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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三


更新日期:2015-05-02 + 放大字体 | - 减小字体 本书总阅读量:

康梅是康权的小妹妹,也是家里的垫窝窝,结婚后就住在离父母不远的地方。康权顺路过来,上去敲了办天门没反应,一想,这半迟不早的时间,妹子肯定上班去了,妹夫是个东跑西跑替公家做事的生意人,外甥还在上初中,家里自然没人了。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不遇而暂时排遣开了,康权下楼后,在一处水果摊上买了一颗菠萝,这时母亲最爱吃的一种水果,说酸得爽口。看着店家用一把尖刀,绕着切挖菠萝上的皮,他的目光一扫,看见了常去的一家药店,猛地灵机一动,觉见猜出了父亲没有说完的话,可能是让自己顺路再买点母亲的专治药。
当康权提着菠萝,拎着药包回到家里的平房,远远的就听见母亲站在院子里发毛的声音。那只平常与父母形影不离的哈巴狗秀秀,成了她老人家撒气的对象,大概是被逼在了墙角,或者是毫无躲避的余地,正一个劲地“啊噢、啊噢”地哀叫。
康权推门而入,木大门的吱钮声,首先禁住了母样的努吼,接着禁住了小狗的哭声。跟在母亲身后,不知如何是好的父亲,好象一下子盼来了救星一样,窝曲的身子挺直起来。
康权先声问候母亲,说:“妈,你这是干啥呢?小狗是不是又不听话了?”他希望借此缓和一下老人的脾性。母亲歇斯底里地嚷着说:“不是狗不听话,是你这个东西不听话了。还说狗不听话,狗比你们听话多了。”又说:“你们一个个要有这狗的一半听话,就都算听话的娃娃了。”
康权承接了小狗秀秀的角色,用眼睛示意父亲把那只可怜的小狗从角落里抱了起来,爱抚地抱回了屋内。更换了目标的母亲,将打狗的树枝子在康权的头上挥舞着,脸色彤红,嘴唇发紫,眼睛上明显有一副黑眼圈。
瞬间,康权心里一酸,为自己偶尔的一次错误,竟然引发母亲这么大的脾气,以至于好转了几个月的毛病,有可能因此而复发。他悲哀地自责说:“妈,都是儿子我不好,又惹你老人家生气。儿子这不是来看你来了。”说着,他把手里的菠萝往高亮了亮,另一只手里的药反而藏在了身后。
母亲不作声了,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转而用更大的、有几分喑哑的声音骂说:“不要用那个东西来哄人,我还没傻到那个程度。你先给我说,你为什么一晚上不回家?你当自己是国家干部?还是说你是出去不务正业,胡作非为去了?你把老婆娃娃留在家里,让她们为你操心,让我们为你操心。你还有没有一点责任心了。你一早回家里面,你还不给我打电话,你想哄我到什么时候。”
康权静静地听着母亲的指责,他知道这是母亲最母性,也才情的一面,也许用不了一会,这么好的母亲,就会因为病魔的影响,变成另一个胡言乱语不说,还可能疯狂起来的精神病人。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尽量诱导母亲,从当前关心的事上转移开来,让她一夜没有调整的神经慢慢的放松下来。
母亲突然大了声,劈柴一样喊叫说:“告诉你,小东西。还有屋里面的老东西,谁让你回去了,赶紧给我出来。”说话的语气明显有了变化,身体由于生气而颤抖着,手里的树枝更是随着手臂抖动,唰唰在康权的脑袋边上,
康权为父亲开脱说:“妈,你叫我爸干甚,你要骂就骂我好了。”又借机去叫父亲,回屋把手里的药品放到了药抽屉中,顺便安慰父亲说:“爸,你不要出去,有我一个人挨着,我妈一会儿就会好起来的。”父亲说:“权儿,你不知道,你小的时候,有一次我因为晚上没回家,家里就进来了贼。你妈受过惊吓的。昨天晚上,她是又想起这档子往事了,才会这么激烈。”康权说:“不管咋样,爸,你先凉一杯开水,把那药添加进去,等一会儿我哄我妈喝上,让她睡上一觉起来就没事了。”父亲为难地说:“颜色不对,她会看出来的。”康权说:“先弄点茶色混一下,不行,再把菠萝切成片,把药面撒在上面。咱们两手准备吧。”
