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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穿过中关村(18)

时间:2014-11-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徐则臣 点击:

  房东说考虑考虑,一会儿就过来敲门,在门外说,五十就五十,下个月就开始算啊?敦煌说,妈的,钻钱眼里了?房东问,你说什么?敦煌说,我说没问题,我又赚了?
  敦煌把这事告诉了七宝,七宝说:“要是我,就跟死老太婆耗到底,大不了挪个窝?北京这么大,还找不到放张床的地方?奶奶的,哪天我有了钱,盖他几百座楼,起码得五十层,全租出去?我专门在家收房租?”
  敦煌说:“钱数不过来我帮你?”
  “你这样的,也就能在家数数钱了?你他*的就不能说,娘希匹,我到外面去给你挣房租去?腰杆挺起来,说你呢!”七宝给了他后背两巴掌?有点疼?“你看,我就说,两巴掌又傻了,你怎么整天搞得像忧国忧民似的?”
  敦煌一激灵,像小时候下巴被马蜂蜇了?是啊,什么时候成了他*的这副忧世伤生的烂德行?当初从里面出来,那一身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豪气哪去了?那会儿想,不就是一个北京么,没地方住桥洞总还有吧;没东西吃饭还是可以讨的吧,要饭不犯法?那种过一天算一天禁止没牵没挂的好感觉哪去了?当初还想,女人嘛,能搞就搞一个,搞到了拉倒,搞不到也拉倒,只要不被人关着,不被人管着,都是好日子?为什么现在日子就越过事越多,越过心思越麻烦呢?见了鬼了?
  “×,又玩深沉?”七宝拍拍他的脸,“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不发呆就犯傻,现在又灵魂出窍?醒醒啦!”
  “我想去看看保定?”敦煌说,“你跟我去?”
  “不去!”七宝开始换运动鞋,“让我跟他说,一直都在跟你睡?”见敦煌不吭声,七宝就说,“好了,走了?”
  他们要夜游圆明园,从一条巷子头翻墙进去?前几天他们和几个朋友翻墙进去过,半个小时就出来了?七宝没过瘾,拽着敦煌再去一次?敦煌托着七宝的屁股把她送过墙,没到福海就听见一片蛙声?七宝说,真他妈大,清朝的这帮龟儿子才是会过日子的主?圆明园的夜安静得有重量,沉沉地压在福海水面上?七宝的胆量让敦煌开了眼,她在黑灯瞎火的圆明园里到处跑,煞有介事地跟敦煌介绍,这个地方死过哪个宫女,那个地方杀过某个太监?冤魂累累?在大水法那儿,敦煌觉得汗毛都竖起来了,七宝倒无所谓,在残垣断壁里躲躲藏藏,学怪异的鸟叫?那声音比乌鸦婉转,更荒凉得揪心?学完了她就笑?敦煌让她小点声,别把管理人员招来?后来七宝累了,在一块大残石上躺下来,让敦煌也躺?七宝说,要不是石头凉就睡一觉,天亮了从大门出去?敦煌说嗯,一翻身到了七宝身上?
 “你别瞎来啊,这地方!”
  “想瞎来也来不了,都冻得找不到了?”敦煌亲了她一下,“打听个事?”
  “说,只要是跟钱没关系的?”
  “老夫老妻怎么也得给点面子嘛?男人借钱都会还的?”
  “男人就不该借钱!”七宝把敦煌抱住,眼睛瞪眼睛地说,“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跟你说过了,别去赎什么保定,你把咱俩全卖了,也未必填得上那坑!三千两千能办的,我早替你出了?你认识谁?烧香都找不着菩萨!”
  “那我也得他*的找啊,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别人替我耗在里面?”
  “他是替你?他在替钱!干这行,谁都跑不掉,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跟你说不清,”敦煌扳开她的手,滚到石头上?“男人的事你们女人理解不了?”
  “你们人都他*的是女人生出来的,还有什么女人理解不了!你就是那种标准的大脑缺氧型的,一点儿都不会错?你就不能把钱攒着,等他出来再给他?那时候他比现在更需要钱?”
  敦煌又翻到七宝身上,“×,老婆,你真厉害,我刚出来的时候缺钱,也是这么想的?”
  “死一边去!”七宝把他推下来,“我十八岁就来北京,那会儿你在哪喝凉水?”
  “应付考试,学分子式,氢二氧一是水?”
  “你应该去当大学教授啊?”
  “是啊,我也这样想?人家不要我?”
  七宝笑起来,“没皮没脸?”敦煌也跟着笑?这女人可能不是他*的女人生的,是妖精生的?一点儿都不会错?
  
  15
  
  七宝给敦煌置办了一身新行头,穿在身上远看近看都人模狗样?七宝说,就得人模狗样,给自己长脸,也给保定长脸,省得那帮站岗的把白眼珠翻到天上去?吃的东西除了烟,只带了一点,不好存放,带了保定也吃不上?买了一些常用药,保定胃不好?另外就是带了些钱,到时候按照保定的意思打点一下合适的狱警?敦煌不敢肯定保定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如果不在,他再去在的地方看他?
  站岗的已经不认识敦煌了?他也不便说,塞给带路的警察两包好烟,就被带到了头头那里?继续递烟?一查,保定还在?然后跟着警察一路穿堂过廊,这些他不陌生?和几个月前没什么变化,警察的表情和脸色都没变,走廊拐角处墙上的半个脚印也还在?院子里的草已经油汪汪的发亮,背阴的石阶上苔藓开始往上爬?那些站在岗楼上的抱枪的,枪还在怀里,他们站得高看得远?敦煌听见很多人在喊号子,脚步声咔喳咔喳像无数把刀在同时切菜?这个声音被敦煌从整个大院的寂静里准确地分离出来?这在过去是无法做到的,那时候他要么身处寂静,要么就在火热的切菜的队伍里,即使一个人站在队伍外面,也只能听见一种声音:要么是寂静,要么是切菜?
  敦煌在一间大屋子的椅子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说:“进去!”保定就从铁栅栏对面的一扇门里走进来,瘦了两圈?敦煌站起来,说:“哥?”
  “我猜就是你,敦煌,”保定在对面坐下,“这身不错,新买的?平时也得把自己收拾好?”
  “左手怎么样了?”
  “早没事了,要不也不敢跟那湖北佬打?”
  “我还担心在这里找不到你?”
  “应该快换地方了,反正不能在这羁押七个月?”保定说,“你怎么样?”
  “卖点碟片,还行?我没弄到足够的钱,”敦煌头和声音一起低下去?
  “头脑没坏吧,早跟你说过?判也就是一年半载,又不会死人?弄点钱容易啊?我有吃有喝,操你自己的心?有时间给我送两盒烟就行了?七宝找到了?”
  “找到了?吃的东西和药都是七宝帮我买的,衣服也是她挑的?她有点忙,过不来?”敦煌盯着玻璃板上的一个黑点,觉得那应该是苍蝇去年拉在上面的一粒屎?他听见寂静的声音在耳边没完没了地蔓延,然后听见保定说:“她不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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