”
康权酒喝得有点晕晕糊糊,思路被赵东那个五月晒书的说法给漂了一下,想象着一院子书在阳光下,被清风吹得此起彼伏,哗哗而响的情形,该是多么的诗情画意啊。脑子里就就奔出来一句古诗,说什么‘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原是作者春日晒书时的即兴之句,最后竟成了一桩掉脑袋的文字狱的罪证。
大概是康权的沉思,引起了赵东的注意,他宣宾夺主,自为东家说:“康老弟,我听四海说虽跟你认识时间不长,可印象很不错。今天晚上咱们有机会坐在一起,你也提上个意思,不能就我们大嘴嘞嘞吧。”陈四海也表示支持,还特别地看着康权对众人说:“他这个人虽然生得一脸胡子,直观看上去像个武夫,实际上绵里藏针,很内秀,也很细腻。他采访我的那个稿子,我看了,文笔很不错,也很有深度。”
康权只好站起来,端了酒杯,有点木纳地说了几句套话,行了一圈酒令,偏偏手气不顺,连连失利,结果就喝多了。喝多了的他一改保守的个性,言语上就变得张扬,就引来了众人的关注,就喝了更多的酒,最后昏头昏脑到卫生间出了酒。
晚上十多多,康权从食堂出来,被陈四海和赵东打的送到了自家的楼下,中间还胡乱叨叨过什么话,他一句也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