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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大撤退(6)

时间:2016-12-1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冰河 点击:
  老旦没料到麻子妹将自己关了起来,竟是死活不走,众人甜言蜜语,老旦威逼恐吓,她反锁在房里就是不出来。老旦知她是不愿离开她哥,急得抓耳挠腮,眼看不少人探头疑惑,老旦怕坏了事,揪过二子和陈玉茗说:“砸进去,绑了!”
  鬼哭狼嚎的麻子妹被二子扛着上了车,小甄和小兰急忙又搂又抱。看到姐妹们也一道走,行囊都帮自己收拾停当,老旦撅着嘴在后面瞪着眼,麻子妹终泄了劲,脸上麻子一挤,扎在小甄怀里大哭起来。老旦看着心烦,大手一挥,这一车人就开拔了。刚刚打开大门开车去,一大群人就涌进了医院。老旦惊讶地回头,那些人踹开所有的门,哄抢着剩下的药物和什物。人群里有兵有警有匪也有百姓,那劲头比向鬼子阵地冲锋不差,而更多的人还在涌进去,医院大铁门轰然倒了,可是挤倒的。大门洞开,砸声四起,人群疯一样涌进去了,老旦知道,这一场战败又是苦难的开始了。
  本来七个兄弟,消息走漏加上弟兄们色心不甘,竟多出四个,一车人是老旦、二子、陈玉茗、大薛、海涛、杨青山、梁七、朱铜头、麻子妹、护士小甄和护士小兰。药物和装备吃喝装了个满,车里拥挤起来,二子故意挤着几个姑娘,车刚一开就被麻子妹结结实实踹了一脚。
  汽车在拐上小路之前,要钻过出城的大路。老旦坐在开车的海涛旁边,紧张地看着前面。大武汉的潇洒风气荡然无存,曾经热闹的店铺都关门摘伞,满街堆着臭气熏天的垃圾。人们满脸悲怆,拖家带口,小车推着老幼开始逃亡。男人们不再见面摘帽子,女人们也不再打伞,缺胳膊少腿的士兵和各色衣装的百姓挤在一起,如争相去抢食的鸡鸭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肩扛两根大粗扁担,挑着两只巨大的木箱,累得大汗淋漓。后面的女人旗袍依旧,却豪不矜持地高高挽起碍事的下摆,光着两条大腿亦步亦趋。车头刚出了西城门,就陷入望不到边的人潮,逃难者浩浩荡荡,涌满了笔直的大路。人流滚滚,其间挤满汽车、马车、自行车、手推车和人力车。车上大多拉着一家老小,有的还牵着狗。逃难纷乱,一群群带枪的兵痞见到闲置的骡马,枪口一指就抢过去。老旦的车倒也没有人敢乱来,只是路人太多,任海涛把喇叭按得山响,两个时辰过去也没走出多远。前面一辆装着军火的卡车上有几个兵,举枪对着四周的人群,看着有人想靠近就拉枪栓,老旦让紧跟在这车后面,走得便快了些。
  麻子妹噤了哭,一个劲抱怨车走得慢。旁边的梁七被她挤得挺胸凹肚,还要遭她的抢白。
  “缩什么缩?我能把你挤扁了呀?挺大个后生咋长得像根麻杆,屁股上削不下二两肉,还一个劲地放屁,肚子里料还不少啊?”
  梁七长了张笨嘴,脸憋成了鸡冠子颜色,只嘿嘿笑着。麻子妹说的倒也没有冤枉他,他的肚子被子弹钻了个左右贯通,养下了根子,稍微着急或是受凉就挤出一串来,被二子起个外号叫屁龙。二子得着机会忙用笑脸截了过去。
  “璐颖,你可别拿我们屁龙兄弟开涮,他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呐,你省着点力气欺负老哥去,我们可吃不消你呦!”
