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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洲殇子迦太基(8)

时间:2008-11-05来源:天涯社区 作者:非常不敢说 点击:

  [NextPage15.特拉比亚,罗马的冬至]

15.特拉比亚,罗马的冬至  
  公元前218年12月,大战前的紧张气氛弥漫在特拉比亚河上,趁着他们还没开打,让我们先对双方的出场阵容做一简介,按照惯例,先说客队,汉尼拔一方。
  
  富勒《西洋世界军事史》中援引波利比乌斯的记载说,此时汉尼拔的部队有步兵2.8万,骑兵1万。说来巧,其人员构成竟与今天英超的兵工厂阿森纳暗合,骨干部分都是“非洲人+西班牙人+法国(高卢)人”。
  
  非洲部分,自不待言,乃是来自利比亚的步兵和努米底亚轻骑兵,他们都是迦太基军事力量中最原始的班底。利比亚步兵多是柏柏尔人,即最初容留迦太基先祖的北非土著,他们已沦落为二等公民,在军中服役。第一次布匿战争中,利比亚步兵数败于罗马步兵,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单兵作战能力都不及对手,但汉尼拔手下的利比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算得上是羊中骆驼,跟罗马人相较并不差得太多。
  
  至于努米底亚轻骑兵,则是迦太基军的一大亮点。这些游牧民族长于马背,骑术精湛,而且他们习惯轻骑,只穿一袭布袍,人无甲胄马无鞍辔,全靠腿夹马腹手拽马鬃来控制坐骑。马匹负载量小,速度和灵活性也就增强,更加来去如风。努米底亚人惯用的武器是标枪,每人携带几支,在奔跑中投掷,不但杀伤力大,还能有效地搅乱敌人的阵型。有的努米底亚人上阵时带两匹马,一匹力怯,就纵跃到另一匹的背上再战,就如今天的有钱人开两辆车,以应付单双号限行。但努米底亚骑手的缺点也同样明显:首先,他们只适合于迂回包抄,正面冲击则肯定不敌重装骑兵,用途相对单一;第二,则是这个民族性格中的缺陷,努米底亚人凶悍好斗,但心理素质极差,追杀败退之敌时,如附骨之蛆不死不休,而一旦战事不利于己方,他们通常会先行溃逃;此外,则是蛮族战士的通病:纪律性差难以约束。因此,这是一把双刃剑,要在高手手中才能发挥威力。
  
  当然,汉尼拔军中还有非洲的独门武器战象,但大象难以驾驭,一旦在战场上失去控制,可能对己方造成的伤害反而更大,因此汉尼拔的大象一般只作为威慑力量,很少真正投入战斗。
  
  巴卡家族三代经营西班牙,早将许多伊比利亚战士吸收到队伍里。汉尼拔军中服役的西班牙人,有步兵也有骑兵,西班牙富有铁矿,便于铸造兵器,罗马步兵们就普遍使用“西班牙短剑”,但西班牙人自己,则更喜欢用弯刀,弯刀适于劈砍,更能发挥他们膂力强劲的优势。想来有趣,西班牙人跟随汉尼拔,拿着弯刀跑到罗马来砍人,罗马人用剑抵抗,而后世则是阿拉伯人拿着弯刀跑到西班牙来砍人,西班牙人用剑抵抗,世事变幻,真有如白云苍狗。
  
  西班牙骑兵,则正好与努米底亚轻骑形成互补,他们是重装骑兵,人高马大,训练有素,适于正面冲击直捣敌阵。而且西班牙骑兵基本出自当地贵族家庭,装备精良,已初步具备了后来中世纪骑士的派头,除了人马都披重甲外,还有持轻武器的扈从照应,基本编制为:一个堂·吉诃德,骑一匹驽辛难得,身后再跟个桑丘·潘沙。当时汉尼拔的队伍中有近2000西班牙重骑兵,8000余西班牙步兵,他们都是在远征途中不弃不离铁心追随的,是迦太基军中的核心力量。
  
