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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侯孝贤,刺客聂隐娘

时间:2015-08-30来源:百度百家 作者:云飞扬 点击:
侯孝贤者,梅县客家人也,生于民国三十六年。襁褓之时,烽火连天为家记,父率宗族渡海,本意数载而已,然天地玄黄之时,归期未有。居于高雄,民风彪悍,孝贤少有匪气,自居任侠,与父母抗,闻名于眷村。年方十二,父亡故,更为跋扈也,尝以太白再世称于江湖。好赌、善械斗,狼藉之名为慈母恶。某日,孝贤与人斗于城隍,洋洋自得之气溢然,母照面掷刀,膀血流不止,母子凄惶。孝贤赌声日隆,烂赌好名,贫家为之典当一空,三餐不继,菜钱亦为之盗,母堵门,目光绝望而鸷,孝贤毕生难忘。年方十七,慈母亦故,孝贤高考败北,彷徨无计,决意从军。当票尽碎之,南国再见。
 
孝贤好戏,布袋、歌仔、电影、南音,皆浸淫甚深。孝贤好吃,芒果之味思念至今。少时,隐于城隍庙旁高树之上,恍兮惚兮,时空光影,神思物外,时空漫卷而心灵激荡。服役偶睹《十字路口》,孝贤为之激动,誓言十载杀入电影界。孝贤二十二岁,以孙山之分入国立艺专影剧科。或学或斗,故态复萌,惨淡经营,唯有江湖气更闻达于台北。毕业旋失业,生计但凭推销。
 
孝贤二十六岁,遇大师李行,为之场记,善,进而副导、编剧。越八年,自立门户,《就是溜溜的她》长镜头风格初露锋芒,再以《风归来的人》《冬冬的假期》《童年往事》追慕少时,复刻台湾戒严时代各族群文化意识,不动镜头蕴涵无限信息当量,戒无色、隔五音、无淡无奇中别有钧力,侯孝贤造境功力为影评人叹为观止。解严之年,孝贤四十一年,百科全书般《悲情城市》终结1980年代。当局愤懑于《悲情城市》之揭橥“二二八事件”伤疤,未料斩获威尼斯电影节金狮奖,公映激荡坊间最热话题,且创至高票房,侯孝贤于西方及内地声名显赫。
 
孝贤四十六岁,转战坎城。西方电影节有三座名城,康城为最高。《戏梦人生》将布袋大师一生,光影文本浑然一体,惜败于浩荡感激之《霸王别姬》。二十余年间,孝贤五进坎城,竞逐大奖而不得,年齿日老,大佬不悔,坦荡豪迈依然。台北朱天文、北京钟阿城,为孝贤挚友,为之撰剧本,不免叹息人生际遇。孝贤不惑之年偶读唐人袁郊传奇,《聂隐娘》叹为观止类己也。古灵精怪不亚聊斋,更得大唐之气,侯导演自以为导演之路,在于隐。然,孝贤来自草莽,再三推演,去其浮华落得实在。剧本十年、寻投资十年、演员舒淇并张震等候十年,反复上马落马、开机关机,终究在孝贤古稀之年前成形,之坎城。《刺客聂隐娘》与原著最大的改写,是将聂隐娘的师傅从僧尼变为道姑,从此与《卧虎藏龙》、《道士下山》勾连到一个道家体系。
 
首映礼毕,曰画面臻美、曰言辞稀落、曰浑然沉雄、曰不明觉厉,唐时山河依稀在,浪子老来痞劲头。侯孝贤几乎以写实之纪录片风骨,诠释了一出内心激荡的武侠名作。华人导演早有心语:“每个中国导演都要拍一部武侠片”,招数各自不同,坎城授予侯孝贤最佳导演,回望侯大师孝贤,豪气起于少年,历尽劫波不变初心,赤子之意天下认同,自成天地,陌生化处理动作,大有返璞归真之造境。风起鸟落,纱浮幔动,云蒸霞蔚,雾霭山河,江湖明灭,寒鸦涟漪,倒影幻化,这才是经典中华,非常接地气,俨然经典。
 
