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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五)(2)

时间:2015-04-2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鹿桥 点击:

  三种吃食都是很便宜的。而且几乎每条街都可以买到。文林街上有一家,原是在文林街一个叉路往南的钱局街上的。有一次大轰炸,毁了他的店,他马上在文林街口又开一个新的。学生们喜欢照顾他,他也就特别讨好。于是生意鼎盛,而有了米线大王的绰号。另外一家在南院东面,文林街,府甬路口上。也有人捧,便是米线二王。为了地点偏了些,吃的人总不及这边多。其实学生们正在年轻的时候也闲不下来去问什么烹调术。无非是谁肯多放调味粉,谁的米线就容易吃得口滑,就爱吃谁的。
  这些东西全是由一种小作坊制备好了,送到店里去煮售的。一斤米好做斤半饵块,或一斤十两左右的米线、卷粉。利钱全在生米和成品的差价上。小吃店就专在配料上打主意。这些年来物价日高,焖鸡之中难得有鸡骨头,多半是肉,且是牛肉,不过蒜瓣是不少的。川肉则乱七八糟的肉全放进去。好在学生伙食中根本不见肉,所以炉子线大王生意依然兴隆。而因此,他的炭火也更划算了。
  史宣文她们一大群,不约而同往米线大王这里走。似乎米线与大王是不分的一个名词。再有便是这种馆子甚小,女孩子也不愿意到处去和别人混坐在一起。米线大王店里是难得羼进非学校的人来的。她们一坐下便闹成一片,要卤豆腐干,要焖鸡汤中煮的鸡蛋。又有的要把卤蛋整个煮在碗里,有的要切了吃。免红的,免韭菜的,多要煮烂的蒜瓣的,多要汤的,乱七八糟,也亏老板娘记性好,米线大王有耐性,全没弄错。沈家姐妹要的是米线,史宣文,伍宝笙要的卷粉,凌希慧说:"没劲!我来碗饵块,什么青啦红的韭菜大蒜都要。焖鸡饵块!"她们坐着吃得高兴,一个劲儿的添。
  伍宝笙问道:"沈蒹沈葭,你们带的范宽湖,范宽怡兄妹是什么样的人?"
  "那个范宽湖就是昨天见了一面,问他什么他都知道,我想用不着我费心。"沈蒹说。
  "我那个小范,更是精灵,也倒爱找人玩。今天大半天在我屋里。"沈葭说。
  "那个小范爱唱歌得很,风在她隔壁,听她唱个不停,看还必须形似乎跟她同屋全弄熟了。"凌希慧说。
  "她唱些什么歌?"伍宝笙说。
  "还不是些电影歌。"凌希慧说。
  "她在我们屋就不大唱。她看出颜色来。"沈葭说。
  "她怕乔倩垠不爱听?"伍宝笙说。乔倩垠是个身体很坏的孩子,个性又郁闷,一天到晚不合人玩。
  "这个小家伙是个厉害的!"凌希慧说。
  "
  "我就是要说这个。"伍宝笙说:"我们去看电影去遇上她们兄妹了。我越看她这孩子越不好惹。"
  "沈葭你管不了她的。"史宣文这才开口。
  "姐姐不是一定要管妹妹,有时妹妹神气起来,也要逼得姐姐要强,这是保护人制度另一面的用意。"凌希慧说着大笑起来。
  "其实念书是谁也不能替谁念的。这事不能靠人管。"史宣文说。
  "这也不只是说念书一件事。"凌希慧是决不让人的。
  "这孩子成绩准坏不了。"沈葭说:"念书的事她聪明有余。"
  "不过也许就被聪明误。"凌希慧又接了过去:"她的神气仿佛是上了大学太兴奋了。"
  "对了。"史宣文说:"那个蔺燕梅我等了一天没等着,还不知道怎么样?"
  "我们还不是也等了一天!小范都问起好几回!"沈蒹说。
  "告诉小范!请她放心!"凌希慧一针见血,尖酸地说:"比她好看的多!不过一样;太娇!"
  "你嘴里的人没有十全的。"她反抗:"说别人十全,就是说自己迷了心窍!"
  "别吵。"伍宝笙说:"你看见她了?"沈家姐妹也望着她。凌希慧说:"这还会是假的?我昨天一早在学校门口吃早点,看见她下车。那神气是好,模样可爱,多少人全看呆了。那个大个子圣人余孟勤,两只眼睛全直了。他们几个人看得连豆浆都忘了接!不过归根结底一句话:太娇!"
  "她下车?下什么车?她有汽车?"沈葭问。
  "我还会放过?我心里马上记住了。一去注册看见是我们系的,马上就知道名字了。"
  伍宝笙听了,才知道蔺燕梅一到校便有那么一幕,她想:"余孟勤的眼睛有些太厉害,其实人倒满好。不知道燕梅是不是也被他惊着了。"
  她们吃完了。伍宝笙一看吃得太多,便抢先付了钱。史宣文也不争。大家一路说笑回来,各人回到屋里。她和史宣文到了屋里看见蔺燕梅还没有回来,便准备睡了。史宣文说:"宝笙,真亏了你。我带的钱不够大家这么吃的。"伍宝笙娇娇地笑了一笑。她在史宣文面前又像个妹妹了。史宣文比她才大一岁。
  正准备去睡,大家铺好了床,去取盆,准备下楼洗脸。门一开,蔺燕梅进来了。
  "咦!燕梅!你什么时候回来过的?"伍宝笙喊,忙着介绍给史宣文。蔺燕梅一身睡衣。披了件浴衣,手里拿了盆。听见忙放下盆,来和史宣文握手。
  "怎么你全换好了衣服,我们还没有发现你回来呢?"伍宝笙奇怪地问。这时才细看出蔺燕梅真是如凌希慧所说太娇了。她站在那儿娇滴滴的。
  她穿了一身雪白有褶的宽大绸睡衣裤,又是绣了银色的花。一件浴衣是薄绒的。深绿的颜色,宽翻领是白的,也都有小碎花。松松地击了一根带子。她似乎已经和伍宝笙十分亲密了。稍微低着头,脸上却是笑着。她一边用干的软毛巾擦脸擦手臂、脖子,一边说:"我刚来不久,才洗完了。"说完又笑,又踢着她那双小小的拖鞋。墨绿色拖鞋里一双美丽孩气的脚。这胫踝真白,细,像大理石的雕刻。
  史宣文从来没看过这么细嫩的皮肤,华丽光泽的品貌,和那一对晶明清净,水生生的眸子。她在灯下闪烁着像快乐之神的造像。又像一只不避人的柔羽小雀。她随身的一切无不好看;那薄薄的睡衣,雪白的脸盆,一块方格花纹的新毛巾,肥皂盒。
  "你怎么,脱下的衣服也看不见呢?"史宣文也不觉和她亲近起来,就这么问。
  "我叠好了放在那床单底下了。"她轻轻地说:"我杨大概是睡觉以前床上都是要用床单盖好,被子放整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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