父子俩在屋里定好了计,康权空着手出来,对母亲说:“我爸正给你凉水呢,说你一晚上没睡觉,早晨连早点也没吃。”母亲咬牙切齿说:“老东西哪有那么好。他才不管我死活。昨天晚上,儿子都丢了,他还想睡觉。不行,他保险回家偷着睡去了,你让他给我马上滚出来。”康权说:“我爸没睡,还给你切菠萝呢。妈,我又没丢,这不好好站在你跟前吗。”母亲盯了儿子,怪怪地说:“娃,你回来了,你多会儿回来的?你回来你不跟我说一声就回来了。”康权感觉着母亲语气的变化,耐心地说:“妈,咱们不要在屋外说了,回家里吧,让我给你按一按脖子。你都一晚上没睡觉了,肯定累得很。”母亲突然变得神情恍惚,舞着树枝的手臂无力地垂了下来,人也无精打彩,细声慢调地说:“不累。我一天到晚闲在家里,没事干。我累啥呢。”
这正是康权希望出现的效果,他过去把母亲手里的树枝接了过来,扔在了一边的煤仓上,回声理着母亲扣错的钮扣和扯烂的衣襟,说:“妈,你孙女了最近学习进步可大了,考试一下子提高了十几名呢。”母亲噢着,目不转睛发着呆,突然说:“谁是我孙女子,你哄谁呢。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昨天晚上为啥不回家,你是不是像你那个老子一样,也去外面混女人了。”康权激灵灵打了个哆嗦,一时忘了理性,辩解说:“妈你胡说甚呢,我爸多咋有过那种事。”母亲 的嗓音又大了起来,坚称说:“有,我说有就是有。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的事,被人打得头破血流,送回家里都人事不省了。”康权说:“妈,你说得那是我二姑夫的事哇。”母亲说:“是了,就是你二姑夫的事。”认可了之后,又自语说:“噢,对了,那是你二姑夫。”
与东边隔壁的院墙上,不知什么时候探出一颗小脑袋来。康权首先发现了,他没敢惊动母亲,瞪眼咬牙吓唬小家伙往下走。没想到开始懵懂的母亲,瞅见了墙上的孩子,“哇”的一声大叫,张牙舞爪冲了过去。墙上的孩子吓得连哭带叫掉了下去。母亲扑了两扑,从碳仓子边上揭下一块红砖,隔墙就扔了过去。康权怕母亲打伤人,扑上去抱住了母亲,可还是晚了一步。好在那块砖头落地,没有砸到那个掉落的孩子身上。只是孩子的母亲从屋里出来,一出口的骂话就是不堪入耳的内容。
这一意外刺激,让母亲刚刚发蔫的神经又错乱起来。也不知她是哪来的力气,康权居然禁锢的非常费力。他借了机会,拚力气把母亲抱着拖回了屋里。谁知康权刚一松手,母亲就冲动的爬了起来,举手给了儿子响亮的一耳光。康权只觉得耳朵里一阵轰鸣,半边脸颊火辣辣的疼。再看母亲,举着那只打耳光的手,眼睛呆滞地盯着看。
父亲过前把母亲僵在空中的手拉了一把,埋怨说:“权儿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你还这么上手打耳光。你咋能下得了手啊。”母亲不予理会,仍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眼睛里慢慢地充起血色,女孩子一样惊恐地嚷嚷说:“血,我咋满手都是血啊。你们快给我擦一擦啊。”康权反应过来,他摆了一下头,把父亲拉到一边说:“爸,我没事。你不要埋怨我妈。在我妈的眼里,我们再大也是个孩子。我不记我妈的打。”父亲顿时老泪纵横地说:“娃,你妈累了我一辈子,也累了你们这么多年。我们当老人的有罪孽啊。”
康权制止了父亲的胡说,又去关心瞪大瞳仁看着手掌的母亲。他不知道,此时的母亲,看着自己的手掌上正流着一道道鲜红的血,它们像虫子一样蠕动,顺着手腕往下流淌。而且许多的血流奔涌的那么欢快,好象是一群红色的精灵,在她的手掌上排列着队形,在跳舞,在唱歌,在欢呼。
被癔想中的鲜血所刺激,母亲在还没来得及上当吃药,就旧病复发了。家里没办法让老人安静下来,只能求助医院。
很快,医院的医护车辆开进了这一片老居民的平房区。有着精神分裂病史的母亲,被强制拉到了车里,拉到了医院,在几个儿女轮流的陪护下,在老伴每天的关心中,开始了人生第十六次的住院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