《聂隐娘》与《红线》同出自《甘泽谣》,实为唐季叹息藩镇割据下的悲怆,侯孝贤之电影,光彩流溢,坊间多以类油画、截图便是明信片为喻,在我看来,更肖马致远《天净沙》并置的天地情境,《刺客聂隐娘》的妙处就在于这并置的散曲小令式修辞。尴尬的刺客,是她尚有情,不忍杀,正是因为她能看到人间情、景。聂隐娘所见即所得,鸟瞰、偷窥、凝望、审视,官邸、苇荡、高山、流水、屏风、纱幔、密林、舞台,尽是不安。文白杂糅,骈散结合,虚实结合,鸡同鸭讲,各擅其场。藩镇之乱,皇权残破,黎民殃恐。“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美景越是沁人心扉,世事更是无常,青鸾舞镜,不止是自我陶醉,“一个人,没有同类”,是洪荒宇宙级别的孤独,。
 
聂隐娘的觉醒,是及早离去,若执念不误,难以成长。或郁懑成伤,或残酷无情。聂隐娘的放下,是对张艺谋《英雄》的再次背反。编剧团队舍弃刘昌裔一折,增益聂隐娘与田季安的前缘、师傅对于大唐的悲愁,在政治斗争史之间,聂隐娘超拔爱与死的拒绝与犹疑,归隐江湖或他国。中唐至五代,当为庄子“有小知而无大知”之世,聂隐娘的不杀,不与天下争、不与自我斗,才真正跳脱了青鸾的命运。
 
或有人说,本片不接地气,人物关系不明,政治格局不清,其实大可未必去深究,只需将中华民国军阀混战之形势辅以理解。唐人小说,本有大冲突及反转,在黑道大佬侯孝贤视野,无非是仇雠。侯孝贤在乎唐人的日常与刺客的一分,貌似散淡的台词里,其实诸位情绪很为饱满,且难以自安。侯孝贤当年越暴力,如今则越是恬淡。汲汲于富贵,本也是人类常态,中唐尤其如此。
 
安史之乱后,大唐中衰无以为继,上自天子、节度使、公主,中为藩属、文士、僧道、刺客,下则百姓、磨镜少年,快乐数为少见,没多极致狠绝,聂隐娘与磨镜少年的远走,是对乱世的告别,也是对桃花源的向往。《刺客聂隐娘》归根结蒂,是侯孝贤内心的精神投射,铜镜可以看做本片最重要的象征物。道士聂隐娘的下山之路,也是一次奇幻漂流,与李慕白、何安下等的区别在于,她需要回到熟悉又陌生的亲友圈之间,刺杀行动的失败,是她寻找到自我与众不同的自我觉醒。
 
戏中人的日常生活,无论是琐碎的还是繁复的、矫饰的、清净的,都要回到衰世的那种怅惘之中,盛唐的荣光只能在白发人的相与漫谈中得见,目睹亲历的已经是虚浮无奈,内斗与外祸,无论是胜与败,都是悲伤,生在此间便是负累,都是对美好晨光的辜负。高高在上的聂隐娘,有着沈从文式的视角,忧忧愁愁的看着这个世界,很远很久的镜头里,大人物、侠客、义人、军阀、死士,全然是徒奈何的举措。周韵饰演的田元氏.晶晶儿谁说又没有田园诗的渴求呢?田季安在故人眼里还有一些舔舐之情,否则也许聂隐娘就没有离开的理由。空山鸟语,孤岛寒鸦,亘空流淌的是失落的回响,当然是人、世、道、情的失落,一篇荒凉,一路荒唐,一场悲欢,离合本身如何逃离。对镜自舞的青鸾,只有死亡才能结束。每一个人的孤独,只有自我才有可能理解。飘逸出尘,方得道心。《刺客聂隐娘》多空镜,情境类乎苏轼《前赤壁赋》,观者或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一叶扁舟去,斜阳晚晖江湖远。在东坡居士看来,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江上清风,山间明月,遇之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主之无尽臧也,在我看来,《刺客聂隐娘》已然相当接近于苏轼的层次,抛开红尘俗世的羁绊,与自然风物相和谐,才不枉人间这一出大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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