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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江子)

时间:2016-06-1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江子 点击:
  一
  “六妹爱鉴”。1926年4月14日,在广州黄埔军校的一张桌子上,湖南湘阴人、时年21岁的第四期黄埔军校特科炮科学员陈毅安这样写道。刚才,他还是学习射击、测图和爆破的训练场上不顾一切的勇士,现在,他就成了一名柔情万种的情人。
 
  “六妹爱鉴”。他念着他刚刚写下的这几个字,他感到自己的舌头在跳舞,他的胸腔里立即充满了比珠江水还要多的爱意。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六妹,坐在湖南第三师范学校某个教室里,老师叫着她的学名“李志强”,而因为刚刚陷入对他的思念,她对老师提出的问题茫然无知而脸颊羞红。他立即就想笑出声来。
 
  他似乎又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他惊异于冥冥之中的缘分。三年前,他从湖南省立甲种工业学校回来乡,去拜访他的小学语文老师邹先生。在那里,他遇上了师母的外甥女、同样18岁的她。她短发,穿着新潮的女生裙,脸有点可爱的婴儿肥,可那双眼睛,是有生气的,率真里有一股泼辣劲,害羞的后面其实有假小子般的桀骜不驯。虽然是第一次见面,可是他们仿佛是认识了很久很久,交谈起来无拘无束。她似乎就是上天安排专门在那里等着他来见她的。最后,他们相约再见。可是只一转身,他就开始想她!
 
  他腆着脸央求师母为他提亲。师母撮合,他们的爱情水到渠成。从相识到订亲,他们只花了两三个月的时间。可他们并不认为很短,他们都只有十八岁,可他们都不认为自己太小。以后,他们恋爱六年却因种种原因不婚,他们也不觉得太长。爱情是多么玄妙!它让相爱者猝不及防,让偶遇变成机缘,让天涯成了咫尺,让一瞬仿佛千年。他记得他们订亲的时候是八月,中秋临近,桂花似乎格外香,那越来越圆的月亮,成了他们爱情的徽记,他们地老天荒的誓言。
 
  他们从此开始了通信,从他继续念湖南省立甲等工业学校,到去年他考入四期黄埔军校就学特科炮科,他们鸿雁往来,小小的信笺,运载着他们的爱情。在信中,他们相互报告学习和生活,讨论时局和未来,就像当时的很多怀着抱负的青年男女那样。在信中,他们仿佛两只肆意吞食着一张叫思念的桑叶的蚕,或者是她变得任性,撒娇,说着傻话逗他,而他俨然一个见过世面的大哥,轻轻地训她,煞有介事地为她指点迷津——这当然是她爱极了的他了!
 
  在前一封来信里,她担心着他的专业,会让他在前线牺牲生命——她说他可不要糊里糊涂的死了!她谈论她的理想,是教育无数的学生,去做保卫国家的勇士。他们当然谈论了爱情,她担心在广州这么大的城市,在黄埔军校这样的地方,他是不是会见异思迁,在美女中昏了脑袋!她要他保证。像每一次来信那样,她又向他索取誓言,要他保证他的爱。她总是这么胡搅蛮缠!
 
  他稍一沉吟,开始煞有介事地写道:“如金似的光阴,一瞬都不能放弃,但才接到你上月二十五日的信,看了之后,发生许多感想,顾不得不牺牲一部分时间,来做一个答复。一方面可早些解释你的疑团,使你的脑筋不致作无味的思想;一方面可以促使你作实在的工作,不致空谈。我的脑筋受了如此冲动,故以又同你开始谈话了。”
 
  他跟她谈起自己的学习,生活,这是每一封信里必须的功课。“我们学校里虽是一日两日的工作,形式上好似痛苦,其实也觉愉快。因为是有系统的课程,天天讲的努力杀贼的方法。天将明时一点钟的游泳体操,身体更绝强健,衣食住也非常安适……你说我骗你的话,我实在没有骗你。黄埔的革命军人,没有虚伪,这个声浪以震动了全世界,帝国主义与军阀的耳朵都要震聋了,你未必还没有听见么?”
 
  他一本正经地对她开始了苦口婆心的劝告:“妹妹:你怕我受痛苦, 这也是你爱我之心, 但是与你所想,实(适)得其反了。妹妹:你说你的道德光明,这是我说不出的喜慰,你又说平(凭)你的良心,这句话我又不十分赞成了。你要知道, 良心是一种旧的学说,是佛老与最近一般博士们的空谈, 我们青年是不取的。”
 
  他已经有了小小的得意,似乎他们在斗嘴,而他占了小小的上风。他毫不顾忌地显示他的优越感,展示一个戎装在身的革命军人的骄傲气度。他继续写下去,言辞中已有了一点男性的霸道:“我与你的婚姻,已不成问题了,只预备将来结婚,再没有脑筋去死死来想的价值。我上次同你说,爱情固然是要好,但……不要牺牲一切专来讲爱情。”
 
  他批评她对他的担心:“最可笑的就是我去学炮科,你恐怕我去打战而死了,没有什么价值;你又说你毕业后出来当教员,把一些青年子弟要教成爱国化,来为国家流血。你不愿你的爱人流血,而要别人去流血,这真是笑话了。你的学生将来他没有爱人吗?父母吗?兄弟吗?他不是中国人吗?他就应该去血战吗?假若他的爱人死死地不要他去流血,那中国就无可救药了。”
 
  “你说不要糊糊涂涂的死了,这也不错,但是为革命而死,为民众谋利益而死,是不是糊糊涂涂呢?假若是的,那中国一定没有烈士,革命也永远不能成功。”
 
  他表达自己的心迹:“我为什么要来广东来呢?你是可以知道,是为革命而来的。我又要革哪个的命呢?你也可以知道,是革帝国主义和军阀的命。”
 
  他向他表示忠心,仿佛在情人的耳边说着情话:“你要我讲道德,我知道你唯一的意旨,是要我莫又同别人恋爱。我去年在广州市住了几个月,也时常到我的旧明友那里去玩,他们在广大、师大读书,是男女同校的, 所以我也时常看见成群结队的女学生, 但是我的心动也不动,反当还怕他们。……我之所以怕那些女学生,因为我的爱情专注,早就下了怕的决心。我是这样的态度,你是否相信呢?你若不相信,我有事实证明,还有许多同学为我伸冤呢!”
 
  可他又要逗她,他可不想让她太得意!他要制造出一个“第三者”来刺激她。他写道:“现在我进了学校,老实不客气已对你不起了,也已经同别人又发生恋爱了,这个人不是我一个人喜欢同他恋爱.世界上的人恐怕没有人不钟情于他。这个人是世界上的怪物,也是帝国主义者的敌人,就是三民主义,列*宁主义。你若明了他的意义.恐怕你也要同他恋爱,若是你真能同他恋爱,就是我同你恋爱的真精神.请你早些下个决心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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