  1.2万来自波伊部落的高卢人,是刚刚加入迦太基阵营的新鲜血液,以步兵为主,也有少量重骑兵。这些红头发的凯尔特人身高体壮力大无比,他们的武器是高卢巨剑,剑长相当于罗马短剑的二倍,势大力沉,剑法是独孤求败玄铁剑的路数,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与罗马人格斗,就算不能以一当十,力敌数人总没问题。但问题是他们有组织无纪律的蛮族作风,于战阵之中只晓得单打独斗,几近于散兵游勇,因此总是被罗马人打败。高卢人还有个癖好,他们作战时习惯全身脱光光,以示勇气。中国民谚有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肢体壮硕的高卢战士将该理论发展为“光腚的不怕穿裤子的”,应用于实战当中,效果大佳。他们这种决绝的气概以及器官尺寸上的压倒性优势,往往让平均身高一米六的罗马军团灰心丧气,不战先馁。《三国演义》里许褚裸衣斗马超,只脱了个半裸,后世皆称其豪,虎痴可能想不到,四百多年前的高卢,遍地是他的同道中人,而且脱得比他更加彻底更加激情更加限制级。
  
  除了上述三大主力,汉尼拔还有一支特种部队,就是来自西地中海的巴利阿里群岛的投石兵。巴利阿里群岛是第一次布匿战争之后迦太基还能控制的为数不多的地中海岛屿,岛民作风彪悍,好勇斗狠,平时一言不合就拿石头打人家脑袋。他们用的就是大卫打倒歌利亚的那种投石器,配的弹丸有石弹铁弹铜弹铅弹,百米之内例不虚发。这种西方式弹弓,论射程远胜于标枪,论杀伤力和震慑力又比弓箭强,因此这支远程部队是出色的奇兵。
  
  以上是就汉尼拔手下的各路人马,这里只是依据兵种简单介绍,其实每一部分的士兵又都来自不同的民族或部落,是一支真正的国际纵队,如何将他们捏合起来,使每个兵种都扬长避短,这对汉尼拔来说是一个考验。
  
  再说罗马方面,罗马军团的兵种相对比较单一,只划分为三类:持标枪的第一阵列(Hastati,又称青年兵)、持短剑的第二阵列(Principes,又称壮年兵)和持长矛大盾的第三阵列(Triarii,又称老兵)。基本作战单位是步兵中队,每条阵列由若干(通常是10个)中队组成,每个中队又分为前后两个百人队(实际上百人队的战斗员一般都在60-70人),各自列成方阵。这种方阵与传统的马其顿长矛阵的区别在于,后者是密集型,机动性差,而罗马方阵间隔较大,每个战士都有更充分的挥舞兵刃的空间,而每两个中队组成的方阵之间,也保持足以使一个中队通过的空间,便于前后排及时换位相互照应。罗马人的布阵通常是这样的:临敌时在第一阵列前面排出若干持坚盾的百人前卫队,进攻由轻骑兵和持远程武器的轻装步兵发起,他们搅乱敌人的前沿之后就撤退,接下来由百人前卫队持盾开路,第一阵列在他们的掩护下向前推进,进入标枪射程后,百人前卫队转成密集队形,让出空隙,第一阵列从后面冲出,标枪雨向敌军阵地倾泻。紧接着,最精锐的第二阵列持短剑杀到,他们都是精于技击的优秀剑手,又在前卫队和第一阵列的掩护下养精蓄锐,此时一冲进敌阵就疯狂挥剑,这些职业屠夫手中的铁质短剑是可怕的利器,两面开刃能砍能刺,刺死砍伤。李维描写了马其顿战争中敌人被罗马剑手屠戮的惨状:“(马其顿人)身体被西班牙短剑砍成了残废,胳膊沿着肩膀切了下来,头颅离开了身体,脖子完全被割断,内脏裸露在外面……”而一旦战事吃紧,第二阵列会从方阵间的空隙退回护卫队身后稍歇,由第一阵列接手,这时第一阵列每个中队中的两个百人队由前后站位转成并排站位,在第二阵列退走后立即把通道封死,防止敌人乘势追击。直到第二阵列休整完毕,通道才重新开启,短剑兵再次杀回。在第一、第二阵列后面还有一道坚强的防线:由老兵组成的第三阵列,一旦前方战斗不利,就会退回他们身后,这时老兵们会用长矛和大盾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城墙,掩护战友,而到了紧急关头,他们也会充当一个完整的预备队冲上第一线。在老兵们身后,又有持轻武器的后卫队步兵,他们战斗力较弱,作用基本是打杂。罗马方阵前后三层就这样翻滚着推进,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运转不停,敌人要连续经受标枪、短剑、长矛的洗礼,通常一轮下来就吃不消了。
  
