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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包里

时间:2013-01-0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吉行淳之介 点击:

世界经典小小说(全文在线阅读) > 提包里〔日本〕吉行淳之介
 


  宽刃小刀深深刺入心口,一点都不痛,刀刃直往下拉,发出了割厚纸板一样的声音。这是梦。赤裸的尸体倒在地上,变成我的模样。四周漆黑,只有倒下者的形状鲜明浮起,看得清清楚楚。内脏似乎全被带走,形体变得扁薄。手脚的长度不变,看来很细。心想:必须把它藏起来。身旁立刻出现可以轻轻提着走的大提包;仿佛从地底推上来一样,放在那里。打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想把尸体塞进去。仿佛已抽掉了骨骼,尸体软绵绵。腹部的伤痕已消逝无踪。把脚折成四折,放进提包。这时候才发觉尸体摸起来滑溜溜的。皮肤变成麦色,闪闪发亮,很像年轻女人的肌肤。我的皮肤属过敏性体质,常常干燥如鳞。曾听说某人养的狗得了顽固的皮肤病,总治不好,狗终于死了。几分钟后就变得很漂亮,漂亮得仿佛用刷子刷了健康的皮肤。
                 
  尸体很容易就装进提包,赶快拎着提包逃走。携带提包的是我,里面装的也是我。为什么要带着提包逃跑?这疑问从脑海中一掠而过。总之,里面是尸体,携带这样的提包,非逃不可。拔脚奔跑,随即停下,用平常的步伐行走。高层大厦显现眼前。到那大厦的屋顶上去!这并不是事后的想法,而是有一种被追逐的感觉。大厦电梯前没有人,觉得手臂很累,把提包放在地板上。没有人影,可是我的提包旁不知什么时候竟多了另一只茶色的提包。大小完全一样,宛如邮袋一般。我的提包是暗紫色,有云母般的光泽。按了钮,电梯门在面前打开。幸好是自动式的,又没有别人乘坐。是二十层的大厦。二○数字的钮上有一个R的钮。匆忙按了R.排成一列的数字从一到二○一亮一灭,很快就抵达屋顶。跟刚才的速度完全相反,门非常缓慢的向左右打开,我走到屋顶上。在这刹那,我才发觉手上的提包已变成茶色。类似疼痛的恐惧从脚踵直往上冒,到腰骨一带便停住。我慌忙回头看,电梯的门已经关上。暗紫色提包被抛置在一楼的硬地板上,它的光泽在我眼底摇曳。奔向电梯,猛按钮,几乎要把钮弄坏了。可是,门上端排成一列的数字,只有一○亮着不动。我发觉,近旁有个黑洞,宽度与电梯门一样,正敞开着。往里瞧,可以看见银色的细金属棒。应该是垂直的,却以平缓的角度倾斜地消失在下面的黑暗中。那角度给人一种安全感。我抛下茶色提包,抱在银管,斜斜往下滑落。速度慢慢加快,抱住管子的手臂快要放开了。心想:从二十楼滑下到底不行。就在觉得危险的刹那,手臂顿时轻松。脚下有锯齿状的铁板,劲道十足地动着。我的身躯安置在那上面。很像电梯,但快得多,记得是向旁边移动的,不知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真糟糕,离那暗紫色的提包越来越远了。就在这时,我发觉已站在硬地板上。身旁,被抛在那里的提包正放出暗黑的光泽。连忙抓住把手,又开始逃亡。被刺的是我。尸体也的确显现出我的脸形。这么说来,提着提包逃亡的可真是我吗?回家把提包藏在壁橱里,再慢慢想吧!突然想不起家在哪里了!逃亡的不是我,是别人吧?这样就应该回到他家里去。我很想看看自己的脸。但是,只有视线所及的地方清晰明亮,其余四周全是黑漆漆。视域中没有镜子。如果有玻璃窗之类,也只能朦胧地映出形影,但是连玻璃窗也找不到。我一面追想自己的住址,一面眺望身旁的市街。
                 
  “某路几号”的标示牌映入眼帘。那标示牌正钉在眼前的门柱上。这是熟识的路名,立刻想起以前的女人就住在这条路上。拎着提包到处奔驰的毕竟还是我。跟那女人相当熟,据说她现在已结婚生子。约莫有五年没有见面了。我并不依恋,能记住路名是因为路名很怪,例如“泪桥”、“筋违町”或“龙髭町”之类。不过,结婚后,她已易夫姓,姓什么呢?……声音明明已到喉头,却停住了。视阈漆黑,什么也看不见。过一会,那漆黑逐渐淡去,一幢房子的前门突然打开。我跟那女人相对而立。
                 
  “好久不见,你好吗?”
                 
  “……”
                 
  “听说已生了孩子。”
                 
  “请问,你是谁?”我环视四周。四周依然漆黑。她的模样亮在橘色光芒中。轮廓尤其光亮。是白天,还是晚上?不清楚。如果是晚上就……。
                 
  “啊,现在,这个……”我猛然竖起拇指(意指“你丈夫”,译按),自己会这样做,实在意外。以这种态度跟女人说话,还是平生第一遭。想来我到底不是我。“啊呀,是说你先生现在在家……”我改变说法,说得相当客气。
                 
  “不,他还没从公司回来。”
                 
  她淡淡地回答。
                 
  “那末……”看她那样冷淡,有点畏缩,但很快就调整过来,说道:“想借一下带镜的小粉盒……”以前跟她一起喝酒时,我总是向她借带镜小粉盒,用那小镜照照脸。因为是过敏性体质,脸上泛了红就等于劝我不要再喝。这仿佛已变成她和我见面时的固定仪式,然而,她似乎没有想起这件事。她身上的线条很美,但是此时此刻,这已无关紧要。是她故意装出冷淡的样子?还是我已变成他人的脸了?真想照照她小粉盒的镜子。
                 
  “借小粉盒?太过分了吧!”
                 
  “说什么太过分嘛!想忘记以前的事吗?”
                 
  “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得我啦?”我半焦躁、半挖苦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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