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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店街(三十七)(2)

时间:2015-12-2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莫迪亚诺 点击:
   德尼兹进来了。她也站到窗前我的身边来。她穿着皮大衣,紧紧地偎着我。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郁刺鼻的香水味道。她在皮大衣里面,穿了一件长袖衬衫,我们重新回到那张只剩下床绷的床上。
 
   里昂火车站,嘉·奥尔罗夫和弗雷迪在发车站台的入口处等着我们。他们那许多手提箱,就堆放在他们身旁的一辆四轮运货车上。嘉·奥尔罗夫有一只大箱子。弗雷迪一面和搬运工人讨价还价,一面请他抽烟。德尼兹和嘉·奥尔罗夫在说话,德尼兹问地,他们这些人到了弗雷迪租的那幢瑞士山区木屋里,能不能住下。车站上一片昏暗,只有我们站着的那个月台上,照着黄色的灯光。维尔德梅尔也来了,他穿着骆驼毛大衣,这大衣象往常那样拍打着他的腿肚子。一顶毡帽盖住了他的前额。我们叫人把行李搬到我们各自的卧车里。我们站住车厢前的月台上等待着开车的信号。嘉·奥尔罗夫在那些乘这趟列车的旅客中认出一个熟人来,弗雷迪叫她不要同任何人说话,以免引起别人对我们的注意,
 
   我在德尼兹和嘉·与尔罗夫的包房里呆了一会。窗帘已经拉上一半,通过玻璃窗向下看去,我看到我们正在穿过郊区。雪还在下。我拥抱了德尼兹和嘉·奥尔罗夫,回到了自己的包房,弗雷迪已经安顿下来了。过了一会儿,维尔德梅尔来看我们。此刻,他的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希望在他下车之前,不会再有别的人去。的确,他很担心有人把他认出来,因为几年以前他在奥特伊尔赛马场出事时,耶些马术运动报上都登过他的照片。我们尽力安慰他,对他说人们对赛马骑师的面扎,是过目就忘的。
 
   弗雷迪和我,我们躺在铺位上。火车在疾驰。我们让通宵灯亮着,弗雷迪烦躁地抽着烟。他有些惶恐不安,因为随时都可能有人来检查的。我也是这样,但我竭力掩饰着自己。我们,弗雷迪、嘉·奥尔罗夫、维尔德梅尔和我,拿的都是鲁维罗萨弄来的多米尼加护照,但这些护照是否管用,我们并没有十分的把握。鲁维罗萨本人也这样告诉过我。我们的命运全掌握在警察,或者比别人更留意细节的检查员手里了。唯独德尼兹人没有任何危险。她是真正的法国人。
   列车第一次停下,第戎①车站到了。在大雪中,车站上高音喇叭的声音显得很沉闷。我们听见过道上有人走动,一间包房的门被打开了,也许有人进了维尔德梅尔的包房吧,于是,弗雷迪和我,我们发出了神经质的狂笑。
 
   列车在索恩河畔夏龙②车站停了半个小时。弗雷迪睡着了,我关上包房里的通宵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觉得在黑暗中可以更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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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国科多尔省的省会。
   ②法国索恩-卢瓦尔专区政府所在地。
 
   我竭力想些别的事情,而不去听在过道里回响着的那些脚步声。月台上,有些人在说活,我能听清几个字。他们大概就在我的窗前。其中一个人在咳嗽,一种带浓痰的咳嗽。另外一个人在轻轻地吹着口哨。一道列车驶过.车轮碰撞铁轨的有节奏的声响吞没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我们包房的门突然打开了,过道的灯光照见了一个穿大衣的男人的身影。他的手电把包房从上到下照了一遍,看看我们有几个人。弗雷迪惊醒了。
   “你们的证件……”
   我们把我们的多米尼加护照递绐他。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看,然后把护照交给了身旁的一个人,这人被包房的门拦看,我们肴不见他。我闭上眼睛。他们说了几句,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他一步跨进包房,手里拿着我们的护照,
   “你们是外交官吗?”
   “是的,”我机械地回答。
   几秒钟后,我才想起鲁维罗萨给我们弄的是外交护照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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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按照国际惯例,外交护照为红色封皮。
 
   他一句话也没说,就把护照还给了我们,然后把门关上。
   我们在黑暗中屏住呼吸。我们缄默不语,一直等待火车重新开动。火车开动了。我听到了弗雷迪的笑声。他把灯打开。
   “要不要去看看其他人?”他对我说。
   他们没有去检查德尼兹和嘉·奥尔罗夫的包房。我们叫醒了她们。她们还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这样激动。接着,维尔兹梅尔也来了,他色阴沉,还在哆嗦。刚才,当他把护照交给他们验看的时候,他们也问他是不是“多米尼加的外交官”,但他没敢回答,因为害怕便衣譬察和检查员中间,可能会有某个赛马的爱好者把他给认出来。
   列车在茫茫的雪原上穿行。这里的景色多么亲切和友善啊。望着沉睡中的那些房屋,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狂喜和信心。
 
   我们到达萨洛金①时,还是夜里。一辆旅行车和一辆黑色大汽车已等在车站前了。弗雷迪、维尔德梅尔和我拿着手提箱子,同时另有两个搬运工抬着嘉·奥尔罗夫的大箱子。我们大约十来个旅客,上了去麦热夫的汽车,当司机和那两个搬运工正在把手提箱塞进汽车尾部时,一个金发男人向嘉·奥尔罗夫走来,他正是她头天晚上在里昂车站看到的那个人。他们说了几句法国活,然后,她向我们解释说这俄国人是她的一位点头之交,他的名字叫基里尔。黑色大汽车的司机已坐在发动机前等着了,基里尔指了指这辆车子,提议带我们到麦热夫去,但是弗雷迪谢绝了他的邀请,他说宁肯乘坐旅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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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国上萨瓦省的一个城市,为旅游胜地。
 
   雪不停地下着,旅行车走得很慢,黑色大汽车超过了我们。我们走的是上坡路,每加速一次,车身就颤动一下。我担心在我们到达麦热夫之前,它也许会抛锚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黑夜消逝了,棉絮般的白雾透过枞树的枝丛笼罩着大地,我思忖着在这样的时刻,还会有谁到这里来找我们呢。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我们渐渐地变得无影无踪了。维尔德梅尔穿着红棕色的大衣,戴着海军蓝的毡帽,嘉·奥尔罗夫穿的是件豹皮大衣,弗雷迪身着骆驼毛大衣,围着绿色的长围巾,脚蹬黑白两色的、宽大的高尔夫球鞋。本来我们这些城里人的打扮,是会引入注目的。但在浓雾中,什么也看不出来了。有谁知道呢?也许,我们就这样烟消云散了。或者,我们只是一些蒙在车窗玻璃上的水汽,它牢牢地附在上面,用手擦也擦不掉。司机是怎样辨别方向的呢?德尼兹睡着了.她的脑袋在我的肩上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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