  罗马军团如此犀利屡战屡胜,以至于军团的指挥官也信心爆棚,尤其是此刻在特拉比亚与汉尼拔对峙的执政官桑普罗尼乌斯。根据当时罗马的法律,执政官选举是每年一次,其时已是公元前218年12月,桑普罗尼乌斯任期将尽,他急于在任内建立军功,因此力主速战。
  
  老西庇阿却吃过汉尼拔的苦头,知道这小子不是易与之辈,他劝桑普罗尼乌斯说,我军新败,应该暂避锋芒,休息士卒。迦太基人的军需全靠高卢提供,如果他们久无战功空耗粮饷,势必内部生变,届时我军已体力充沛士气恢复,出兵击之,则敌军可破汉尼拔可擒。
  
  老西庇阿打仗不是汉尼拔对手,政治眼光却很敏锐,迦太基的境况确如他所料。汉尼拔深知己方利在速战,他的情报工作向来到位,对罗马方面主要对手的情状都有了解,他决定在桑普罗尼乌斯身上做文章,诱使这个好大喜功的家伙来战。汉尼拔每天派出小股部队过河骚扰,对方一接战马上溃退,就这样他投入的饵兵越来越多,每战必败,虽然损失不小,但这种牺牲养成了桑普罗尼乌斯的骄气。同时,汉尼拔派出部署去洗劫周边亲罗马的部落,这些部落的酋长们逃到罗马军营中哭诉,求桑普罗尼乌斯做主。后者在建功欲望、宗主责任、军事胜利等多重因素的驱使下,求战之心日胜一日。而在提契诺河战役中负伤的老西庇阿仍然卧病在床,没什么力量干预军事,罗马4万大军基本都由桑普罗尼乌斯一人指挥。
  
  终于,汉尼拔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一天,他从军中挑选了两千名精锐战士,马步军各半,将这支精兵交给三弟马戈,叫他入夜后带队到特拉比亚河的一条小支流科伦巴河(一说吉罗索河)边的灌木丛中埋伏,准备抄罗马军的后路。然后又吩咐众将,明日一战要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次日一早,片片雪花从天而降,汉尼拔军中4000努米底亚骑兵尽出,此时河面还没结冰,努米底亚人轻骑涉水呼啸而至,向罗马大营猛投标枪。罗马人出来迎战,努米底亚人照例遁逃,这次桑普罗尼乌斯再也按捺不住,命令过河追击。4000骑兵赶过河去,随后6000名罗马步兵,也举着武器,趟着齐腰的冰冷河水追到北岸。汉尼拔并没有击其半渡,而是要放长线钓大鱼,把罗马的主力都引出来。果然,这万余先头部队顺利渡河后,桑普罗尼乌斯亲率主力掩杀过来,汉尼拔派出8000巴利阿里投石兵用弹弓招呼他们,且战且退。退出了大约8公里之后,迦太基军两万余人的主力部队出现了:高卢人居中,利比亚步兵随后,西班牙重骑兵分列左右,大象压住阵角。桑普罗尼乌斯也针锋相对地摆开罗马三列阵,双方在风雪中展开殊死搏斗。
  