  麻子妹对陈玉茗颇有点怵,这人高兴生气行动做事都是一张脸,带着奇特的杀气。见他开了腔,麻子妹翻下白眼闭了嘴。二子和杨青山互相点烟,蔫蔫地坏笑。杨青山是东北人,凡事喜欢拍**,有时豪气冲天,有时胆小如鼠,正如他忽深忽浅的酒量,也不知他是怎么辗转到大后方的,东北老家的事绝口不提。一次喝多了,他说家里人因为偷吃大米,都被鬼子抓去杀了。他在山里被手榴弹片伤了眼,治愈后视力严重下降,他搞来个瓶子底儿般厚的眼镜,即便如此,他稍微不仔细就会把大树看成老旦,把拖把看成步枪。坐在车尾的大薛对外边的混乱充耳不闻,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大薛被子弹打穿了喉咙,原本就沉默寡言的,他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他的烟呛得小甄一个劲地咳嗽,他也不管不顾。
  坐在后面的朱铜头是个怪物,肥头大耳,贼眼溜圆,兵不像兵匪不像匪,原本不过是混进医院想找份好差使的流氓,从洗衣房偷了身军装,冒充了一年士兵,竟也无人过问。老旦睁眼的第一天他就上来递殷勤,烟啊酒啊花生米啊,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医院是他的大卖场,药物、罐头和衣服,甚至美国造的手纸,这小子都倒卖出去不少。老旦和他混得厮熟,麻子妹轰也轰不走。可弟兄们多不买他的账,尤其大薛这个硬脾气,不让这流氓上车。朱铜头便豁了出去,烟、酒、罐头、药品的弄了好几大箱,老旦便令他上了车。只不到一个时辰,朱铜头就向小甄推销丝袜和香水了。
  小甄护士挺好看的,瓜子脸柳叶眉,一笑就露出整齐的大小瓷牙,比麻子妹耐看百倍。可是路数不太正。这张妖狐脸可不省油,她原只是普通病房的护理,因常在特护病房里扭屁股,很快就到了特护,和麻子妹同管一层。麻子妹说她是外来的野鸡,一进了窝就四处交配,据说半层楼的军官都和这妖精有一腿。丑陋的麻子妹自是她的天敌,恨不得剥了她的衣服拧烂她的肉。老旦觉得小甄不坏,只是一个母的朱铜头,朱铜头倒卖东西,这孩子倒卖身体。小兰是个规矩妹子,除了头发长点,几乎没有女性特征,那一脸苦相真该在太平间干活。这**像锅盖一般扁平的苦孩子无依无靠,原本跟着一个算命的混饭吃,她没算到鬼子一个掉下的炸弹,算命先生被炸没了,受伤的她被抬进了医院,醒来后就干了护士。陈玉茗念她心好,就把她带上了,如今她只抱着麻子妹哭,两眼肿成一对儿桃子样。
  老旦回头看着大家,这是值得庆幸的逃亡。麻子团长护了短,没让大家归队再去厮杀。若不是他妹妹在这儿,他会这样么?他是舍不得兄弟,还是想让大家护着妹妹?唉,也许二者都有。鬼子想必排山倒海地来了,打了五个月,他们也要疯了吧?莫不会又像在南京一样烧杀奸淫?全城的女人都在逃难,路边到处是拎着炸药箱和火把的士兵,武汉必会变成一座燃烧的空城了。西城门外人潮汹涌,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在长长的路上艰难地移动。天上不时飞来鬼子的飞机,虽然没有扫射轰炸,却也吓得人仰马翻,满处践踏。老旦知道这只是侦察机。前面的军车看来是没经过仗的,看到飞机竟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踩下油门就往前冲,压倒了不少腿脚慢的路人。老旦震惊而无奈,前车冲出一个豁大的走廊,他只能皱着眉让海涛咬牙跟上。
  几个女人被飞机吓得惊声尖叫。男人们殷勤地上去压惊。大薛笑嘻嘻地看着天上鬼子的飞机,回过头来叽里咕噜了几声,又朝陈玉茗比划了几下,陈玉茗点了点头。朱铜头不解问道:“薛哥是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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