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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长的忧虑:留住老师,帮帮孩子(3)

时间:2018-09-1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东勃 点击:
 
这些乡村教师真是很不容易。590多个学生对应着全校38个老师。平均年龄不到30岁,其中有20位老师来自外县甚至外省,而他们之中竟然产生了六对年轻夫妇。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平时交往的圈子就是这么大,他们甚至都没有和乡政府的工作人员、乡上其他企业的员工深入交往的机会,只是过着教师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单调生活,这些远道而来的宅男宅女们互相理解和欣赏,逐渐内部“消化”产生了这样淳朴的爱情。
 
全校教职工子女在三岁以下的有13个。他们的父母平时忙于繁重的教学工作,只能请双方父母远道而来照顾,或者忍别离之苦,将孩子送到老家。一对夫妇带着孩子,与帮助照看的丈母娘一家四口人挤在实际套内面积不到40平方米的宿舍中,连为多添置一张床的想法都要因挤占空间而作罢。现在忧虑的是孩子的成长,将来就要担心父母的身体和养老了。
 
一位女老师说,她是2012年从J县考过来的。那时学校的教学楼相当破旧。7个女教师住一间宿舍,衣服只能叠起来放在行李箱里。她的老家每天早上都能赶集,这边当时要买一些日常用品都很不方便。最初食堂伙食也比较寡淡,几乎是清水煮米线,上面偶尔飘着几根韭菜。没有浴室的时候,即便是女教师,也只能冲冷水澡。她轻易不敢给家里打电话,因为怕忍不住想回家,忍不住哭,有几次她哭着对父母说“你们再打电话就把我接回家吧,你们不来接,我自己也拖不动行李下山”。她的父母劝她安心教学,毕竟一个教师的岗位来之不易,给了她很大鼓励和支持。朋友提醒她,前三年千万不要在当地找对象,否则结婚生子,小心一辈子就没机会出来了。那几年,她也心思活络地参加了老家的好些公务员事业单位招考。再后来,她找到了与她一起考到P乡的另一位乡村教师,他们一个在中学、一个在最偏远村寨的小学。连续打了三年报告,终获批准,一同来到了乡中学,扎根在这里。
 
另一位女教师是2009年从X县考过来的。她去了P乡最远的一个村,进村的道路还没有修通,行李是用马驮过去的。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年龄已经不小了,万一在这里遇不到合适的人,年龄拖大了,可能一辈子就嫁不出去了。幸运的是,她也同样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伴侣。类似这样让人落泪的故事还有很多。
 
校长的忧虑:留住老师,帮帮孩子
校长很年轻,31岁。北方某大学毕业,通过教师特岗计划回到家乡进入了这个中学。教课之外,做了五年班主任,之后由于前些年师资流动特别快,所以从教务主任、副校长、校长一路干过来,至今在38个老师中,年龄还算是中间偏大的。
 
座谈会的最后,我请校长也讲几句他最担忧的是什么。他说一是留住老师,一是帮帮孩子。他回忆前些年,一度在同一年度调走了9个老师:“你让学校还怎么维持?”英语老师频繁调动的影响是最大的,全校就五个英语老师,动任何一个都要留下很大的缺口,一时半会儿还填补不上。
 
“人往高处走,适当的流动我们也完全理解,但是总要有个节奏和限度,不然孩子们怎么办?”校长回忆,以前每年都有10人左右调动,太伤元气。很多老师精力并不花在教学和备课上,而是花时间准备公务员考试,一来是嫌我们基础条件差,二来也想回到父母身边、回到家乡。这种状态下,学生的学习成绩就很难有起色。
 
他认为,Y县整体的教师队伍编制都还有很大缺口,45万人口只有3000多名老师,邻县10多万人口竟有近2000个老师。校长判断,从这几年乡中心小学四五年级的学生人数来看,是逐年增长的,这可能是放开生育政策使然。因此三年之内,中学的在校生规模很可能会从现在的590人攀升至接近1000人。到那时,在坚决杜绝大班额的情况下,将近20个班级的规模,教室勉强还是能凑够的。可是老师呢?难道还是这38个人?如果每年再有不少超出预期的人员流动,后果不堪设想。
 
对于学生,校长觉得,开拓他们的眼界,是第一位的事情。他举了颇具当地文化特色的一个事例。
 
学校食堂学校食堂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催促食堂给学生们加个牛肉的菜。”
 
“为什么?”
 
“我问过他们,你们爱吃什么?他们回答说是牛肉。我又问他们,你们最开心的事是什么?回答是村里死人。因为按照当地传统习俗,红白喜事都是倾向于大操大办的。办白事时,老人所有成家的子女都要回来,而且每家要牵一头牛回来,杀掉,全村放开了吃,有时要吃个把礼拜还吃不完。其实这也是生产力的极大浪费啊不是吗。因为山地没法机械化,牛就是生产力,牛说杀就杀,他们自己也心疼,也想统一有个约束。可是谁也不敢随便反传统。所以孩子们说喜欢死人,死人了就可以吃好多好多牛肉,吃好多好多天。”
 
 
(图中的第二条,是校长和学生对话的一个佐证。“他家有事全村不帮!”熟人社会的传统制约力量,这是杀手锏,现在好多地方搞的村规民约,看上去高大上,其实都是抄来抄去,大而无当,还不如这些有用。这个村规民约话糙理不糙,移风易俗的事情的确也是需要的)
 
校长这番话说得人很是心酸。孩子们的回答,几乎等价于很久之前那个“放牛—生娃—再放牛—再生娃”的粗糙梦想。他们没有见过更广阔的世界和更值得追求的东西,目力所及只有牛肉,再过一两年的诱惑,也许就是挖矿、打工。
 
我来Y县之前,在省城参加了两天的培训。扶贫办、教育厅的领导都提到一个民族学概念——直过民族,也就是从没有阶级观念、市场观念、货币观念的原始部落状态直接过渡进入到现代社会状态。我一开始体会还不深。后来下到农村去了几趟,确实发现在直过民族地区的一些偏远农村,有的至今还保持着物物交换的习惯,耻于言利、不屑竞争、拒斥市场和货币,基本的计量单位可能是“一堆”,用此“一堆”兑换彼“一堆”。有时我也会怀疑,我们费这么大力气要帮助他们摆脱的贫困、帮助他们能够看到更大的世界,究竟是不是一种强迫和打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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