  汉尼拔又祭出屡试不爽的一招:集中西班牙、高卢、努米底亚的近万骑兵以及战象猛攻敌人侧翼,罗马人的两翼只有4000骑兵,很快就抵挡不住。罗马的步兵虽然依旧勇猛,但他们是一大早就仓促出战,在刺骨的河水中泅渡又空腹疾行近10公里,这运动量都快赶上铁人三项了,此刻已是饥寒交迫疲惫不堪,战斗力大打折扣。而汉尼拔的军队却早就吃得饱饱的,又浑身涂了油脂御寒,挥剑厮杀只当消化食。加之汉尼拔非常狡猾地把高卢人排在中军位置,让他们承受敌人最可怕的第二阵列剑手的打击,而他自己的老本儿非洲兵和西班牙兵损耗甚小。
  
  但罗马方毕竟人数居多,迦太基军的优势一时还难变成胜势。就在战斗胶着之际,马戈的两千精兵从背后杀出,桑普罗尼乌斯腹背受敌,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敌军,再也坚持不下去,命令部队转身,想杀出重围。汉尼拔得势不饶人,全军追击,联军诸路兵种各显身手,刀劈剑斩抢挑矛刺矢射石击马踩象踏,罗马军团鬼哭神嚎,一万余人随桑普罗尼乌斯逃回特拉比亚河南岸的营中,两万多具尸首则永远留在了河的北岸。
  
  老西庇阿带伤出兵接应桑普罗尼乌斯的败军,他认为敌人定会乘胜追击,于是即刻拔营,率残部向普拉森西亚要塞方向退走。不出他所料,风雪中但见努米底亚骑兵追过河来,飞掷标枪,又杀伤了不少罗马后卫队,直到汉尼拔传令收兵,正是“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特拉比亚河战役,罗马方面损失2.6万余人,其中绝大部分阵亡,另有少许被俘,汉尼拔将俘虏尽数释放,一方面是市惠于意大利诸邦,另一方面也是想让罗马人看见这些惊弓之鸟,动摇信心。迦太基方面的伤亡,各资料中记载不一,但都在四位数,肯定没有过万,而且这损失多半由高卢战士承受。
  
  据说,这场战斗恰巧发生在冬至之前的那一天。对罗马来说,一个空前寒冷的冬天来了。
  [NextPage16.特拉西美诺,连战连捷]

16.特拉西美诺,连战连捷  
  特拉比亚的惨败之后,桑普罗尼乌斯再怎么恋栈也不得不卷铺盖回家了,他幸运地被免于追究责任。他的搭档老西庇阿则因为相对出色的表现因祸得福,被选为资深执政官,派往西班牙与其弟格涅乌斯会合,对付哈斯德鲁巴。对于眼前之敌汉尼拔,元老院不敢怠慢,急速在各条战线增兵,其时在罗马国内外共部署了11个军团,加上盟邦军队,总兵力超过10万,规模空前。
  
  大家都把汉尼拔当灾星,却有一人将他看成幸运星,希望干掉他来增加自己在罗马政坛的“经验值”,这就是新任执政官盖乌斯·弗拉米尼乌斯。说起此人,是个毁誉参半的角色,他没有显赫世家的背景,却另辟蹊径,走了一条底层路线,通过亲民政策,赢得了民众大会的支持,当上执政官后,主张限制贵族特权消除两极分化降低基尼系数,为底层社会谋利,颇得民望。如此一来,在被损害了既得利益的贵族眼里,弗拉米尼乌斯自然就成了一个“群众煽动家”(阿庇安语),不受待见。此次出任执政官,已是他的梅开二度,他曾在公元前223年获得这一职位,并在任内北伐,大破茵苏勃儿部(最早与汉尼拔结盟的那个高卢部落),取其故地设内高卢行省。其实那一战罗马军力强过对手太多,谁去指挥都能赢,但弗拉米尼乌斯在获胜之后将土地分给贫民,这一善举让罗马民众将一切功劳和美誉都归于他。现在国家再次到了危急关头,民众呼唤他们的领袖复出,弗拉米尼乌斯水到渠成地再次当选。
  
