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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炭(23)

时间:2011-11-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倪匡 点击:

    其实,我在想到这个问题之际,也立即想到了答案。因为那陌生人先边五跳进窑中,以边五的身手而论,尚且一跳进炭窑之中,就被烈火烧掉了一条膀子,何况那个在祁三的口中形容起来,是“文质彬彬”的陌生人!他简直不是凶多吉少,而是肯定有死无生!
    祁三和边五两人,都好一会不出声,过了好一会,祁三才竭力以平淡的声音道:“那陌生人,当然死在炭窑里了!”
    这是我早已知道了的答案,我实在忍不住想责备他们几句,可是我一看到了边五这种样子,他已经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又不忍心开口。虽然整件事,看来有点阴错阳差,但是归根结蒂,还是由于炭帮几百年来积下来的愚昧迷信所造成,似乎不应该责备任何人!
    我叹了一声,有点无可奈何地道:“以后呢?事情又有点甚么新发展?”
    祁三又呆了片刻:“我跳起来,他们已经将老五抬下来,我像是疯子一样,想将老五的断臂,向他的肩头上凑去,像是那样就可以使他的膀子,重新再长在他身上。几个兄弟硬将我拉了开来,几个人七手八脚,抬走了老五,这时,有人叫道:”窑顶!窑顶!‘我在慌乱之中,抬头看去,看到有一股火柱,直从窑顶的破洞中,冲了上来!“
    边五道:“炭窑的顶上,在封窑之后,只有四寸径的一个小洞,那人在爬上去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蛮力,在跳下去之前,用双足踹穿了将近半尺厚的封泥,踹出了一个一尺见方大小洞,他从那个洞中跳下去,我也是从这个洞中跳下去的。”
    祁三又道:“由于窑顶的洞大了,而火口又一直有火在送进去,所以火从窑顶冒了出来,像是一条火龙。当时,立时又有人爬了上去,用湿泥将封口封了起来,仍旧只留下四寸的一个小洞!”
    我欠了欠身子,想说话,可是我还没有开口,白素已经揣知了我的心意:“如果当时你在场,而又有着最好的避火设备,你有甚么法子?”
    本来,我是想说一句:“你们难道连救那陌生人的念头都没有”。但是经白素这样一问,我也不禁苦笑了起来。的确,当时,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就算我在场,又有着极其精良的石棉衣,可以使我跳进炭窑一个短时间,我又有甚么办法呢?
    我一样没有办法,因为那陌生人一定早已死了,就算我跳进去,也没有意义!
    我忍住了没有再出声,祁三望了我一下,继续道:“四叔忙着救人,替老五治伤,老五一直昏迷不醒,我和四叔一起,回到了他的住所,天已差不多快亮了。我、四叔,还有几个弟兄,一起坐在这里— 坐在小客厅中。四婶也知道出了事,可是她一向不怎么理会窑上的事,陪了我们一会就离开了。四叔紧皱着眉,我们大家心里,也很不快乐。”
    祁三说着,又静了片刻,才道:“好一会,老七才骂了一声,道:”那浑蛋究竟是甚么来路?他真的想到炭窑里去取一段木头出来?世上哪有为了一段木头,而陪了性命的人?‘对于老七的问题,我们全答不上来。就在这时,我一眼看到了那人带来的那只小皮箱。我一伸手,将小皮箱提了过来,道:“四叔,这人叫甚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我们都不知道,打开皮箱来看创,或许可以知道一点来龙去脉。’四叔烦恼得简直不愿意说话,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祁三又停了一停,才又道:“我弄开了锁,打开了小皮箱,小皮箱中,除了几件旧衣服之外,便没有甚么别的,在皮箱盖上的夹袋中,倒找到了一些东西,有车票,有一点钱,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些字— ”
    祁三讲到这里,又停了一停,现出一种讶异的神情来:“那人像是知道自己会有甚么不测一样,在那张纸上,他清清楚楚地写着他姓甚么叫甚么,从哪里来,干甚么!”
    边五闷哼了一声:“我们本来以为这个人,一定存心和我们捣蛋,谁知道一看,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问道:“这个人— ”
    祁三道:“这个人,叫林子渊,从江苏省句容县来,他是句容县一家小学的校长。”
    我呆了一呆,句容,是江苏省的一个小县。一个小县的县城之中的一个小学校长,老远地跑到安徽省的炭帮,要从一座炭窑之中,取出一段木头,这种事,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祁三的神情也很古怪:“当时,我们全呆住了,不知道这张纸上所写的是真是假,四叔呆了一会,将纸折了起来,小心放好:”等这一批窑开窑之后,我要到句容县走一遭,老三,帮里的事情,在我离开之后,由你照料!‘我道:“四叔,这些小事,你不必再放在心上了!’四叔叹了一声:”老三,事情太怪,而且人命关天,这个人不明不白,葬身在窑里,他应该还有家人,我得去通知他家人一声。‘老七道:“随便派一个人去就可以了!’可是四叔一直摇头不答应,非要自己亲身去不可!”
    我听到这里,叹了一声:“祁先生,你不明白四叔的心意么?”
    祁三道:“我明白的,四叔心里很难过,因为在那人跳进去之后,他下令生火。可是,那时,不生火实在不行,他其实不必难过!”
    我对祁三的这几句话,没有作甚么批评,祁三继续道:“在接下来的几天之内,炭帮上下,都显得有点异样,和人见了面,都不怎么说话。因为一说话,就要提起那件事,可是又没有人愿意提起,大家都只是喝闷酒,那几天内,喝醉了酒打架的事也特别多。一直到第四天,该开窑了,收了火,水龙队也准备好。同一时间生火的一共有五座窑,连四叔在内,大家都不约而同,将秋字号窑,放在最后。”
    祁三讲到这里,伸手抹了抹脸,神情显得很紧张。他道:“四座窑开了之后,并没有甚么意外,我和四叔,上了秋字号窑的顶,大家都用湿毛巾扎着口鼻,四叔在挥斧之前,喃喃地说了几句话,我没有听清楚,多半是要死去的人,不要作怪,大抵是这样。然后,他挥动斧头,一斧砍下去,将窑顶的封泥砍开,水龙队早已准备淋水上去,可是四叔一斧才砍下,窑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响,从被砍开的破洞之中喷出来的,不是无影无踪的毒气,而是雪花一样白的灰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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