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蜗居(2)

时间:2016-10-2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六六 点击:
蜗居(全文在线阅读)> (2)
 
 
    海萍都快麻木了。
 
  她决定认命。考大学的时候1:10,毕业的时候不包分配,进了单位废除终身制,结婚的时候不分房。单位都朝秦暮楚了,谁还管你房子啊!海萍觉得自己就是天生的倒霉蛋儿,所有的不公平都摊到她的头上。她妈总哀叹自己是时代的牺牲品,海萍忿忿地想,跟她比,她妈那点儿不顺算什么呀!
 
  这就是她的命。她要与十月怀胎的儿子分隔近千公里。她要在这个看起来无比繁荣,对自己而言却是华美衣裳,镜中花水中月的大城市里奋斗好几十年,却没有一片瓦属于自己。“无立锥之地”,她感觉自己就像古人说的那样,站在锥尖上努力平衡。
 
  也许,当年她的选择是错误的。如果她不一味追求大城市,而是随丈夫回到他家的小镇,或者让丈夫跟自己回到家乡的小城,那么,今天的他们应该无比惬意,赖在任何一边父母的家里蹭吃蹭喝,买一套房子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就那么一念之差,她必须被这城市拘束,呆在这里。
 
  她当然有可炫耀的资本。这个城市的户口,说起来最少一个也值50万。如果能够私下买卖,她打算把夫妻俩的户口折现,携巨款遁世而去。而偏就这部分属于无形资产,听着耳热,变现不出去。
 
  每月3500块。对于一个学化工又转行当普通文员的女人来说,无论她怎么跳槽,这就是她当年夜夜两点入睡,考上重点大学的价值。而这价值还有贬值的趋势。对于一个年过三十,没有硕士文凭,已经生过孩子的女人来说,对于那么多外地小年轻虎视眈眈盯着的大都市的所谓白领阶层来说,她都快摇摇欲坠了。就这3500块,还得努力拼搏,加班加点是常事。
 
  苏淳好点儿。苏淳学的是船舶专业,现在在船厂工作,搞技术,一年拿到手,总有7万出头。虽然在这个国际都市中,满眼都是世界500强进驻,南京路都不允许民族品牌露脸的地方,这个收入不高,但看在稳定的份儿上,海萍并不能说什么。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漂泊,另一个,最少能保住饭碗,这是海萍对生活的要求。
 
  于是,他们俩,两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工作了七八年后,每个月如果不吃不喝不消费,省下所有的钱,可以在这座大都会的郊区,买一平方米的房子。
 
  但因为人得活着,孩子得养着,你得和周围的人交际着,物价还天天涨着,所以,两个人即使再省,也大约只能省出1/3个平米的房子。
 
  照此推算,如果海萍不被裁员,一直这么平稳,苏淳没有变故,每年涨一点工资。双方父母托老天的福,没病没灾,孩子受上帝保佑,平平安安的话,那么,海萍和苏淳,在未来的300个月里,可以买得起一套100平方米建筑面积,80平方米使用面积的房屋。
 
  300个月,一年12个月,也就是说,未来的25年,直到海萍退休,他们终于可以在这个城市里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这是一种物理上的匀速直线运动,得排除一切外力,处于一种理想状态,没有风吹,没有摩擦,没有空气,什么都没有。意思就是,钞票不贬值,国家教育不收费,看病不花钱,老人不需要供养,不发生任何意外。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海萍悲观地想,要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究竟在奋斗什么?
 
  海萍突然决定不再等待。尽管房价还像三级跳那样一天一次刷新,每个月都勇攀新高,而在自己的存款离首期尚有太大距离的时候,毅然决定买房子,是因为儿子的一句话。
 
  海萍回家了,回家看儿子去。这是海萍每年心情最愉悦的时候。临行前的几晚,海萍跟打足了气的皮球一样,顶着一天上班的疲劳依旧亢奋地逛各个小店铺,把吃的、玩的、穿的、用的,一样一样肩挑手拎地往小屋搬。
 
  “我要看儿子了!嘻嘻!”海萍手捧小衣服,无限喜悦,语调都轻快一些。 在国庆长假前的一个半月里每天念叨数次,然后临睡前会在已经洗过水的新衣服上亲一下说:“宝宝晚安!妈妈来啦!”
 
  苏淳看着很心疼。其实孩子离开娘已经两年,海萍对儿子的思念,都快成祥林嫂那样了,不出三句就开始儿子长儿子短。每天有空就是抱着儿子的相片看,把电脑的屏保也换成儿子的照片。但今年的国庆,苏淳不能回去看儿子,因为他还有另一头的负担——他自己的父母。他一年只在五一才见儿子一面。说真话,他对儿子几乎没印象,所有的信息都靠海萍传达。在他的意识里,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想不到自己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爹。孩子在他的日子里并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海萍回家的那天晚上,苏淳送她到火车站。一到广场,苏淳就暗自叫苦。每年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人山人海,甚至不少人就抱着铺盖睡在外面。海萍这一路又要受苦了。
 
  海萍没买到坐票,就站着回,一路12个小时。不过没关系,哪怕人家鞋子踩到海萍头上,哪怕海萍的脚肿得跟猪蹄膀一样,她都浑然不觉得苦或累,回光返照般一想到儿子就精神焕发。海萍已经很有经验了,临行的那一天水米不进,以免给自己找麻烦,在火车上上厕所,东西带那么多,人又那么杂,小心宝贝给摸去。那哪是什么杂货啊,那是母亲积攒了半年的思念。
 
  海萍风尘仆仆地赶回母亲家,一进门就嚷嚷着儿子的名字,放下大包小袋,却只见自己的妈在厨房择菜,没有儿子的踪影。“欢欢呢?你明知道我今天回来,怎么还不让孩子在家等我?”
 
  母亲放下菜,赶紧擦了手给海萍递过来一条毛巾:“擦擦脸,擦擦脸!累坏了吧!那么多的人,每次都那么挤。你歇着,坐坐!靠会儿!闭闭眼睛。”母亲倒了杯水,又端出满满一盆早点,“哎哟,包子都凉了,热两回了。我再热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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