  重掌军权之后,弗拉米尼乌斯和另一位执政官格涅乌斯·塞维利乌斯各率3个军团(包括特拉比亚败退下来的残兵),从东西两路北上,准备阻击汉尼拔。弗拉米尼乌斯驻亚平宁山脉西侧的阿雷佐,塞维利乌斯驻山东侧的阿里米努姆(今里米尼),分别扼守着通往罗马的两条主径,而两地之间又有弗拉米尼亚大道(又是弗拉米尼乌斯的政绩工程)连接,可以互为策应。
  
  这是个不错的防御体系,但汉尼拔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能料敌而不被敌所料,当两个罗马执政官正瞪大眼睛严阵以待时,他却选择了另一条路线:翻越亚平宁山脉,然后从阿诺河与塞尔吉奥河之间的沼泽地穿过去,直奔托斯卡纳地区的重镇比萨,准备抢掠这个物产丰富的地区然后绕路南下。这个奇袭路线果然成功,一路未遇大规模抵抗,但汉尼拔也付出了代价,他进军的时候正值公元前217年春季,积雪初融河水泛滥,沼泽地泥泞难行病菌滋生,许多战马染病倒毙,大象死得只剩一头,他本人也感染沼泽瘴气,左眼失明。这一年,汉尼拔正好30岁,他的形象由出道时刚勇冷峻活力十足的少年,变成了一个饱经风霜坚忍阴鸷的眇目汉子。
  
  汉尼拔走出草地立即纵兵四处劫掠,试图以此激弗拉米尼乌斯来战。后者的执政基础就是底层民众,他目睹百姓离散的惨状,恨不得生吞汉尼拔,但比萨离他的驻地阿雷佐不近,作为统帅,他不敢轻举妄动,还是暂忍怒火依计行事,派人通报塞维利乌斯前来围剿。汉尼拔不敢在身后留有敌人重兵的情况下孤军深入,他决定鱼饵加量,务必把弗拉米尼乌斯钓出来。于是迦太基大军绕过阿雷佐,假意直捣罗马城,并故意让弗拉米尼乌斯知道自己的行踪,沿途杀人放火,攻掠更甚。
  
  这下弗拉米尼乌斯再也坐不住了,他率军开关追来,终于于6月21日这天清晨,在特拉西美诺湖边赶上了迦太基军。弗拉米尼乌斯看见敌军的步兵正沿着湖右侧的窄路蜿蜒向南,这条窄路的左侧是一片陡峭的山坡,远方的一个隘口,过去就是防守薄弱的罗马门户翁布里亚地区,迦太基骑兵不见踪影,大概是已经过去了。
  
  这时候,湖面上升腾着浓浓的雾霭,敌军的情况看不太清楚,似乎就要消失在雾里了,弗拉米尼乌斯来不及多想,指挥着手下的两个军团直追上去。
  
  当罗马军团的主力冲上浓雾笼罩的窄路时,忽然路左侧的山坡上杀声四起,不计其数的西班牙、高卢步兵像是从雾中冲出来,西班牙弯刀、高卢巨剑,逢人就砍。罗马人挤在窄道上布不成阵式,只好三五成群地各自为战,当时就落了下风。想向前冲,这条3公里小道尽头的隘口处早有巴利阿里投石兵和利比亚弓箭手挡住去路,矢石交攻,如雨点般落下;而身后又有西班牙重甲骑兵冲上来碾压,罗马的后卫队纷纷被逼得跳入特拉西美诺湖中,不是溺水身亡,就是露头换气时被守在岸上的西班牙步兵用弯刀把脑袋收割了去。
  
