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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人(9)

时间:2015-10-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傅爱毛 点击:
  杨结实借着矿灯发现,巷道很窄,已经被塌方完全堵死了。若是清理疏通的话,不下大力气不行。那两个人怎么会钻到这个鬼地方去的呢?真真是脂油蒙了心,要么就是喝了迷魂汤、慌不择路,这也怪不得别人。不要说他们可能已经死了,即便还活着,营救成功的可能性也是非常小的,等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巷道疏通以后,他们可能早已饿死了。不饿死也得憋死,里面的氧气有限,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了多长时间。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杨结实和周金水一起,亲自拿起煤镐来,又把巷道口进行了一番伪装,以防引起别人的疑心。忙活了好一阵子,两个人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杨结实忽然听到什么响动。工人们全部在几公里以外的西北方向作业,会是什么声响呢?杨结实把耳朵贴在井壁上认真听了听,确确实实有声音,是从废弃的巷道深处发出来的,隐隐约约地,很微弱。不仔细听的话,根本听不到。但,那声音是确实存在的:铛,铛铛,铛铛铛。是用煤镐敲击什么硬物发出来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的,停顿了十几分钟以后,又响了一次。杨结实和周金水屏心静息地听了一阵子,然后意味深长地对望了一眼:很明显,那两个人还活着。是他们在求救。此时,距离事发已经三天了。若是现在开始营救的话,不但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说不定自己还要去坐牢。明知道井下有人被困,却迟了三天才开始行动,这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罪过。杨结实和周金水估算了一番,哪怕以最快的速度掘进,想要达到他们所在的位置,也得一个星期。即使用钻井机从地表垂直往下钻孔,至少也得五天。因为这一带是山区,地质坚硬,大部分都是石头,掘进速度很慢。他们已经被困了三天,坚持不了多久了,连最低时限的五天也坚持不到。不吃不喝,再加上缺氧,生还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虽然他们此刻还活着,不过比死人多口气儿而已,只能算是活死人了。这真真是应了那句俗话:当兵打仗的粮子,是死了没埋的;下窑挖矿的煤黑子,是埋了没死的。营救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徒然地劳民伤财,最多找到两具尸体罢了。而尸体埋在哪里不是埋呢?两个人又忙活了一阵子,把巷道口处理得连一点破绽都没有,然后咬咬牙,硬着心肠离开了。 
  从井下上来以后,杨结实又到各处看了看,一切都在按部就班、井然有序地运行着。煤一筐一筐地从井下运上来,又一车一车地卖出去,花花绿绿的钞票一沓子一沓子地进账,像流水一样。看来,这人要是走了运,不想发财都不行。而这样的好运道一生能够遭遇几回呢?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赚钱才是硬道理,别的一切都通通地去他*的蛋吧。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男人无毒不丈夫,不狠下心来不行。 
  在矿上遛达了一圈子以后,杨结实就回家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在窑上待着他老是感到心焦意乱的,尽管煤窑的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可他还是觉得不踏实。回到家以后,孩子已经睡了,春平却在那里抹眼泪,眼睛都哭肿了。自从闹出了“绑架”事件以后,两个人一直不咸不淡地过着,既没吵也没闹。现在,春平却无缘无故地把眼睛都哭肿了,他一看见就来了气:好吃好喝地供着她,大把的钞票让她花着,她为什么还是不满足呢?于是没好气地问道:又号什么丧呢?还嫌我的心里不够乱不是?春平流着泪说:我姑生了癌,快要死了。杨结实一听,傻了似的呆住了。 
  春平的姑就是杨结实的前妻刘梅。说起来呢,刘梅也不算是春平的亲姑,只是她的叔伯姑而已。刘梅她怎么会突然生了癌呢?杨结实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春平哭着说:都是我害了她。她是生了闷气才会得病的,我坏了良心,将来也不会有好报应,你走着瞧吧。说着话,哭得更伤心了。杨结实一边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来点上,一边想,春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一时意乱情迷,娶了年轻貌美的春平,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呢? 
  杨结实默默地抽完了一袋烟,问道:啥癌?春平道:说是食道癌。已到晚期了。杨结实又问:人这会儿在哪里呢?春平道:还能在哪里?医院呗。杨结实说:瞧空儿我去看看她。春平道:家里人都瞒着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的是啥病。你冒不突地跑去,算怎么回事儿哩?再说了,她恨得你咬呀切齿,哪里肯见你?杨结实想想也是。于是便坐下了,对春平说:揪一碗猫耳朵吧。 
  吃了面以后,杨结实原本想在家里睡一夜的,矿上出了事以后,他已经几天没有好好睡过了。但,躺下以后还是感到心焦意乱的,心里头像是钻进去了一百条蛇,每一条都在一口一口地咬他、一匝一匝地缠他似的。躺不住,他便又起来了,在儿子的脸上亲了亲,对春平说:我得去窑上看看,县上换了新领导,窑上这一阵子正紧着哩。 
  家离窑上二里多地,抬脚就到了。到了窑上以后,杨结实并没有倒头就睡,而是从账上取了三万块钱,让哑巴石根开了车,自己亲自往医院送去。不过,他没见刘梅,把钱交到了她后来的男人张四倍的手上,并嘱托不要告诉刘梅。那张四倍是个本分人,接了钱,千恩万谢的,只差没有给杨结实下跪了。杨结实到医生那里问了情况,得知刘梅已没指望治好,便长叹一口气回去了。心想:人的命,天造定,各人有各人的福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从医院回来以后,杨结实就睡下了,却还是一夜无眠。哑巴躺在他的对面,睡得要咋香甜有咋香甜,呼噜声此起彼伏的,他却辗转反侧、一眼都不能眨,感觉简直生不如死。更要命的是,他老是听到“铛,铛铛,铛铛铛”的声响。那响声时断时续的,不仔细听的时候隐隐约约地响在耳边,仔细听的话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床上坐起来又躺下去,躺下去又坐起来,折腾了无数次以后,只好把哑巴推醒,让哑巴听。哑巴仄着耳朵仔细听了好一阵子,却摇摇头,表示什么都没有听到。 
  哑巴的耳朵比鬼都灵,既然他听不到,那肯定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杨结实这才稍稍地踏实了。但,到底还是睡不着。睡不着他就数哑巴的打鼾声。哑巴呼噜一声他数一头羊,数了成千上万头以后,天差不多亮了。他听到外面真真切切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天要塌、地要陷, 
  成堆的银钱葬送完。 
  先挖出你的肺, 
  再掏出你的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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