  这场战斗或曰屠杀持续了三个小时,弗拉米尼乌斯的战场指挥能力本就一般,此时更无计可施,只能奋起余勇,负隅苦斗。这时一名高卢骑士直冲过来,此人是七年前被他驱逐的茵苏勃儿部落遗族,名叫杜加里,他认出弗拉米尼乌斯的军服,顿时腾起满腔的阶级仇民族恨,横眉怒目纵马挺矛,只一击,长矛贯胸而入,罗马执政官倒地立毙(李维写他骑马指挥战斗,这是不正确的,当时的罗马法律规定指挥官必须在步兵方阵中,不能乘马,罗马指挥官骑马是从费边改制才开的先例)。统帅阵亡,罗马军团群龙无首,其时已有万余人被杀,其余的近万人弃械而降,另有6000余人杀出血路,翻山越岭而走,但刚到了山的另一边,就被守候多时的汉尼拔副将马哈巴尔悉数擒获。打扫战场时,出于对军人荣誉的尊重,汉尼拔本想给弗拉米尼乌斯一个体面的葬礼,却遍寻不见他的尸首,因为罗马阵亡士兵尸体上的盔甲和贵重物品都被高卢人搜刮一空,执政官那身值钱的行头更是早就被人剥了去当作战利品,想在万余具裸尸中将他找出来实在困难——领导干部脱光了也跟群众没什么区别。
  
  特拉西美诺湖战役,是汉尼拔在意大利的第二次重大胜利,巧的是上次大胜是在冬至,这一次则正逢夏至。不同于特拉比亚战役和日后的坎尼战役,此役是汉尼拔在意大利的几场大战中唯一以众击寡的一次(迦太基方面约6万人,其中一半是高卢人,罗马方面近3万人),但尽管如此,汉尼拔的指挥艺术还是颇值得称道,《三国演义》里,罗贯中替诸葛亮吹牛,说 “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但他那草船借箭的故事是编的,而汉尼拔在特拉西美诺战役中对大雾、湖水、山间小路这种种天时地利的巧妙运用则是史实,堪称神来之笔。在3公里长的“土欧罗小径”边埋伏了1.5万人,竟让对手毫无知觉,如此成功的伏击战例在古代似乎只有孙膑狙杀庞涓的马陵道之役可与媲美。此战共歼敌1.5万,生俘1.5万,阵斩敌方最高指挥官,罗马军团无一人得脱,而迦太基军伤亡总数只有1500余人,为罗马方的二十分之一。
  
  战后汉尼拔照例把俘虏中的罗马人扣押,而非罗马人则无条件释放,并请他们回乡代为宣讲,说“汉尼拔的队伍是人民的队伍,只打罗马的土豪劣绅地主老财,不打意大利的劳苦大众,不但不打,还要解放意大利的老百姓,帮他们翻身做主人”。又说“吃他娘,喝他娘,汉总来了不纳粮。”他还是希望能用攻心战促使罗马的联盟瓦解。
  
  罗马方面,弗拉米尼乌斯为了拯救汉尼拔进军途中的百姓,这才一意孤行发兵追敌乃至中伏身亡,属于为人民利益而死,应该算得上“重于泰山”了。但可惜的是,他虽有爱民之心,却无战阵之能,在生活方面“他为人民谋幸福”,在军事领域,却当不成“人民大救星”。他的败亡固然令人叹息,但这也是罗马体制的必然:罗马不设职业军官,由选举产生的执政官权领兵事,虽然罗马的官员多是以军功入仕,但这个机制毕竟不能保证由最出色的将领执掌军权。汉尼拔屡战屡胜,固然是由于他本人的优秀,但和罗马的这种选将制度也不无关系。在汉尼拔的打击下,罗马共和国不但发生了失地丧师的“物理变化”,也即将发生体制上的“化学变化”。
 [NextPage17.牛皮糖费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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